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頭兒油鹽不進,,程初芍猶豫著開口提及紫草膏一事,老頭兒總算變了臉色,仔仔細細打量她一番。
“你是說,那胭脂鋪子是你開的,那方子、製作工藝也在你手裏?”
程初芍老實道:“不瞞老人家,那方子不能算是我的,而是我手下一個能人獻上來的。你若願意施以援手,為我夫君看病,那方子我願雙手奉上。”
老頭兒冷笑,“我要你的方子做什麽?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麽人了嗎?以我的能耐,難道還會覬覦這點蠅頭小利?”
程初芍唯唯諾諾稱是附和,他卻啪的一聲把木門又關上了,再不搭腔。
十五不滿嘀咕:“這老頭可真夠強的!這院子一個月才二百文租金,他前兩天連肉包子都吃不起,買的都是隔夜的冷燒餅,還敢這般誇誇其談!”
宋珩皺了皺眉,吩咐兩句下去。
不多時,便有人提著大包小包的吃食送到小院門口,還是熱乎乎的。
送吃食的小廝很客氣地拍了門,留了話,裏頭的人卻不大領情。
“你們這些官宦人家的民脂民膏我可不敢吃,沒得吃了爛肚腸黑心肝!”
無奈之下,那堆吃食隻得放在門檻外,慢慢冷掉。
十五到馬車旁,掀簾問:“主子,這老頭軟的不吃,咱們要不要來硬的?幹脆把人‘請’回府去,每天慢慢軟磨硬泡的,興許他就想通了呢?”
顯然,這個“請”不是什麽好詞兒。
宋珩涼涼道:“你近來倒是長本事了,莫不是近來府裏夥食不好,也給你吃了什麽黑心肝爛肚腸的瘟雞瘟豬,才叫你說出這種鬼話來?”
十五嘟囔了句,“可,之前在北邊,咱們對付不聽話的家夥不都是——”
宋珩眯了眯眼,麵上劃過一絲怒氣。
“混賬!那是對敵國細作、地痞流氓的手段!這能是一碼事嗎?”
程初芍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十五也是護主心切,一時衝動,你別惱。隻是,那法子是萬萬不行的。咱們是來求醫的,又不是普通的求人辦事。事情辦得不好,總還有轉圜之機。可若他生出怨懟之意,醫治時做些手腳,誰負得起這個責任?老先生有他的堅持,我們也有我們的堅持,隻看誰能說服誰罷了。”
十五鬧了個大紅臉,他本就生得圓潤,這下更是像極了紅彤彤的大蘋果,還油光發亮的,格外窘迫。
“小的知錯了。這不是他太不知好歹,小的體恤您二位麽?即便這樣,您二位都是金貴人,也不必巴巴守在這裏啊。要不,您們先回去,小的們在這兒等著?”
似是怕宋珩不肯,他還連連給坐在車前的俏麗小婢使眼色。
今天跟出來的是口齒伶俐的甜兒,程初芍本想看看她能不能發揮特長勸動老神醫,結果後者戰力太高,甜兒壓根沒什麽出場機會。
甜兒也附和著說:“是啊。雖說求醫是大事,這越有本事的大夫脾氣就越大,可大公子到底還在病中,外頭天寒地凍的,主子身子骨也弱,萬一凍壞了如何是好?”
程初芍想了想,問宋珩:“我倒不打緊,車裏暖和著呢,哪裏凍得壞?倒是你,昨兒陪我閑逛了大半日,你那差事今日不用去盯著麽?”
“沒事,這幾日也沒什麽可忙的,我陪你。”宋珩搖搖頭。
反正他身上沒有正經職司,跑腿的活計又不差他一人,少去幾日並無妨礙。再者,程初芍並非害他至此的罪魁禍首,甚至可以說是最無辜的人,她都能在寒風中等著,他難道還能拋下她離開?
程初芍知道他是個主意大的人,也沒再勸。
接下來,兩人竟在車裏各自忙活起來。
程初芍早知今日不可能那麽順利,便帶了最近在讀的醫書出來看,一看就入了迷。
宋珩則取出筆墨紙硯,寫了兩封短信交給侍從,又低聲吩咐了十五幾句。
十五眼睛一亮,高高興興去辦事了。
程初芍充耳不聞,壓根沒聽到主仆二人在說什麽,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
也不知道主動暴露自己的金手指,老神醫會不會考慮給她傳個道解個惑什麽的。
這年頭學醫的女子沒幾個,很多手藝都隻傳男不傳女,她倒不覺得自己有那個拜師的命,但若能哄得老神醫傳授幾招針法真傳,她就心滿意足了。
靠著偷學的那幾招半桶水都能讓宋珩恢複到這個地步,若得了真傳,哪裏還怕他好不起來?
程初芍看了會書,又發了會呆,才將注意力移到書上沒多久,就聽到車外傳來細細的抽氣聲,還有人在輕輕跺腳。
她一掀簾子,外頭的雪果然又飄飄揚揚下了起來。
她懊惱道:“是我想得不夠周到。咱們在車裏暖和著,他們倒都要在外受凍。也是我不好,怕顯得太隆重,不然該帶多一輛車過來,甜兒她們也好進去取取暖。”
車裏有炭盆點著,即便下人的車沒有,到底還有四壁擋風,自然比在外頭傻站著舒坦。
程初芍猶豫了下,問宋珩:“我,我能不能叫甜兒她們進來烤烤火?”
宋珩將目光從書卷中移開,無奈道:“隨你。不過,不患寡而患不均……”
言下之意就是,帶出來的人不少,這個小馬車可沒法容納所有人。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很樂意跟婢女們擠在一個逼兀狹小的空間裏。
程初芍以前還覺得自家夫君不愛親近婢女是個特大優點,可這會兒又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覺得這世家公子出身的家夥毛病就是多,半點不體恤下人。
結果,她剛這麽動了動念頭,十五就匆匆跑回來複命,身後還跟著個普通小戶人家打扮的婆子。
“主子,隔壁兩間屋舍小的已經買下了,這是契書。裏頭家什不多,尤其是炭,咱們車上帶了些,隻怕還不夠使,小的也讓人去緊急添置了……”
程初芍臉色木了木,反應過來又有些慚愧。
“你,你什麽時候讓人去買屋子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咳,這種事好像應該是我打理的……”
書卷輕敲額頭,宋珩似笑非笑道:“等你想起來,怕是你心愛的婢子就要手腳生凍瘡了。你本就不是這塊料,哪裏指望得上你?”
程初芍愈發不好意思,暗暗歎氣。
她真是個沒用的,若這回留不下老神醫,她怎麽對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