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堂的消息送過來時,程初芍正心疼不已地幫暈乎乎的宋白貓擦鼻血。
聽到桂嬤嬤傳話,她嚇得差點把貓扔出去。
“什麽?進宮?老夫人和我?去見太子妃娘娘?為什麽?我能不能——”
話未說完,桂嬤嬤就露出個嫌棄眼神。
“大少夫人,請恕老奴多嘴,您這規矩確實該學學了。平時在這府裏頭還不如何,可後日去了宮裏,就不能這麽大喇喇的了。說話做事都要規矩謹慎,萬事小心,一定要……”
程初芍抱著貓,接受了來自桂嬤嬤的規矩論洗禮,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再次渙散。
桂嬤嬤剛走,她就哀嚎著倒進床榻。
“怎麽會這樣?說好的隻是考驗我呢?說好的不把我當孫媳婦呢?我不就是個衝喜工具人小透明嗎,為什麽要拉我去見大佬?聽說皇宮都很可怕的,步步驚心,我不想去啊啊啊啊!我現在裝病有用嗎?”
這些心裏話都是程初芍把人趕出去後才自言自語說出來的,卻被她懷裏的病貓聽了個正著。
宋珩開始懷疑,這聒噪女人可能是中邪了。
次日一大早,桂嬤嬤就帶著賬冊過來報道了,跟過來的還有廚房和其他各處的小管事。
程初芍最終還是沒裝病,她怕這拙劣伎倆惹惱老夫人,接下來隻能吃糠咽菜,沒準還會封堵了二門,不讓她派人花錢買吃的,那就真的完了!
她秉承著混日子原則,全程打醬油,隻隨便認了認人就不管了,任由桂嬤嬤言語敲打換了上司的小管事們。
小管事們退下後,桂嬤嬤就先說了明天進宮的緊要事。
“大少夫人,老奴今日本該先教您如何看賬冊的,不過,事急從權,咱們今日先來學學這宮規……”
程初芍心情很痛苦,垂死掙紮道:“嬤嬤,老夫人不是叫我查王氏的事嗎?這事宜早不宜遲,要麽,規矩咱們下午再學?”
桂嬤嬤氣定神閑道:“昨兒老奴就帶人把羅成房中那批財物清點了一遍,也讓人比對著過去府裏這兩年的首飾份例去查了。一時半會未必能有結果,大少夫人還是先把宮規給學了吧。”
行吧,原來要她查案果然隻是個托詞,那她就不客氣了,奉旨鹹魚什麽的她很擅長。
程初芍隻能被迫學起各種跪拜禮,針對不同品級宮眷應該如何行禮,言行舉止樣樣都有規範,細致得讓她頭疼欲裂。
學了一會,孟大夫來了。
她眼睛一亮,頓時肅容道:“咳,孟大夫來給大公子複診,我還是過去看一眼為好。嬤嬤你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啊~”
桂嬤嬤也懂她的意思,孟大夫現在可是有嫌疑的,自然得多盯著點。
“那行。老奴陪大少夫人過去一趟,完事了再回來練。”
程初芍小臉一苦,就被桂嬤嬤催著往主屋去了。
彼時,孟大夫已經坐在床邊給宋珩把脈。
屋內新換上的盆栽青翠欲滴,卻不是先前那盆萬年青了,花泥也是再三確認過安全無誤的,才放了進來。
片刻安靜後,孟大夫收手起身。
桂嬤嬤看春意一眼,主動打破沉默:“孟大夫,不知我家大公子情形如何,可有好轉?我們老夫人這幾日為著大公子的病,是日夜焦心,吃不好也睡不好,頭發都白了不少啊!”
