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離開後,十五等人才被批準進屋。

這已經成了近來的新規矩,但凡是兩大主子要說話,他們全都會被趕得遠遠的。

不知道內情的,恐怕還會鬧出佩蘭丁蘭的烏龍,以為他們大白天地做些什麽勾當呢。再不然,就是帶著促狹的笑看待此事,覺得兩位主子是在培養感情。

還別說,自從七夕那日之後,春暉院的浪漫事跡已經不脛而走,在下人們口中流傳了個遍。

在羨慕春暉院的人有個仁善主子的同時,其他院子當差的人更羨慕程初芍了。

一個算不得出挑的伯府姑娘,因為青玄道長的一句話嫁入國公府,這就算是高嫁中的優秀典範了。

明明大公子傷得那麽重,來了那麽多大夫都是搖頭,看著像是不久於世了,都以為她嫁過來多半是守寡的命,可人家偏偏還就等到了大公子蘇醒!

小道消息都說大公子是被她間接害成這樣的,即便宋珩醒了,也沒多少人看好她能坐穩這個大少夫人的位置,結果人家愣是紋絲不動,還將大公子的心籠絡了過去!

府裏人過去都說三夫人金氏是最幸福的了,三老爺不貪花好色,對她一心一意,除了軍營事務忙點沒有其他毛病,一有時間就回來陪她。

可,即便是這樣的好夫君,也沒幹過將整個院子鋪設妝點成燈市的事來哄妻子開心呀!

聽說,春暉院的事傳開後,初八那天早上三夫人還罵了三老爺足足一柱香呢!

國公府的大多數下人都覺得,程初芍定是祖墳冒了青煙,才能有這般好運氣。

不過,想要沾光蹭點好運氣的婢女不多。

畢竟大公子都醒來這麽長時間了,腿腳還是動彈不得,儼然是個廢人。即便再體貼多情,前程也是黯淡無光,她們又何必湊這個熱鬧呢?

更別提,就算想湊這個熱鬧,她們還不一定競爭得過被太子妃賜下的二蘭呢。

佩蘭丁蘭二人對程初芍、宋珩的“親密”舉動也十分憂心,隔三差五總要從藥草叢間直起身子,憂心忡忡地往主屋方向投去一瞥,顯然是怕宋珩被程初芍這個詭計多端的壞女人騙了。

事實上,隻有十五這個堅定的守門黨知道,屋裏頭的氣氛一點都不浪漫,簡直跟九姑娘拉著偶爾上門做客的表哥表弟們玩兒並沒多大區別,甚至還比不上大少夫人和餘姑娘相處時親近。

他偶爾能聽到隻言片語,結果,辛辛苦苦豎著耳朵,每次偷聽到的都是些無趣的話題,比如說攻城車草圖、地圖測繪……

十五決定以後再也不費這個力氣偷聽了。

“公子,您之前死活催著工匠要在節前做好的禮物,怎麽還不送給大少夫人啊?”十五循循善誘道。

想到那一庫房的燈籠,宋珩心裏就格外憋屈,隻能淡淡敷衍:“我自有打算。”

十五想了想,又壓低聲音問:“那,您腿腳的事,怎麽也要瞞著大家啊?這不是好事嗎?不告訴大少夫人也就罷了,怎的連老夫人、閔太醫都要瞞著?”

宋珩沒好氣瞪他一眼。

什麽叫“不告訴大少夫人也就罷了”,這也太區別對待了吧?

“隻是稍微能動,又不是什麽值得擺席慶祝的事,早一日晚一日說不都一樣?”

“那怎麽能一樣呢?早一日說,就叫老夫人替您少擔心一日啊。”

宋珩恨鐵不成鋼地搖頭,“你忘了先前叮囑你的事了?”

十五恍然大悟。

“您是說,那個叫小琴的丫頭?您是怕消息傳出去,她們的計劃可能會推遲,或有其他變動,才故意隱瞞的?可,小的記得,當時您不是還不知道小琴有問題嗎?”

宋珩故作高深,冷冷瞥他一眼,他馬上開始拍馬屁。

“公子果然高瞻遠矚、神機妙算~”

“行了,別在我這兒耍嘴皮子。這個丫頭的陰謀不揪出來,你我一日都不能安枕。這幾日,等你和春意安排妥當,差不多就可以收網了。”

“是。”

機會很快到來。

得益於程初芍的促銷方案,布莊的存貨以極快速度被銷售一空,甚至還帶動了其他三間鋪子的銷售額,也讓後者的管事夥計們茅塞頓開,紛紛開始琢磨怎麽玩促銷。

平陽伯夫人手下的管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給女兒挑的更是不賴,早就談妥了幾家大藥商的合作,囤了些藥材。

不幾日,名為百草堂的新藥鋪就開張了。

程初芍和老夫人請示過,要聘請餘連翹去百草堂做個兼職坐館大夫,每天早上等宋珩用完早膳出去,趕在下午宋珩清醒前回來,老夫人也答應了。

於是,上午沒有餘連翹坐鎮的春暉院就成了防守最疏鬆的空子。

小琴輾轉反側了幾日,還是決定照鄭嫂子說的去辦。

反正,鄭嫂子已經為他們一家都安排了後路,她隻要及時出府,就會有人接應,不用怕落到文兒、夏月那樣的下場。

十四這日上午,日光晴好,大清早的就極為亮堂。

因夏月新去不久,春意悄悄請了半日假,回家給親妹妹燒紙錢,順便照顧因傷心夏月之死生病在床的母親。

小吉剛好肚子不舒服,這兩日都在跑茅房,沒能上工。於是,小琴就成了主屋婢女裏打頭的。

算算時間,十五也該替大公子梳洗完畢了。小琴就帶著棋兒,端著藥湯飯食走向主屋。

她的手一開始有些不穩,但棋兒是個沒心眼的,竟半點沒發覺。

從小廚房出來,在青石板上走了一段,呼吸著微涼的初秋晨風,她漸漸鎮定下來,手也不抖了,平靜得就像過去的每一天。

她進了屋子,鎮定自若地屈膝見禮,而後放下手中物事。

棕褐色的藥汁在碗裏微微晃**,冒著絲絲縷縷的白氣,藥味濃鬱。

“大公子,先用些早點,墊墊肚子再喝藥吧。”

餘連翹麵無表情站在一旁,和平時一樣,自動自覺走過來檢查湯藥。

她先是嗅了幾下,然後用調羹勺了淺淺一勺,倒入托盤上準備好的小小空碗,試了一口,神色漸漸舒展開來。

餘連翹點點頭,放下藥碗,這便是認可的意思了。

小琴暗暗鬆了口氣,心道,鄭嫂子的法子果然巧妙,連餘姑娘這麽利的眼睛都能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