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父女今日突然造訪,自然不隻是為著明麵上說的含糊其辭的理由,更不隻是看在帶著口信去請人的餘連翹份上。
事實上,昨兒餘連翹剛走,慶王的人將量身數據送去百草堂,也順帶腳地打聽了一回消息。
作為京裏的頭號富貴閑人,慶王又是個大號隱士,以至於慶王府的消息總是沒旁人家靈通。若不是明瑞郡主漸漸長大,又養出了個跳脫外向的性子,見天地往外跑,他們的消息還會更加滯後。
所以,他們壓根就不知道百草堂是程初芍開的。即便餘連翹隱晦提及,他們也沒順利接收到這條訊息。
直到管家親自去了百草堂,無意中聽到掌櫃的提起,生出疑心,轉頭出去拉了幾個抓藥離開的人打聽,才曉得個中關係。
也是那管家運氣好,打聽的對象剛好是親眼見著鄭大被人抬著來治腰又被抬回了衛國公府、前陣子還撞到過張世慶來這兒給女兒抓藥的某個熱心路人。
於是,管家就打聽到了不少有趣的消息。
比如說,百草堂開張以來的什麽滿減折上折等諸多優惠活動,據說讓算學技術不佳、又想占便宜的顧客傷透了腦筋。
又比如說,百草堂的小餘大夫雖然人年輕,冷口冷麵的,有時說話不大中聽,但醫術確實不錯,妙手仁心,收的診金還比其他醫館低。
光是第二條,那路人就能掰著手指頭舉出十七八個被小餘大夫治好了的病例,還有名有姓,部分人連住址都被透了個一清二楚。
還比如說,百草堂今日有些不尋常,竟請來京城幾大知名老大夫坐鎮,替小餘大夫和一個姓李的不知名大夫當裁判,數十上百人圍觀了這場難得的醫術比拚大賽,場麵很是熱鬧。
最關鍵的是,這場比賽現在一勝一負,還有第三輪比賽的結果沒出,須得一個月之後才能正式決出,而這第三輪比賽竟還牽扯到他們家王爺!
得知自己竟成了民間大夫比試醫術的備選病例之一,慶王當時哭笑不得,鬱悶過之後又聽管家將比賽當中最精彩的第二輪金針比拚細細說來,漸漸有些心動。
那李姓大夫既能在短短一柱香內靠著幾根小金針讓那些腰痛病患敢直起腰來,可見其針法果然有些門道,比已經初步建立起口碑的小餘大夫更勝一籌。若是能請得他來試試,沒準這雙老腿還有救?
管家也不是蠢人,自然早就想到了這一茬,可,任他怎麽打聽,也打聽不出來那李衷究竟何許人也、家住何方,竟是個神秘客,為了一則有關老神醫的謠言才跑來跟小餘大夫比試的。
慶王靈光一閃,直覺這李衷不是常人,雖然不承認自己是老神醫傳人,但,就那手神乎其神的針法,要說他沒從老神醫身上學到過點皮毛,騙誰啊!
鑒於找不到李衷,衛國公府和餘連翹又苦苦相邀,稍後送來的信箋裏還提及李衷這日上午會來衛國公府,慶王就按捺不住,來了!
然而,雖然被他捎帶著進了衛國公府的正門,“李衷”卻不大買他的賬。
“草民見過王爺。王爺所托,草民不敢貿然應下。草民醫術平平,先前僥幸才贏了小餘大夫一場罷了。就是宋將軍這邊,草民今日過來,其實也並無多大把握,隻能說是勉力一試。”鍾離曄冷冰冰道。
慶王不以為忤,畢竟他看過的所謂名醫實在太多了,有脾氣的那些雖然麵黑黑,但醫術普遍都比那些舌燦蓮花的好。
他這雙腿一開始也是完全不能動的,後來遇到個老大夫,替他紮了三個月的針,才勉強恢複些許知覺。剛好,這個老大夫就是給他看過病的大夫裏頭脾氣最臭、要價最狠的一個。
“李大夫無須過謙!本王聽說,你昨日在百草堂亮出的那手金針之法頗為神異,看得人眼花繚亂,效果更是針到病除。普天之下,恐怕隻有那位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神醫才能與你匹敵啊!”
“王爺過獎,不過些微雕蟲小技罷了。”
慶王擺手道:“這般神技,怎麽能說是雕蟲小技呢?你若還算醫術平平,那叫全天下的大夫都回去種地得了。李大夫,今日相逢便是緣,你看本王這腿可還有救?”
因著年幼時的一些經曆,鍾離曄本養出了一副冷硬心腸,又是個心高氣傲的,最是厭惡官場利祿,連帶著對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都提不起半點好感。
但,像慶王這樣身份尊貴、卻又平易近人、說話風趣的宗親,他今日還真是頭一回見。
鍾離曄便沒能堅持到底,隻推托道:“這……如今替王爺診治的不是餘大夫麽?草民這樣越俎代庖,不合適。”
餘連翹立馬表態:“李兄多慮了。雖說這是一場比試,但醫者仁心,李兄想必和我一樣,也是都盼著每個病患都能好起來的。若能治好慶王爺和宋將軍,在下認輸又有何妨?”
“哦?你竟願意認輸?就不怕我提什麽刁鑽要求?”
餘連翹露出一抹愉悅笑意,“先前立約時就說了,隻要不是殺人放火這等觸犯我大盛律的要求,我自然都會依諾做到。”
鍾離曄看她一眼,若有所思道:“既如此,這比試到底是個怎麽比法?若照先前計劃,你我二人各治其中一人,那我就不能為慶王爺做診斷。可聽你方才話音,似乎並非作此想法?”
慶王提議:“兩位大夫,你們不是約定了一月之期麽?不如這樣,你們輪流負責我與宋將軍的診治,一人上半月,另一人下半月。屆時,隻看誰負責診治時康複速度更快,不就決出勝負了麽?”
宋珩笑道:“王爺,這法子恐怕不行。就是尋常感了風寒,吃藥至少都要三五天才好呢。可見醫藥這東西,起效都需要一定時間,尤其是對咱們這樣的疑難雜症。若是上半月李大夫負責診治您,療效正好要是下半月才顯現出來,屆時卻換了小餘大夫,這豈不是叫小餘大夫摘了李大夫的桃子?”
“這倒也是。”慶王一拍大腿,“要不換個法子,你們一人負責治我倆的一條腿,成不成?”
鍾離曄沒好氣道:“王爺,恕草民冒昧,治病不是造房子,沒有一人一根梁柱的說法。人體機構複雜,五髒六腑相互影響,怎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他滿臉的不認同,就差沒直接說出亂彈琴的評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