孟大夫熟門熟路拿出個小布包,一邊展開金針,一邊歎道:“大公子這病實在棘手,當時被驚馬踩傷脊背幾處要害,有大量淤血回湧堵積於頭部,這才造成大公子長時間昏迷不醒。接下來,我要給大公子施針了,留一人看著,閑雜人等先出去吧。”
這也是孟大夫每次上門複診的必備流程之一了,眾人都不以為奇。
桂嬤嬤道:“那就勞煩孟大夫了,不過,我家老夫人今日多思難眠,一會兒還請孟大夫過去榮安堂,給老夫人掌掌眼。”
孟大夫道:“這是自然。”
桂嬤嬤一個眼色給出,春意就點了個麵生的長臉婢女出來,其餘人魚貫而出。
程初芍心中微動。
春暉院不算大,來了這些天,裏頭大大小小婢女的臉她還是認得個大概的,隻是不能一一跟名字對上。可今日這個長臉婢女,她絕對沒見過。
而且,春意這麽著緊宋珩,沒準心裏還存著某些小心思,這種機會怎會輕易讓給旁人?
“嬤嬤,那婢女是祖母找來的?”
離了主屋一段距離,程初芍才小聲偷偷問桂嬤嬤,後者卻沒回答,隻催著她回去學宮規禮儀。
程初芍隻覺得腦殼疼,“嬤嬤,咱們真就這麽回去啊?萬一孟大夫真有問題,就一個人盯著怎麽能行?萬一出了事……”
桂嬤嬤才慢悠悠道:“大少夫人隻管放心便是。”
程初芍心知,這就是老夫人另有安排的意思了。
她隻能回去老老實實學行禮。
及至孟大夫離開春暉院時,她也沒能出去試探一二,始終被桂嬤嬤冷著臉指出她跪拜禮太過敷衍。
不多時,春暉院又來了外人,卻是京兆府的官差們。
程初芍剛要說話,就被桂嬤嬤搶先打斷。
“大少夫人,官差都是外男,照理不該由您這等身份的女眷出麵。老奴出去照應一二,大少夫人在屋裏好好練。”說著,又點了個麵無表情的婢女進來監督程初芍。
程初芍偷懶無望,隻能徹底認命,打起精神來,對著空氣,一遍又一遍地行著同一個禮,直到婢女點頭了才跳到下一個禮。
桂嬤嬤應對官差問話、叫人抬出有問題的花泥作證時,榮安堂裏也嚴陣以待著孟大夫的到來。
孟大夫似無所覺,一如往常給老夫人請脈,說了些套話,又開了個安神補氣的調理方子,便準備告辭。
老夫人卻不讓他走,憂心忡忡地取出一張方子。
“孟大夫,你瞧瞧這個方子,可能治我孫兒的病?哦對了,這是我娘家謄抄送來的,說是那邊有個類似的病例,就是吃這張方子吃好的。我瞧著,這方子似乎和孟大夫開的差不離,隻有兩三味藥材有出入,具體用量也不大一樣……”
孟大夫一目十行看過方子,沉吟片刻,道:“不知開出這方子的大夫姓甚名誰,在何處落腳行醫?”
老夫人驚訝道:“孟大夫何出此言?莫不是這方子有問題?吃了會不會反倒害了我孫兒?”
孟大夫忙解釋:“非也非也。此方並無大問題,隻是在下覺得此人用藥極為大膽,想要結交一二,和他共同研討一番醫理。老夫人您看,這南星子、刺海瓜兩味藥不算全然對症,但和其他藥材結合起來,卻比在下原本那份方子更為巧妙。在下以為,這方子可以用,不過,依著大公子如今的脈象,或許這用量上要增減幾分。老夫人覺得如何?”
老夫人麵上一喜:“好好好,那就換這張新方子。孟大夫你看著改,隻要能治好我的珩兒,衛國公府定會重重酬謝你們。對了,那大夫姓名我也不知,回頭我讓娘家人打聽一二,得了消息再告訴你。”
孟大夫稱謝不提,提筆改過方子,便提著藥箱翩然離去。
老夫人麵上喜色頓時收了,被更為複雜的情緒所替代。
婢女春景是跟春意同一批教出來的,如今也深得老夫人信任,跟桂嬤嬤二人主管著榮安堂裏的大小事務。
她小聲道:“老夫人,這孟大夫到底信不信得過啊?先前他開的那些方子全有那七星花,咱們今日拿出這張卻剛好沒有,他居然沒有添上去,還好生誇了開方的郎中。這方子,咱們能不能放心給大公子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