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是她心地善良、天賦過人,又見他病得可憐,想要盡可能幫把手,可,若不是有著極大的自信,與其自己手把手來學,難道不是花重金滿天下尋找那位老神醫更加省時省力嗎?
思及春暉院小廚房出品的、口碑極好的藥膳點心,程初芍那來去如風、幾乎再未犯過的心疾,她隨手一澆就能把有毒的萬年青澆死,自己擺脫了既定命運蘇醒並逐漸康複,太子突然在短時間內好轉的身子……
種種事實讓宋珩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那就是,程初芍多半還有個大秘密沒告訴他。
而且,是個名為特大驚喜的秘密。
白貓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胡子微微上翹。
算了,既然不是什麽壞事情,她不願意說,就由得她吧。
反正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抽絲剝繭,尋找這個秘密的蛛絲馬跡。他也有足夠的耐心,等到她願意主動說出的那一天。
程初芍辦事利索,接到好消息後,第一時間就讓人稟告了老夫人,並請她示下,通報到府裏各門子頭上。
於是,明天早上會有個李姓貴客上門拜訪的消息很快傳遍府裏,鬧得很多人交頭接耳議論這貴客的身份。
還沒等他們分析出個結果來,翌日辰巳之交這會兒,名為李衷的大胡子布衣青年就依言上門拜訪。
然而,這位貴客好大的架子,居然沒走衛國公府諸人準備妥當的任何一個角門,而是跑到了正門門口,一本正經地要求進門。
要不是看在府裏主子有囑咐的份上,門子估計都能把人打出去,再罵他的狗血淋頭。
原因很簡單,這年頭但凡有點身份、住得起深宅大院的人物,家裏頭的正門輕易都是不開的,專門留給最尊貴的客人,或是婚嫁喜事、普天同慶等情況。
比如說,接旨、接駕、王公貴族到訪,正門就得開開,平時自家人或身份普通的客人到訪,就隻能走旁邊的偏門或角門。
然而,門子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位李姓貴客到底沾了以上哪條邊!
礙於主子吩咐,他們不能發火,隻能客客氣氣解釋,請貴客移步到偏門入府。
鍾離曄卻不管這麽多,他每每想到自己被衛國公府和那姓餘的娘娘腔聯手擺了一道,心裏就窩了一團火,若不尋個法子發泄出來,恐怕真能被氣出個什麽毛病來。
門子為難不已,隻能一麵使眼色讓人去裏頭稟報,一麵拖著“李衷”這頭。
鍾離曄可沒耐心苦等,直接冷笑道:“既然貴府狗眼看人低,嫌棄我這布衣之身,覺得在下不配叫堂堂公府敞開大門迎客,那這門不進也罷!須知這門不是我自己要進,是你們自己求著我進的!”
門子腹誹不已,卻隻能賠笑:“貴客誤會了,小的委實沒有這個意思。隻是祖宗規矩不好擅改,小的們也是沒有這個權限。您起碼也得等咱們稟報一聲嘛。您是府上老夫人特請來的貴客,就好比天上的明月,咱們這些人就是地裏的塵埃,怎麽敢冒犯您呢?煩請您再等片刻,小的這兒先給您上茶~”
“嗬!我不過一山野村夫,哪裏敢喝你們公府的上等茗茶?我數十聲,要是再不肯叫我進門,我就去了。另外,也請你轉告百草堂那位餘大夫,就說非我不願完成賭約,而是有人故意阻撓!”
鍾離曄冷眼看著門子著急上火,一邊不疾不徐地倒數。
“十……九……八……七……”
春暉院離二門最近,也是最快收到消息的。
宋珩一聽這話,就知道是鍾離曄憋著勁要刁難他們,心裏多半是窩著火的。
他當機立斷,“走!十五你跑得快,先出去穩住那人,就說我隨後便到。”
十五啊了一聲,猶豫道:“您親自去,難道還真要開那正門迎接啊?這要是傳出去,恐怕會有禦史彈劾您……”
宋珩隻恨自己此刻沒法踹十五兩腳。
他冷笑道:“彈劾重要?還是你家主子的腿重要?要是氣跑了那個大夫,我就把你小子的腿砍下來給我用!”
十五立馬拔腿就跑,以極快速度往院子外衝,風一般卷過來傳信的門子身邊,看得後者心裏自愧弗如。
宋珩正在其他人協助下動身,忽然覺得不大對勁。
“奇怪,你們大少夫人哪去了?這事沒報到西廂麽?”
春意便猶豫著說:“回大公子的話,大少夫人不在屋裏,似是半個時辰前就出門了,不知去了哪,底下的小婢女也不知道。”
宋珩暗道,那多半是去榮安堂了,滿府裏程初芍能串門子的地方也就那麽幾個。
不料,他緊趕慢趕才走到一半,迎麵卻又碰上個跑著進來傳話的小子。
“大公子,您,您來得正好,慶,慶王爺來啦,這會兒正在門外呢!”
宋珩很快反應過來,頓時不急了,還露出了個難得的笑容。
“好!慶王爺大駕光臨,自是咱們府上的盛事,合該大開府門迎接的。外頭的小子總不會不長眼色,讓王爺在外頭等著吧?”
傳話人哎喲一聲,叫起了屈。
“大公子這可是冤死咱們了,小的們哪有那個膽啊?這不是先前來了位李姓客人,正好在大門外胡攪蠻纏麽?咱們心裏惦記著老夫人的吩咐,不敢叫他跑了,卻也不敢當場應下他那無理要求。要不是餘大夫突然出現,慶王爺也緊跟著到了,恐怕那家夥就真的跑啦!”
“哦?餘大夫是隨慶王爺一道過來的?”
“大公子英明,正是這樣。是了,一起過來的還有小郡主呐,小的還得稟報老夫人和諸位夫人們一聲。”傳話的告了聲罪,一溜煙跑到後頭送信去了。
宋珩靜靜垂眸,似乎在思索什麽,突然輕笑著搖頭。
“她倒是算得精準,竟連那人會突然發難的招數都想到了,還做了這般籌備,實在是難為她了。”
果不其然,迎上慶王爺一行人時,餘連翹就趁人不備衝他眨了眨眼,比了個手勢。
看到慶王爺身下的“特殊坐騎”、以及其麵上的輕鬆笑意,宋珩愈發慶幸,心頭掠過一絲甜意。
雙方還未來得及見禮,慶王爺卻忽然拍著一側扶手,朗聲大笑起來。
“宋之白啊宋之白,你說,十餘年前,你還在本王的愛馬背上上躥下跳之時,可有想到過今時今日,你我竟能落到這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地步啊!”
這話若是旁人說出,衛國公府之人都要怒目而視了。可偏偏是境況相似、身份尊貴的慶王說出,實在叫人沒法生氣,反而還能從慶王故作輕鬆的調笑聲聽出幾分悲涼來。
“王爺說笑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天意難違,我等凡夫俗子斷無窺伺天機的本事,隻能是盡人事而聽天命罷了。”
宋珩客客氣氣拱手見禮,“王爺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