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完人的道理,宋珩懂,程初芍懂,他們也都曉得對方懂。

但,因為程初芍來自一個對宋珩來說全然特殊的世界,在價值觀方麵他不免要敏感許多。

比如說,程初芍說自己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度,沒有戰爭的殺戮,那時候的軍事力量更多是威懾性的存在,不像這個時代一樣必須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程初芍也跟他說過,自己的家鄉雖然沒有戰爭的威脅,但總有那麽一小搓不安定因素在蠢蠢欲動,也因為經濟水平發展過快導致道德敗壞,各種匪夷所思的殺人案件層出不窮,雲雲。

宋珩能看得出來,程初芍對於殺人一事十分厭惡、反感,這不禁讓他心有測測。

畢竟,按照程初芍的道德標準,他也算是個合格的劊子手了,即便這是以國家尊嚴名義出發的劊子手。

雖然程初芍對他和邊軍抵禦外敵的貢獻給予過肯定,但他還是會擔心,如果讓程初芍真的看到他殺人的一幕,或者退一步說,看到他耍心眼玩陰謀詭計,恐怕他先前維持的好形象就要土崩瓦解了。

心裏更深一層的憂慮是,如果她對他感到失望,又有了能離開的機會,最後選擇回到那個更自在、更舒坦、更和平的世界,他該怎麽辦?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就促成了將程初芍蒙在鼓裏的堅定決心。

隻是,他沒想到,程初芍居然一猜就猜了個準!

程初芍沒好氣地邊拔針邊說:“這有什麽難猜的?跟她有舊怨的是你,你作案動機最大,這不是很合理嗎?至於說介不介意的,我又不是白蓮聖母,哪來的那麽多講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隻要不主動作惡就好了,以德報怨可不是我的風格。”

她動作一頓,突然笑了起來。

“咦,不對!如果從外人角度來看,說不定動機最大的反而是我呢。畢竟,你們那段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可沒多少人知道。”

宋珩一聲不吭,等她拔完針,一一收入針囊,又幫他披上中衣,才迅捷出手,將小嘴還在叭叭叭個沒完的聒噪姑娘狠狠教訓了一番。

“簡直胡鬧!哪有姑娘像你這樣葷素不忌的?竟然拿這種東西來逼供……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宋珩意有所指地冷哼出聲。

程初芍臉紅心跳地趴在他身上,想起開,卻被一雙鐵臂緊緊鉗住,動彈不得。

她隻能努力無視那隔著薄薄中衣透過來的滾燙體溫,和那雙亮得像是點了火的黑眸,目光閃躲著辯解:“那個,我這不是以為你認得這東西,故意拿來詐一詐你嘛?再說了,我備了提神的藥油,再不濟還能紮你幾針,出不了大事……”

宋珩大手漸漸下移,她呼吸一滯,頓時乖乖噤聲。

“你別……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滾燙溫度在後腰位置停下,似無意識地摩挲兩下,本就過分殷紅的小嘴頓時張成了圓形。

程初芍羞憤交加,卻不敢瞪他。

事實上,她一動都不敢動,就怕一時不慎擦槍走火。

畢竟,腿腳不便可半點不影響某些雙人遊戲活動的正常進行……

可,現在這個時間地點,還是算了吧,怪難為情的,又是大白天,萬一讓底下人突然撞進來看到,程初芍真是沒臉見人了。

宋珩比她想得更多。

雖然忍不住想親近媳婦,但他不想操之過急,尤其是還沒恢複健康之前,他不願留下任何隱患。

如果真的治不好,太子和衛國公府又注定失敗,他是不能拖累程初芍的。

宋珩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呼吸,隨便找了個話題轉移注意力。

“方才有一陣我覺得意識有些模糊,才被你套了話。如今想來,似乎跟那盒子來回的晃動有關。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訣竅?”

程初芍被順利帶偏,頓時激動起來,抓著他嘰嘰呱呱問個不停。

直到他有點不耐煩了,她才不好意思地解釋:“其實我就是隨便試試,因為看別人都是這樣做的,就模仿了下,沒想到效果還不錯。估計那迷香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催眠本來就要被催眠的人身心極度放鬆才能順利進行。我沒專門學過,就是瞎折騰……”

宋珩暗道,這勞什子的催眠實在可怕,就連他都鬆懈了片刻。如果這種技術被敵國得到,換了技術更精湛的人來,豈不是能隨隨便便就套出諸多機密軍情?

不過,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倒是一柄難得的利劍!

窗外,春意、小魚二人悄悄走過,偶然通過半合的窗扉瞥見裏頭一幕,不禁相視一笑。

春暉院裏一片濃情蜜意,羲和宮裏卻是一派劍拔弩張。

得知計劃失敗,自家寶貝兒子還陷了進去,和貴妃氣得當即摔了最心愛的青瓷茶盞,又讓端王妃跪下認錯。

端王妃卻坐得四平八穩,毫無下跪意思。

“母妃息怒。事已至此,懲罰媳婦又有什麽用,難道還能叫時間倒回去不成?”

和貴妃氣笑了:“王妃好大的口氣啊!若不是因為你上回辦事利索,本宮這次怎麽會放心交給你去做?早知道你這麽不濟事,本宮就該讓湯側妃出麵,也不必給衛國公府那麽大的麵子!”

這對婆媳本就隻是麵上情,若不是忌憚著端王妃背後的趙將軍,和貴妃早就想給這個害她一直抱不上孫子的妒婦點顏色看看了。

端王妃對這個婆母的心思心知肚明,聽她提起湯側妃也難得地不發怒,而是施施然道:“這事媳婦固然有責任,但表嫂也難辭其咎。母妃隻責怪媳婦一人,如何說得過去?”

端王妃快速睃了和貴妃一眼,不等她發話,馬上補了句。

“不過,媳婦相信表嫂不是故意為之,媳婦也沒有怪責表嫂的意思。畢竟,發生這種情況大家都不希望。如今之計,還是要快刀斬亂麻,將事情做成對咱們最有利的局麵才是最緊要的。母妃說,是不是這個理?”

和貴妃聽了前半截正要發火,後半截卻說進了她心坎裏去。

她狐疑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還有扭敗為勝的什麽妙計不成?”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