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白亞此人，宋珩麵上就帶出了點鄙夷。

他寥寥幾句，就把白亞進京以來的行蹤交代了個幹淨。

“初時有人引薦，見的大多是些官家女眷，倒也治好了那麽幾人，玉瑩縣主就格外推崇他。隻是，如你所說，他的醫術帶著點鬼氣，和中原大夫大不相同。前幾日，他還替承恩侯夫人治了眼疾，據說從眼睛裏挑出了白白的蟲子……”

程初芍有些無語凝噎。

這眼裏挑蟲的詐騙案例她可是耳熟能詳，人眼睛裏進顆沙子都難受得要命，更別提是動來動去的蟲子了。這壓根是子虛烏有的騙術，結果，居然被他騙到承恩侯府去了。

“聽說，承恩侯夫人還留他在府上住著，說不準哪一日人就能進端王府了。”

程初芍摸摸下巴，“難道，他們是打算把人送進宮去？可，陛下如今不是不怎麽搭理端王了麽？走端王的路子，陛下難道就不會生出疑心？”

宋珩沉吟片刻，“如果趙王妃傳出喜訊，龍顏大悅，就難說了。畢竟是父子親緣……”

程初芍撇撇嘴，心說，趙王妃有喜也是端王的功勞，跟個南疆醫師有什麽關係。

結果，竟是一語成讖。

到了臘八那日，宮宴剛結束，端王府的好消息就傳了出去，還是一連兩個。

趙王妃和妾室鄭氏都有喜了。

端王成親兩年，妾室不是沒懷過胎，但都沒能成活，可正妻趙氏卻是實打實第一回懷上，生下來就是嫡子嫡女，他自然高興。

皇帝寵愛這個兒子也有十來年了，雖然生氣，但看他近來老實辦差的樣子，也漸漸平了氣性。再加上，孫輩嫡係就一個小太孫，庶出的孫女也就倆，太子和端王一人一個，每次家宴時瞧著，皇家這一輩確實人丁單薄了些。

喜訊傳出後，宮裏的賞賜跟流水似的進了端王府，有皇帝的、和貴妃的，也有東宮的，還有其他兄弟姐妹的心意，就連康王府也第一時間送上中看不中吃的貴重賀禮。

大頭自然是趙王妃的，鄭喬蕎也就跟著喝點湯，這也正常。不過，皇帝後來還特地賞了那白醫師，這就讓外人有些驚訝了。

打聽過後得知，原來，這白醫師被引入端王府前一日，趙王妃剛好讓太醫請過一次平安脈，當時並未察覺異常。當天早上，趙王妃自覺來了月事，這和上個月的時間差不多，她也就沒多想。結果，白醫師一看到她就道喜，信誓旦旦說她肚子裏有孩子，而且是一男一女，龍鳳胎。

趙王妃不大信，心裏卻也盼著這人說準了，便打發人去請太醫，就連餘連翹和杏林春的幾個老大夫都被強製“請”了過去，輪流把脈。

除了一個擅長婦科的老大夫說有點像，其他人都持否定或模棱兩可的態度，建議趙王妃等過些日子再把脈。餘連翹當時看著也不像滑脈，以為是那南疆醫師嘩眾取寵，趙王妃盼子心切，那日醫館事情又格外多，回來也懶得提這事。

不料，過得數日，趙王妃居然真的傳出喜訊，宮裏大半個太醫院都打包票表示，這是百分百懷上了。至於當時為何沒診出來，興許是趙王妃本人體質有些古怪、脈象和常人不同的緣故，而那“月事”也是孕早期偶有出現的現象。

趙王妃既高興又慶幸，還有點後怕。

她體質特殊，懷孕早期看不出來，還有所謂的“月事”混淆視聽，萬一過去兩年裏她真的懷上過，又悄無聲息隨著“月事”走了呢？

要不是白醫師慧眼如炬，說不定她一時大意，這個寶貴的孩子就沒了！

故而，各家女眷來探望賀喜時，她不遺餘力替白醫師宣傳了一番，隻是沒主動跟宮裏提起此人，自己賞了些東西給白醫師。

按理頭三月不好對外大肆宣揚，隻是，端王一係盼嫡子已經盼很久了，近來端王在朝堂上有些吃力，再加上某些不可為外人道的原因，趙王妃本打算在除夕宴上說出來的，那會兒也差不多兩個月了。再者，她在王府裏一家獨大，也不怕後院那幫鶯鶯燕燕搞事。

結果，萬萬沒想到，臘八的小型家宴上一道湯羹就讓她破了功，當眾吐了出來，自然瞞不下去。

至於鄭喬蕎的身孕，時日比趙王妃還大點，自己也知情，本想瞞著到三個月才說。

不料，趙王妃聽了那老大夫的肯定答案後，心裏狐疑，索性將白醫師藏在屏風後，讓人把端王後院的妾全部拉過來排排站，讓白醫師挨個看了一遍。奇的是，白醫師還真就指出鄭喬蕎有喜，而後讓心腹去打聽，果然鄭喬蕎上個月、這個月都沒有換洗。

趙王妃雖心存利用之意，卻也不得不承認，這白醫師醫術雖不大靠譜，但一雙眼睛頗有些神神道道，玄得很，是個能助他們辦大事的人才。

皇帝一開始壓根不知道白亞此人存在，倒是和貴妃聽說此事後，心生好奇，讓端王帶了白醫師進宮給她瞧瞧，剛好被過來看她的皇帝撞上。

白醫師依舊走的裝神弄鬼路線，也不給帝妃二人把脈，隻遠遠這麽看一眼，居然就能說出兩人的身體隱憂，並口口聲聲說自己能看人氣運，看孕相也是通過氣運改變來判斷的，還有什麽皇帝身上有龍氣，隻是頭頂、膝蓋隱有黑氣纏繞，約莫那兩處有病痛纏身，雲雲。

皇帝倒也不傻，初初並不信此人，畢竟他的舊疾可以通過賄賂太醫院獲得脈案，或是直接從禦前宮人口中打聽，至於孕相，沒準是跟孕婦本人早有勾結。

他讓心腹太監張千親自去宮外弄了十個窈窕女子，以及數條身形差不多的母狗來，把頭臉蒙住，結果白亞還是能一眼認出哪些有孕哪些沒孕。

他又讓白亞替他看了一些來覲見的大臣，並不告知其官職姓名，白亞指出當中某某人一身正氣、剛直不阿，某某人雖此時寒微但將來是棟梁之才，某某人印堂發黑估計這兩天內就有血光之災。

皇帝不願白亞說中，為挫其銳氣，讓那據說有血光之災的臣子這幾日不用當差，必須在家閉門不出，又特地賜下一隊侍衛貼身保護。

結果，那臣子回家後次日早上喝粥時不慎嗆著，起身時袖子將粥碗帶翻，粥水撒在地麵上，他腳下一滑，結果摔了一跤，頭撞到櫃子的尖角上，果然流了許多血。

自此之後，皇帝徹底服了白亞，給他封了個官兒，把人塞到欽天監，三不五時就找過來陪自己下棋，順便看看自己的龍氣有沒有減少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