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這會兒穿一件夾的便夠,如今不穿兩件竟沒法出門!可見,今冬怕是要比去歲冷上不少……”
“難道不是李郎官年邁體衰之故?哈哈,我今兒可是隻穿了一件夾的~”
“哼,老夫看著你像是肝火上行,浮於體表罷了,看著強健,實則外強中幹,還不如老夫這個年邁體衰的呢。前兒陛下還在大朝會上提了平城雪雹一事,老夫哪裏有說錯?”
“咳咳,今兒是來給衛國公夫人祝壽的,不是朝堂辯論,兩位何必傷了和氣?”
女客這頭波瀾驟起,前邊的男客也和氣不到哪兒去,端的是暗流湧動。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換做男子也差不離。
剛好今天是休沐,昨兒衛國公傳回捷報,今日的壽宴自然人才濟濟,遠超出往年。由於人來得太多,其中不乏平時政見不一或有過節的,像這樣因為雞毛蒜皮小事吵起來的不在少數。
宋修德三兄弟雖然沒太大本事,但到底是在京城官場勳貴圈子浸潤過幾十年的人,處理起來這種小爭執還算得心應手。但,某幾尊意外造訪的大佛不免讓他們有些提心吊膽。
太子太子妃聯袂而至賀壽,衛國公府自然是蓬蓽生輝,卻也還算在意料之中。
畢竟衛國公老夫人是太子的嫡親外祖母,外孫來給外祖母賀壽實屬正常,前些年做壽時太子也偶爾會來,一般是身體狀況較好時來。
今兒太子雖然隻出現了一刻鍾左右,和眾人交談幾句便離去了。但這近距離的接觸也讓大臣們看到,太子氣色又比聖壽節那日好了些,步伐輕快穩健,再無過去虛浮之態。
跟太子夫婦相比,另幾位大佛就顯得實在有些突兀了。
比如說,前幾天剛“新鮮出爐”的端王,也是滿朝文武心目中公認的太子最強對手。
雖說如今被封了王,可皇帝心思如何誰都猜不準。您瞧,這康王的封地是跟著封王聖旨一起下來的,端王的封地卻還沒影呢。
大盛朝雖沒有諸子封王的習俗,但過去這麽幹的朝代也有過一些。萬一皇帝心血**想來個遵循古禮,隻要他不像先帝那樣荒唐到要立個三歲小兒做太子,誰又能攔得住他?
又比如說,以文采和本人一樣風流不羈聞名的四皇子。
近來,四皇子突然被皇帝塞進禮部當差,倒也當得有模有樣,已經又極少部分人開始琢磨著燒這口冷灶,以小博大了。
再比如說,前十幾年都跟大姑娘似的養在深閨無人知的二皇子,也就是康王。
前不久,康王突然被皇帝推到人前,進了工部當差。雖然這差事當得有些兒戲,但沒一個禦史敢上書彈劾,工部的大小官員們也是難得耐心地供著這位主兒。
不過,稀奇的是,這位據說腦子不大靈光的康王殿下當差至今都沒鬧出過大問題,這不免讓某些人愈發心思浮動。
除了皇子們之外,皇帝的弟弟們也不甘落後,這會兒已經來了兩位王爺,分別是慶王和楚王。
慶王和衛國公府平時往來不多,倒是慶王妃和太子妃娘家有些姻親關係。今年朝堂情勢變化,慶王到訪也還有些理由,可楚王一個外地藩王也跑來湊這熱鬧,就不免讓人浮想聯翩了。
有些好事者猜疑的眼神開始往楚王和宋珩二人身上飄。
前陣子楚王剛進京那會兒,似乎就曾跟衛國公府少夫人傳出過些曖昧故事。雖然衛國公府裝聾作啞,絲毫不介意的架勢讓眾多有腦子的人看清謠言真麵目,但聽風便是雨、半信半疑的人始終存在。
隻是,他們盯著兩位當事人看了會,卻沒能看到想象中的劍拔弩張,隻看到了楚王強顏歡笑表麵下隱藏的鬱鬱寡歡,以及宋珩的鎮定自若。
個別好事者躲在角落裏竊竊私語。
“楚王怎麽一副不快模樣?莫非先前的傳聞是真的?是因為一牆之隔見不著人,所以才……”
“有可能。聽說楚王進京時往宮裏送了些,宗室裏分了點,剩下的全送到衛國公府上了。有人說,這是楚王千金博美人一笑,就是因為那日在大街上一見鍾情……”
“不對,我聽說兩人是早就識得的,楚王多年不娶正妃也是為著這個。你想想,那位伯夫人的娘家在南邊對吧,楚王的封地也在南邊,沒準那位少夫人去外祖家時剛好就……”
有那自詡眼明心亮的人路過聽到,就譏笑道:“幾個大老爺們竟也學著作婦人之態了,傳出去簡直笑掉人大牙!楚王神色鬱鬱,你們隻知往風流韻事上想,委實太過低俗!你們就不想想,楚王一個外地藩王,都進京快三個月了還不回去,這裏頭有何玄機麽?”
眾人麵麵相覷,頓時作鳥雀散。
楚王故作憂鬱狀吃著茶,眼皮子耷拉著,實則將在場每個人都看在眼裏,心中暗笑不已。
皇帝不放心放他回去,故意留他在京城,外人有替他操心的,殊不知這正中他下懷。
這些年來,他暗中籠絡的地方大員不少,但京城這邊還是弱了些。皇帝不放他走,他剛好趁這機會光明正大地交際,誰還能苛責他什麽?
更妙的是,他的端王大侄子前陣子還不屑於搭理他呢,近來失了皇帝歡心,立馬就緩和了態度,露出有意結交的意思。
若能利用端王這個蠢蛋做跳板,也許,他壓根不需要回封地,直接在京城就能起事。屆時裏應外合,豈不更加方便?
唯一讓他看不順眼的是慶王,和他那根礙眼的拐杖。
慶王受腿疾困擾多年的事滿朝文武都知道,但知道他近來逐漸康複的人並不多。所以,今日慶王一改往日沉默,精神抖擻拄著根奇怪拐杖出現時,眾人都頗為震驚。
做了近十年殘疾人,慶王臉皮已練得很厚,也不覺得自己拄拐出行丟人,反而還興致勃勃向眾人推薦起近來京中異軍突起的百草堂來。
見楚王一臉鬱色,慶王甚至好意提醒他少些沉湎酒色,省得掏空身子,影響傳宗接代,雲雲。
端王曉得百草堂的底細,也知道慶王近來和衛國公府走得近,登時露出個嘲諷的笑。
“慶王叔倒是好心。這世間哪有什麽神藥,能叫舊病纏身的人馬上變得神采奕奕?不過是些江湖騙子罷了。若隻是如人參那樣吊氣的藥還好些,隻別碰了神仙膏之流才是。”
楚王也道:“多謝慶王兄提點。是藥三分毒,我自覺身體無礙,大可不必急著尋醫問藥。”
慶王嗬嗬一笑,不以為意道:“隨你們吧。你們要是經過我這樣的難事,怕是比我還神叨叨呢。”說罷,轉頭又跟另一個以求醫名頭前來攀談的官員說起話來。
“求子秘方?哦,你家小子似是去年成親的吧,這麽短時間就急著抱孫子了?這個我倒不曾問過小餘大夫,不過,去看看總是沒壞處的。想當年我也有過一段諱疾忌醫的日子,如今回望過去隻覺好笑……”
還沒兒子的端王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