這年頭沒有婚姻自由一說,嫁娶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給子女挑選親事,但凡不是家裏窮到沒資格挑的,要麽看對方嫁妝、聘禮是否足夠豐厚,要麽看為人品性是否良好。更重要的一條是,肯定不能娶/嫁仇人家的人。
高門大戶更是將這個道理奉行到了極致,尤其講究派係。
比如說,平陽伯府大姑娘嫁了個普通外任小官,二姑娘卻嫁進了衛國公府,那麽,平陽伯府就天然地被劃入了東宮一係的陣營。可要是四姑娘嫁進三皇子府做側妃,平陽伯府的陣營歸屬就不好說了。
有的高門大戶確實會這麽幹,兩麵下注,甚至是多麵下注,把家裏的姑娘變著法地嫁進各個有希望繼承大統的皇子府裏。
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除非有人揭竿起義推翻本朝,否則,不管哪位皇子贏了他都穩贏。但,這種做法也有很多弊端。
分屬不同派係的姑娘們摒棄姐妹情誼、互相傾軋就不說了,關鍵是,這種太過粗糙明顯的投機行為會遭到絕大多數人的不屑,更會引來諸位皇子的忌憚。
奪嫡之爭本就是典型的零和博弈,不可能有兩個贏家。
這種時候玩“把雞蛋放在多個籃子裏”,卻忘了最後多半隻有一個籃子能保全下來,而那個籃子裏的雞蛋未必還屬於自己。
所以,沒幾個人敢玩多麵下注的把戲,就算玩也是偷偷地玩。
比如說,送個旁支姑娘進某皇子府做個沒名分的侍妾,既不招外人眼,又方便不斷換人,總有一個能籠絡住皇子的心。
可側妃是要宮裏點頭、最後上皇家玉牒的,基本上就等於昭告天下了。
平陽伯會蠢到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嗎?
當然不會。
程初芍和老夫人說話時,他就很難得地出現在平陽伯夫人房裏,急吼吼地和後者商量著對策。
平陽伯夫人自顧自呷了口茶:“伯爺就是在這兒轉一百個圈都沒用,我還是那句話,這門親事不能應!”
“我當然知道這門親事不合適,可,就這麽回絕承恩侯那邊,恐怕宮裏那位會大發雷霆。萬一那位吹個枕頭風,咱們府上可就麻煩大了!”平陽伯憂心忡忡道。
平陽伯夫人涼涼道:“哦?那要是承恩侯不僅要四姑娘,還要把三五六七姑娘都抬過去,伯爺也要為著這個理由‘勉為其難’答應不成?”
“你這婆娘!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了?我說的有哪裏不對?先前三皇子擇妃時不就鬧過一次?在趙王妃之前,貴妃看中了曾家的嫡長孫女,結果曾家借口說孫女早結了一門娃娃親。婉拒之後,曾尚書就被陛下連著罵了三天,他幼子本來快到手的差事也泡湯了,最後隻能苦哈哈去外地做個縣官……”
“縣官怎麽了?有了曾尚書這個爹在,曾家老三還怕沒有升遷機會?再說了,陛下隻是罵幾句,又不是要奪職。趙王妃都過門一年多了,曾尚書不還是穩穩當當立在那兒?”
平陽伯夫人陰陽怪氣道:“不過,伯爺還是一如既往的眼界高啊,看不上外任官。可妾身兩位兄長年年送來的厚禮,您怎麽也用得不亦樂乎呢?”
平陽伯臉色漲紅,揮袖斥道:“無知婦人,我不和你掰扯這些!你隻說,小四這事兒怎麽解決?”
“還能怎麽解決?既然不能應下,自然隻能拒絕。不想太得罪人,就給她弄門親事,或是弄個不宜早嫁的命格。這些,白姨娘應該極為精通才是。”
平陽伯臉色訕訕,知道嫡妻話中指的是次子出生時那事。
當時白姨娘剛替他生下次子,雖然隻是庶子,但他還是很開心,甚至想過,程初柳這麽聰明,沒準她的親弟弟將來還能考個狀元,給他光耀門楣。
為了給次子抬身份,他還準備把次子記到嫡妻名下,後者過門近十年也隻生了程初芍一個獨女,態度也有所鬆動。
不料,洗三那日,府門口突然來了個道姑,口口聲聲說府上有煞氣,言語間直指新出世的伯府二公子,把眾人嚇得夠嗆。
那道姑的說辭也有意思,說什麽二公子是文曲星下凡托生,隻是半路上被魑魅魍魎纏住,帶了些許煞氣,可能會影響親近之人的運道,輕則病痛纏身,重則暴斃殞命。
不過,隻要養在有著類似命格的人身邊,就能兩兩相克、逢凶化吉。十五歲之後,煞氣自解。
這一通鬼話唬得眾人一愣一愣,最後查出,道姑口中所需命格居然落在了程初柳身上。
於是,平陽伯的打算就此泡湯,平陽伯夫人也再不多看白姨娘母子三人一眼。
這事本該就過去了,然而,三年前京城裏鬧出一樁啼笑皆非的行騙案。
具體案情不必贅述,隻是,那主犯在嚴刑拷打之下,竟招認出過去行騙十餘年間幹過的所有壞事,被京兆府記錄在案,冒充道姑去平陽伯府行騙這件事就在其中。
這事鬧出來後,平陽伯自覺丟臉,連帶著冷落了白姨娘一段時間。平陽伯夫人卻是半點都不詫異,隻能說,這種小伎倆還是太粗糙了。
“說事就說事,你總攀扯那些舊事做什麽?沒得晦氣!既然你主意正,這事就交給你辦了。甭管用什麽法子,隻要不把那邊得罪狠了,都隨你。”
平陽伯匆匆離開,仿佛戰場上的潰逃殘兵。
不多時,白姨娘院裏就收到了風。
“什麽?三皇子殿下要娶柳兒做側妃?老爺夫人卻打算拒了?這是什麽道理?”白姨娘氣得肚子疼。
心腹婢女忙勸她以肚子裏的小公子為重,白姨娘卻不消停,拽著兩個婢女商量對策。
頭腦較清醒的那個就說:“奴婢聽人說,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不合,衛國公府又是太子殿下的外家,咱們府裏二姑奶奶嫁進了衛國公府,所以,老爺夫人應該是出於這個考慮……”
白姨娘撇嘴:“嗤,她怎麽嫁進去的還當別人不知道麽?那個二姑爺病歪歪的,雖說醒了,不定能活多久呢。等她成了寡婦,這門姻親就算是廢了。老爺也真是的,怎麽丟了西瓜揀芝麻呢?不成,你們去二門處盯著點,今天一定要把老爺給我請過來!我就不信,我的柳兒還不能嫁得比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