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宋珩的構想,並看過他親手畫的圖紙後,程初芍對他肅然起敬,並打消懷疑。
“果然,優秀的人不管在什麽時代、什麽位置都是一樣的優秀!要是換了我,恐怕隻會自怨自艾,哪裏能這麽冷靜應對,還汲取精華加以改造兵器……”她暗暗地想。
她毫不懷疑,如果再給宋珩一點現代化工知識,恐怕他能將大盛改頭換麵。
可惜她不是理工科出身,幫不了他。
程初芍這邊暗暗生出欽佩時,宋珩卻毫無所察,還在試圖“勾引”她說出更多跟她、程初柳的“家鄉”有關的事。
程初芍對宋珩的人品很信得過,也不覺得他會翻臉不認人,以女巫、鬼怪之名將自己推上絞刑架。畢竟,必要時她還能反咬他一口嘛,就是不知道信的人有多少了。
退一萬步講,宋珩要是真的來意不善,隻是想利用她,她可以用金手指這跟“胡蘿卜”長長久久地吊著他,直到找到合適退路。
再不濟,她還能利用先知優勢跳到楚王陣營、四皇子陣營,總之她吃不了大虧就是。
於是,等婢女們收拾碗筷退下後,程初芍就給宋珩講起了那個她魂牽夢縈的“家鄉”。
她給他講那裏的樓房、汽車、商店,人們身上穿的服飾,各有特色的發型,不同國家的膚色、瞳色,等等。
為了更加直觀易懂,她直接用畫筆給他展現那些陌生的人和事。
細細的毛筆尖在紙上勾勒,平平無奇的墨色逐漸描繪出一幅幅光怪陸離的圖景。
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筆直的柏油馬路,像甲殼蟲一樣密密麻麻的車流,斑馬線前等待過紅綠燈的上班族,頭戴小黃帽手拉手過馬路的幼兒園小朋友……
畫著畫著,程初芍眼眶濕了,又快速眨了幾下眼,若無其事地繼續。
宋珩緩緩道:“在這裏,你應該覺得很孤獨吧?”
雖然他體會不到這種感受,但,將心比心,如果換了他,被扔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對著一群陌生人,他也會恐懼焦慮,更多的還是孤獨。
即便可以努力適應新的生活,可,始終還會缺少一份靈魂層次的共鳴、理解。
人不是吃飽喝足就可以的動物,獨特的情感需求讓人類麵對孤獨時比動物更加痛苦。
“抱歉,我之前不該那麽試探你,逼你……”
程初芍擺擺手,努力揚起一抹笑:“沒事啦。反正都回不去了,既來之則安之嘛。要是回去了變成植物人,那我還不如留在這邊呢。啊,對不起,我不是說你……”
宋珩微微皺眉,視線下移。
程初芍放下畫筆,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宋珩連忙否認:“不,我當然沒有生氣。你怎麽會這麽想?我隻是在想,我今後還有沒有恢複的可能。如果一直這樣,我需要為國公府的將來做些打算……”
程初芍卻頗為內疚,覺得自己還是刺激到了他敏感的神經。
她想了想說:“那個,其實,我以前還聽不見呢。因為這事,我剛出生就被扔到了孤兒院門口,就是這裏的慈濟院。因為聽不到,那些年的日子可艱難了。你看,跟我比起來,你也不算太倒黴了嘛,是不是?”
為了安慰他,她也算是豁出去了。
宋珩麵露驚愕,“你……是真的嗎?”
程初芍老實點頭,掰著指頭跟他說起上學被人欺負、因為聽不到汽車喇叭聲被車主指著鼻子大罵、聽不到鬧鍾所以經常遲到的事。
“……還不止這些呢,太多了,多得我都數不過來。不過,長大之後,那些事很多都被我忘掉了,想起來也隻覺得好笑。我們院裏還有幾個像我一樣的孩子,要麽是看不見,要麽是智力有缺,要麽就是有重病。我覺得,他們比我更可憐,起碼我還能看、能走、能想。”
她很快打住這個話題。
“總而言之,你現在的情況雖然糟,但遠遠算不上最糟糕的。你想想,那天驚馬踩的要不是你的脊背,而是你的頭臉,那豈不是更慘?就算死不了,肯定也毀容了,說不定還會變成傻子,嘖嘖嘖~”
咚——
清脆的一聲響。
程初芍的蹩腳安慰戛然而止,她目瞪口呆地看向那隻自額前若無其事挪走的大手。
“你,你幹嘛彈我?”
宋珩理直氣壯道:“自然是叫你長記性,別口無遮攔的。”
程初芍憤憤跑了,宋珩也沒開口挽留。
然而,二人心頭卻是難得的輕鬆愉快,即便是“被氣跑”的程初芍也頗為雀躍。
就像是一隻孤鳥,飛過萬水千山,終於看到一個同類,發出的鳴叫得到了回應的那種欣喜。
雖然不一定會結伴同行,但隻要遠遠地看上一眼,知道自己不是孤獨一人,就已經足夠心滿意足,並獲得更多勇氣繼續前行。
程初芍漫無邊際地想,他們這算是超越了盟友,成為朋友了吧。
有朋友的感覺真好啊!
來到這裏小半年,程初芍可以說話的人很少,基本上算是沒朋友的。
小魚她們倒是能說說話,但到底身份、立場不同,她們多有拘謹。程初芍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她們,更不可能將自己深藏心底的秘密傾訴道出。心裏不可告人的秘密越多,就越難和人親近。
其他人就更算不上朋友了,不是宋瓔那樣見了她就要踩的冤家就好。
原主閨中時倒也有過幾個手帕交,但也都隻是泛泛之交。唯一一個三觀一致、脾性契合的閨蜜還是原書裏的小反派,跟程初蟬差不多,專門在背地裏慫恿原主幹壞事的那種。
程初芍自然不會跟這種人來往,至於那些泛泛之交,她暫時也沒有替原主“再續前緣”的打算。
真正論起來,唯一一個年紀相近、興趣相投的朋友隻能算是餘連翹了。
然而,餘連翹是個醫癡,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埋頭搞學習研究,也沒多少時間跟她玩耍。即便有時間相處,也隻能談一談那些虛無的命題,根本無法傾訴現實生活中遇到的困難。
所以,宋珩這個小夥伴、朋友、盟友的出現簡直是一本萬利!
然而,程初芍的好心情並沒持續太久,就被平陽伯府來人再度破壞。
這次卻不是因為程初柳在莊子上失蹤一夜的“勁爆消息”,而是昨晚上撒出去的網有收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