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之所以能猜到程初芍的小心思，當然還是靠著那個怪夢帶來的“先知”能力。

在夢裏，或者說，在那個故事裏，主角們的感情可歌可泣，愛恨情仇跌宕起伏，但，作為陪襯的其他人運氣就不那麽好了。

比如說，因為好心救人結果不幸英年早逝的他……

又比如說，在夢裏出現頻率不高、運氣隻比他好了一點點的二皇子……

二皇子天生癡傻，性格卻溫和善良，像個沒什麽攻擊性的大孩子。他比較笨，不會念書，不通世故，隻知道遵循“孩童的天性”吃喝拉撒睡和玩耍。

但他絕不是聽不懂人話，大部分時候都能溝通，隻是偶爾會耍起孩子脾性。

據宋珩去邊關前親眼所見，二皇子就算是耍脾氣也不會傷人，隻會一個人蜷縮在被窩裏不理人，吧嗒吧嗒地掉眼淚，誰勸都不聽。

跟如今一樣，二皇子都十九了，親事還懸而未決，主要原因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許是夢裏他此刻還昏迷著的緣故，他也沒有進宮見太子，沒有獻上改良版攻城車圖紙，外頭也沒有“九命將軍”曆險記的話本劇情在坊間流傳，故而，皇帝也沒有把給二皇子選妃的任務悄悄交給衛國公府。

但，皇帝還是記掛著這件事，在和貴妃的慫恿下，就把這任務交給了二皇子的外祖家操辦。

二皇子生母是宋皇後的陪嫁奴婢，也是宋家的家生子。當年，二皇子生母有了正式名分後，老夫人便做主放了其父母自由身。而後二皇子出世，當時還沒顯出癡傻之態，皇帝還曾賜過其父一個虛銜官職，也算是給二皇子做臉。

結果沒多久，宮裏細心人發現二皇子不對勁，皇帝便徹底厭棄了二皇子母子，連帶著其外祖也沉寂多年。直到需要時，皇帝才記起他們。

可，二皇子的外租家本就是小戶人家，即便在衛國公府當過差，可人脈到底還是不廣，哪裏能找得到什麽合適的外孫媳婦人選？

和家又趁機搞小動作，故意示好，將跟太子一係沾親帶故的人家舉薦給他們。

最後名單報上去，大抵是懷疑太子趁機壯大勢力的緣故，皇帝果然沒批，反而另外選了個人，卻是光祿寺劉少卿家的大姑娘。

光祿寺少卿一職雖然也算清貴，但沒半點實權，也就沒話語權，總不能用全家上下的人頭去跟皇帝對著幹，便要捏著鼻子應下。

不料，旨意還未下達，皇帝正琢磨著如何做劉少卿的思想工作，既能卓有成效又能保住自己的麵子。

劉大姑娘卻突然落了水，而後高燒不退，日日說胡話，一副中了邪的樣子。

皇帝又不是傻子，聽說此事就對劉家很不滿意，正準備尋個由頭申斥劉少卿，順便把這個不懂眼色的傻子貶去外地做官。

這時，劉少卿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主動來找皇帝告狀，說是他家姑娘並不是因為落水生病，而是因為落水時被一陌生男子救了，覺得自己失了清白，故而心生憂懼，抑鬱成疾。

皇帝本還覺得這是劉家編出的謊言，結果，劉少卿還吞吞吐吐著，四皇子就一臉愧色跑來紫宸殿請罪，表示自己就是那個害劉大姑娘重病的罪魁禍首，他願意負起責任，雲雲。

於是，四皇子就這麽跟劉大姑娘定了親，也把自己的“胡鬧”形象打造得更加密不透風。

事實上，這位劉大姑娘並不是什麽貞潔烈女，而是個破有城府的女中豪傑。否則，她也不可能以一庶女身份將嫡母兼養母的心籠絡得那麽好，還將原本的嫡長女壓得死死的不能翻身。

劉大姑娘不僅精通後宅生存哲學，對朝局也有獨到見解，是四皇子的賢內助。而四皇子除了看中她的才能，一來也是看中了劉少卿這個不打眼的清貴身份，二來則是為了劉夫人娘家那一層的關係。

總的來說，這兩人是一拍即合，純粹的利益合作關係。

過後再來看，這事對二皇子來說也不是壞事，畢竟劉大姑娘是個野心勃勃的，哪裏能願意做個碌碌無為一輩子的二皇子妃呢？

劉大姑娘可能早就慧眼識珠，發現了四皇子這塊蒙塵美玉，又趕在大局已定前，當機立斷將生米煮成熟飯，既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又能替四皇子打掩護，簡直一舉多得。

然而，二皇子的親事就此夭折後，皇帝就沒心思操辦這事了。

接下來朝中就沒發生過幾件好事，先是雪災，凍死數千人；然後老衛國公傷重不治去世，北齊趁虛而入侵襲，兩國發生小規模摩擦，這也促成了北齊質子回國，皇帝希望扶持一個對大盛有利的傀儡上台，卻看走了眼，不知這個“傀儡”其實是條財狼；再然後就是春汛，水患，瘟疫，兵亂……

楚王攜叛軍來勢洶洶，朝中大亂，部分昏了頭的官員甚至提議遷都避難。

皇帝當然還沒昏頭到這地步，沒有采納遷都的建議。但，為求穩妥，皇帝還是偷偷安排了部分皇子皇女離開京城，大約是打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主意。

被安排離京的皇子們大多還未成年，除了夾雜其中的大號兒童二皇子。

這支隊伍的消息被內鬼泄露出去，很不幸地遭遇了伏擊，最後，這些尊貴無比的皇子皇女們死傷大半，活下來的僅有少數幾人，還是靠著換上破爛衣裳，將臉和手塗黑，躲到附近農家、山野中避開了殺身之禍。

許是傻人有傻福，二皇子竟奇跡般地全須全尾活了下來，還在山溝溝裏邂逅了逃出京城後和大部隊失散的劉二姑娘，兩人分工合作，竟將逃難日子過成了桃花源。

後來大局已定，朝廷才騰出手派人去搜尋還有沒有皇家血脈遺落在外，就找到了山溝溝裏這對野人小夥伴，把他們帶回了京城。

為了彰顯新皇仁德，二皇子被封了個康王，劉二姑娘也成了康王妃。

程初芍對這段劇情隻記得個大概，倒不如宋珩知道得清楚。

她不知劉二姑娘當時是怎麽想的，但她記得一個很有意思的細節。

在四皇子的番外裏，彼時已成了一國之母、為後宮妃嬪爭寵鬧得焦頭爛額的劉皇後，卻欣羨看著容光煥發、宛若少女的康王妃從宮裏離開，而後又開始用“權勢比愛情更重要”的道理來自我安慰。

她想，或許劉二姑娘會願意做這個二皇子妃，反正成不了也不虧。

“說起來，要不要順手給蜘蛛殿下和劉大姑娘來個棒打鴛鴦呢？”程初芍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