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狀紙的田府尹啼笑皆非,簡直不知該給出什麽回應。
手下道:“大人,這案子咱們是接,還是不接呢?精神損失費賠償的說法可不在咱們大盛律例裏,衛國公府這不是胡攪蠻纏麽?”
“哼,就算是胡攪蠻纏,難道還能拂了宋將軍的麵子去?”
手下不解道:“今時不同往日,您不是向來最不願摻和上頭的紛爭麽,怎的這麽給宋將軍麵子?”
宋珩臥病在床數月,蘇醒後前來探病的人不少,衛國公府也沒有刻意遮掩,故而,宋珩不幸“暫時”失去行走能力的消息,該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
因宋珩戰功累累,也頗受皇帝看重,受傷後還曾賜下無數珍稀藥材。如今得知宋珩康複有礙,宮裏態度就冷淡許多,也隻是按例賞了些安撫性質的禮。
京城裏這些高門大戶都慣會見風使舵,見宋珩很可能下半輩子站不起來了,對青黃不接的衛國公府不免就看輕了幾分。
“蠢貨!宋將軍就算再如何,衛國公府如今還沒倒呢。不偏不倚四個字你知道怎麽寫麽?八字都沒一撇就想著後事了,你願意上趕著得罪人,可別把我拉下水!滾滾滾,去把那個張什麽慶的提出來,再把狀紙上他告的這人也叫過來,老爺我要開堂審案!”
近日來,李少尹的案子基本上已經水落石出,相關折子田府尹也已遞了上去。
皇帝對李少尹的胡作非為很不滿,前日就朱筆批了個奪職入獄的結果。
然而,和玉這個從犯卻僥幸逃脫了入獄的懲罰。
李少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天天在大牢裏等和家救他。
也不知是不是獄卒使壞,張世慶被安置在李少尹隔壁牢房,兩人之間隻隔了一堵柵牆。
張世慶高興不已,入獄後第一件事就是,趁其不備隔著柵牆拽著李少尹的頭發拖過來揍了一頓,過後還沒少指著李少尹鼻子大罵,獄卒也睜隻眼閉隻眼當沒看到。
李少尹哪裏遭遇過這般對待,足足被各種市井粗話罵了一天一夜,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痛苦得要命。
見獄卒來提人,李少尹還以為是自己的事有了轉圜,結果,被帶走的卻是他隔壁的張世慶。
“不,不可能!他們不會不管我的!我不信!”
張世慶耳朵尖,聽見他嘀嘀咕咕的,就大聲嗤笑。
“還指望有人來救你?做夢吧!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道理你不懂?我昨兒進來前就聽人說了,皇帝老爺判了你流放,讓你自己去西邊礦井做苦役,也好體驗下我們這些被你害慘了的人的生活。替你說話,怕不是也想陪你一起去做礦奴?再過幾日就要送你上路了,你就好好珍惜現在牢裏的清閑日子吧!”
張世慶昂首挺胸地跟著衙差走了,隻當是自己要被拖去打板子,完全沒想到自己搖身一變成了原告,更沒想到他臨行前這番話造成的連鎖反應。
到了下晌,剛用柚子葉煮了一大鍋水把自己洗涮幹淨的張世慶就來衛國公府給程初芍老實認錯了。
程初芍通過張世慶之口得知這次庭審經過,聽得樂不可支。
饒是想出這麽個偏門法子的她也沒想到,小管事去尋的那狀師也是個能幹人,竟將舌燦蓮花、顛倒黑白的技能修煉到了極點,言語間還不乏幽默風趣。
“小人聽不懂那些彎彎繞繞,隻聽到好些圍觀的人在笑,連堂上的大老爺也像是在憋笑。那個龜孫兒倒是氣得不行,一開始還抵死不認呢。幸好大少夫人早有準備,找了證人,不然小人還真沒法這麽快脫身。”
為表謝意,張世慶還以極快速度跪下,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快得程初芍壓根攔不住。磕完頭還自己起來了,一點都不見外。
“這次給那龜孫兒賠了二兩銀子醫藥費,卻沒能給大少夫人拿回那個什麽精神賠償,害您虧了二兩銀子。您放心,這錢我自己出,絕不拖累您!”
程初芍道:“罷了。不賠也好,那人不是被你拖著去菜市口高聲道歉了麽,還一連喊了三遍。有了這個引子,想來其他人多少也會有所忌憚。”
“不過,你以後最好還是別這麽衝動了。你的心意是好的,可凡事要多為自己和你女兒想想。”
“這兩日,你身陷大牢,可有想過她一個人孤零零在外頭?好不容易病才好了些,你忍心叫小姑娘擔心麽?”
張世慶方方正正的微黑臉龐漸漸漲得紫紅,想到方才哭哭啼啼的女兒,不禁麵露愧色。
“大少夫人教訓的是,小人今後一定多注意!”
程初芍無聲一笑,道:“不過,你這性子也得好好磨一磨才是。這樣吧,我交給你一個任務。你若能連續三天在菜市口的茶館坐著,不跟人動口舌,我就當你是真心悔改了。若是做不到,我也不敢留你了,身契還你。但你女兒我可是不放的,明白了麽?”
張世慶神色一肅,猶豫了下,還是滿口應下,領命去接受考驗了。
同她一起聽完全程的宋珩忍不住搖頭,評了兩個字:“調皮!”
眾所周知,菜市口的大小茶館正是京城大部分小道消息的來源地,光顧那裏的都是些沒讀過書的下裏巴人,言語粗俗,捕風捉影、誇大其詞也是常事。
若雅致些的茶樓裏還說著程初芍和楚王眉來眼去時,那些小茶館裏沒準已經說到他們相約七夕私奔了。
以張世慶的女兒做“威脅”,逼他去那種地方聽三天獵奇八卦,其中還很可能夾雜著對程初芍不敬的話語,這可真是難為他了。
程初芍笑著辯解:“我可沒胡來,這不是一麵磨他性子,一麵順便讓他出去做個探子麽?再說了,我也不可能直接放他出去惹禍,會有人跟著她的。”
宋珩再次意有所指道:“你待他們父女倒是頗為上心。”
程初芍微微一怔,竟被那雙墨色深眸逼得心虛垂頭。
真話當然是不可能說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說。
那找個什麽理由好呢,把自己打造成人美心善的白蓮人設?
就在這時,十五咋呼呼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公子,公子,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