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程初芍所料,宋珩這次的風寒來得快,去得也快,早上吃了藥,下午熱度就漸漸下去了。
倒是小雪調皮不肯吃藥,她一開始還有點擔心。
但,怪的是,等到宋珩午睡之時,小雪竟屁顛屁顛跑過來纏著她,喵喵叫了好幾聲,一副討吃的模樣。
程初芍沒給它好吃的,直接將早上那小半碗藥熱了端到它麵前,這次它竟毫無嫌棄之態,吭哧吭哧就把藥汁舔了個幹淨。
吃完藥,小家夥跟上回一樣,從容不迫找了個沒人打擾的地方睡覺去了。
也就是爬上床挨著宋珩睡的意思。
程初芍搖搖頭,嘀咕道:“這貓兒不隻是成精了,還精分了!怎麽一陣一陣的?簡直不可理喻……”
一跟宋珩提起這事,他表情就有點古怪,還顧左右而言他,無端端說起邊關的酷烈氣候。
程初芍聽了一會,才覺出味來:“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了?”
宋珩點點頭,“不錯。京城人多事雜,我還是想回邊關。昨晚我不是跟你說過麽?最遲等到春天,咱們就能離開這裏了。”
“可……你現在無官無職,皇帝會放你走麽?”
“祖父年紀大了,我去侍奉左右,陛下總不會不許的。再者……”
他沒再說下去,話鋒一轉,低聲道:“這次的事恐怕牽連甚廣,你要有點心理準備,那樁婚事未必能成。”
程初芍嚇了一跳:“什麽?你是說程初蟬和……為什麽啊?”
宋珩湊到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熱氣漸漸熏染了耳朵,就連頸側的皮膚也未能幸免。
但這次,她沒來得及害羞,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會吧?真有這事?他們怎麽敢……”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這又有什麽奇怪的呢?好在我們發現得早,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程初芍默了默,問:“你先前那個夢裏,他有中過舉人嗎?”
宋珩微微頷首。
若不是這樣,他一開始也不會放鬆警惕,壓根沒把這事放心上,殊不知此事背後隱藏著許多刀光劍影。
不兩日,京兆府便上門把荷姨娘抓走了。
說來也巧,這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得“歸功”於宋珩來勢洶洶的這場病。
程初芍開給宋珩的風寒藥方無甚特別之處,不過其中有一味藥恰好不剩幾多,為了方便,程初芍便打發人去百草堂另補些藥材回來備著。
結果,打發去的人正好撞見個人來鋪子裏買耗子藥,另一來抓藥的顧客很是熱心腸,介紹說城西一家某某藥鋪出售一種藥粉,用來毒耗子特別管用,半天到一天才死,就是人畜誤服了趕緊吐出來也有辦法救,可比普通耗子藥好使得多。
餘連翹幫官府驗過毒,曉得那種毒的性狀,一聽就起了疑心。
就這麽著,案件偵查有了突破,查出了荷姨娘的婢女購入特製耗子藥的渠道,正是城西那家不起眼的藥鋪。
藥鋪後院早已人去屋空,隻留下個啞巴掌櫃、半大童子和一屋子的藥材,以及還未拆封的寥寥數包特製耗子藥。
衙差抓了幾隻雞來做對比試驗,其中,吃了這種藥粉的雞果然死得不分先後,死狀十分相似,都和吃砒霜的雞截然不同。
麵對官府的指控,童子抹著淚辯解:“官老爺們別抓我,我說的都是實話。這藥是一個白發老頭兒配的,他是個大夫,醫術挺高明,隻是不愛出診。他在我們那兒待了一段時間,這耗子藥就是他配的。我見院子裏的耗子吃了都死絕了,就偷偷拿了幾包出去賣給街坊。那女人我隻見過一麵,也是在街上碰見的,她問我賣的老鼠藥好不好,多久能死,我說最多一天、最快半天,但死得絕對利索、沒後患,她就花二十文買了一包。除此之外,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蔣少尹帶著人忙前忙後,對這間藥鋪稍微做了下盤查,便斷定這間鋪子問題不大,不過是碰巧賣了藥出去,那藥被人居心叵測拿來害人罷了。
至於那白發老頭兒去了哪、為何消失,他也懶得深入追查,隻把偵查重點方向放在荷姨娘身上。
藥鋪童子記性好,一眼就認出了荷姨娘的婢女,後者被蔣少尹軟硬兼施地逼問,哆哆嗦嗦招了。荷姨娘再無可抵賴,隻能認罪。
但,荷姨娘對連四之死矢口否認與自己有關,隻肯認自己和金三有仇,買耗子藥是為了毒死金三,卻不知那毒怎麽陰差陽錯被連四吃了。至於金三為何死於砒霜、那砒霜又從何而來,她卻是一問三不知。
羅氏怕荷姨娘的罪行敗露拖累衛國公府,京兆府上門抓人時半點不遲疑,就把人送出去了。荷姨娘因認了罪,被關在監牢裏大刑伺候,可她依舊不改口供,這讓蔣少尹很頭疼。
無奈之下,蔣少尹又從荷姨娘的婢女身上下手,想了條陰損招數,偷偷招來幾個獄卒,做出要侵犯她的模樣,嚇得她屁滾尿流,終於吐出實情。
荷姨娘一開始表示,自己跟金三的仇始於多年前金三對她的調戲,前陣子她出府回娘家路上險些被他得了手,金三還威脅她說要四處宣揚他們的事,以此敲詐荷姨娘,故而她心存怨恨,找了弟弟連四幫忙毒殺金三。
這說辭看似合理,但蔣少尹轉念一想也不對。
金三明知連四是自己調戲、威脅、敲詐的女人的親弟弟,怎麽會心無芥蒂和對方一起吃酒,最後被一杯毒酒丟了性命?
那不是傻子嗎?
等到這婢女老實交代,蔣少尹才曉得,原來荷姨娘那番調戲說辭全是假的,其他倒是真的。
他一臉興奮去找田府尹匯報:“府尹大人,好消息!多虧大人明察秋毫,接了那何家娘子的訴狀,不然,下官隻怕要被家中賤妾迷住雙眼,造成冤假錯案……”
田府尹從沉重案牘間抬頭,不耐煩道:“有事說事,別廢話!”
蔣少尹從善如流道:“是。托大人的福,這次咱們京兆府破了個大案子。屆時呈上去,陛下定會大為歡喜!”
“哦?什麽大案子?難不成,這金三連四竟是別的什麽大案的首犯不成?”田府尹總算來了興趣。
蔣少尹神神秘秘道:“非也非也。他們哪裏算得上首犯?不過是個小蝦米罷了。就連那買凶殺人的連姨娘,也隻不過其中最小的一環……咳,這案子就是,今科秋闈……”
他壓低聲音嘀咕幾句,田府尹聽完,眼神頓時變得銳利起來。
“此話當真?這種事可不能隨便說!你可有確鑿證據?”
蔣少尹被當頭潑了盆冷水,笑容斂起:“是下官疏忽了。如今,咱們隻有那婢女的口供,算是人證,可這物證方麵還有所欠缺。不過,大人放心,金三既然沾了此事,金家不可能沒有其他知情人,下官這就上金家搜查去!”
“金家?這個切入口找得不錯。不過,這般大義滅親,倒是苦了你了。”田府尹似笑非笑道。
蔣少尹義正言辭道:“大人說笑了。俗話說‘出嫁從夫’,她金氏不過是個賤妾,算得什麽親?就算她是下官的正妻,若事涉其中,下官絕對不會縱容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