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佩蘭終於恍然大悟。
她和丁蘭二人年歲相近,容貌相差也不大,進了衛國公府也是一樣的待遇,同吃同住,作息規律差不多。可丁蘭偏偏就能吃好睡好氣色好,她卻被襯托得黯淡無光,像是老了十歲。
佩蘭不止是氣色比丁蘭差,還因為精神不好、神思恍惚,某日侍弄藥草時臉頰不慎被鋒利的草葉邊緣割破,留下了個不大不小的血口子,還隱隱有留疤的趨勢。
這幾日的草汁洗臉大法後,佩蘭赫然發現,自己的臉跟剛剝殼的雞蛋般光滑白嫩,再找不到一丁點傷疤的痕跡,就連顴骨上原本有的少數幾顆斑點也淺了些許,幾乎看不清楚了。
她才猛地記起一事,貌似,丁蘭和自己最大的不同就是,這丫頭愛吃點心。
一開始是程初芍讓人送了些過來,後來吃上癮了,丁蘭就厚著臉皮跑去小廚房附近蹲點,倒也跟那兒的婢女混了個臉熟,起碼比佩蘭自己人緣好些。
仔細一想,春暉院的婢女們似乎個個都容光煥發,走起路來腳底生風,而且似乎還都是素麵朝天、不上脂粉的狀態,精氣神比其他院子的好得多!
而春暉院有別於其他院子的地方,似乎就在於小廚房那兒每日限量供應的特製藥膳點心!
佩蘭第一次拉下臉來,去小廚房尋人打聽,果然收獲清一色的好評。
大多都是說自己吃了某某點心之後睡得更香了、不起夜了、每月那個時候也不容易頭暈了,諸如此類。
廚娘見她近來得了一等婢女的體麵,便也沒再像過去那樣明著給她難堪,還把今天主子們沒用完的幾塊點心做了個順水人情。
佩蘭吃過之後,果然感覺身上有了變化,再配合那草汁兌水洗臉,原本憔悴的麵容漸漸白亮起來,心中既欣喜又羞愧。
原來,程初芍打一開始就心存善意待她們,是她們自以為是誤會了,還把人家當成了假想敵。
侍弄藥草的差事也是宋將軍點的,後者每次見到她們都沒給過好臉色。倒是程初芍回回都以禮相待,從來不曾冷嘲熱諷,也不曾克扣為難。
她本以為這是程初芍挑唆出來的,可在春暉院待得久了才發現,壓根沒有這回事。反倒是很多人都明眼看出,這對夫妻的關係很是特殊,不是程初芍上趕著對宋將軍如何,而是後者天天眼巴巴地想討好前者。
估計,她們倆就是宋將軍用來討好人的工具吧。佩蘭無奈地想。
能在宮裏混到二等宮女的份例,自然不會太蠢,更多的是善於審時度勢、能屈能伸的厲害人。
佩蘭剛想明白前因後果,立馬就去西廂投誠,還特地挑了宋琤來訪、纏著宋珩不放,以至於後者沒工夫留意她的時機。
看著佩蘭畢恭畢敬奉上的小瓷盒,程初芍頗有些不可置信。
太子妃賜下的二蘭裏頭,就這個佩蘭最油鹽不進,難搞得很,她都準備放棄了,結果對方突然過來說了一番誠惶誠恐的話,還獻上了這盒子據說可以美白嫩膚祛疤的香膏。
這……看起來很像是宅鬥文的害人套路啊!
“奴婢知道,過去因為種種原因,奴婢二人給大少夫人帶來了不少困擾,這是奴婢們的不是。大少夫人若不信,奴婢可以用自己來做試驗。這個口子,是方才奴婢來之前自己劃破的……”
佩蘭掀開衣袖,露出小臂上約一寸來長的細細傷痕,確實還十分新鮮,血珠子都還殷紅著,看著像是用簪子尖端劃的。
程初芍嚇了一跳,“你這又是何必?若要試藥,隨便尋個身上有疤的人試就是了。”
佩蘭笑笑不吭聲,順手從衣袖裏摸出一張紙,上頭寫著香膏配方。
程初芍再次驚了,卻不仔細去看,而是問:“你……你這方子真要給我?這香膏若真的有效,如你所說,你這張紙可是價值千金。你若給了我,就不怕我殺雞取卵?”
佩蘭鎮定自若道:“回大少夫人,如今奴婢已是春暉院的人,自然該為著現在的主子著想。大少夫人也並非那等慳吝刻薄之人,斷不會因為這點蠅頭小利失了分寸。所以,奴婢半點都不擔心。”
“是麽?你竟這般信賴於我?”程初芍笑吟吟道,“可我依稀記得,我從前的名聲可是極壞的,慳吝談不上,倒是刻薄能沾上點邊……”
佩蘭暗道不好,自己初入府時和丁蘭竊竊私語的話多半也叫程初芍的耳目聽了去,難為她這麽久以來一直沒動靜。
要是換了旁人,怕不是要想法子暗地裏給她們穿小鞋了,哪裏還能睜隻眼閉隻眼地任由她們四處打探消息,時不時還還要宋將軍麵前撒嬌賣癡呢?
她一咬牙,一狠心:“實不相瞞,這裏頭自然也有奴婢的私心。”
“哦?什麽私心?”
“奴婢自幼入宮,家人不過尋常百姓,雖則有幸服侍過太子妃娘娘幾日,到底在宮外根基不深,不管是今日還是往後,都不敢因為這些微末小事勞煩娘娘。大少夫人雖比不上太子妃娘娘位高權重,在宮外卻更是如魚得水,這是其一。”
“奴婢偶然聽說,如今的百草堂是如何從落敗布莊被您變成這樣紅火的。由此可見,您和尋常女子不同,頗具生意頭腦。此乃其二。”
“其三則是,奴婢還偶然得知,您的陪嫁產業裏頭剛好有個脂粉鋪子,這樁生意對您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奴婢實在想不到您會拒絕。”
程初芍深深看她兩眼,沉吟片刻才道:“你既有這個決心和魄力,我也不可能不成全你。等試驗結果出來,若藥效不錯,這便是你的大功一件。你既有心為我,我自然也會為你的將來考慮一二……”
佩蘭肩膀顫了顫,立馬跪伏下去,沉聲道:“從前奴婢一葉障目,又為著舊主囑托,私下做出不少錯事,所幸沒有釀成大錯。大少夫人寬仁待人,奴婢卻不敢得寸進尺。若這香膏果然得了您青眼,將來,還求大少夫人高抬貴手,放奴婢二人出府。畢竟,那香膏總是要人手去做的,奴婢不才,也願靠這門手藝養活自己,而非以色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