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楊穆莫名其妙簽訂了契約之後,子夢就開始每天形影不離地跟隨她學習關於神明與妖怪的知識。

上午起床,楊穆會把他叫醒,然後子夢靜心畫一上午畫;午飯後,他亦或是與楊穆在鄉村或大壩上寫生,抑或是被變身後的楊穆帶去深山裏見識了一些人類平日根本不可能見到的奇妙生物。最後入夜,楊穆會抱著子夢給他講妖怪與神明以前的傳說,子夢再沉沉睡去,楊穆則又變回黑貓卷縮在子夢的床頭養精蓄銳。

子夢也算是發現了楊穆作為半妖的各種有趣的生活習慣,而且不止是貪吃,無論是貓還是變身後,她都有一些無法克製的動物本能。

比如她總是非要走貓步,還總是非要走在很高的地方,尤其是圍牆。

她總是靜悄悄地偷看子夢在幹嘛,而且看得時候還喜歡獵殺性地盯著,子夢常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接著她會再突然自己舔自己,或者舔子夢,接著再磨磨爪子。

她和人對視久了就會下意識不受控製地朝那個人衝過去襲擊獵殺,基本上子夢一天要被她撲倒十幾次。

她對挑釁行為會下意識直接攻擊,打起架攻速驚人,隔壁家的小狗叫一聲,她的喵拳瞬間還手20下。

如果子夢想要讓她稍微克製一點,隻需要把紙袋子或者紙盒子扔出去,楊穆這個高大的美女子就會搞笑地往地上一撲,把頭鑽進去。

今天下午,子夢和楊穆打算到山上繼續晃一晃。天氣太熱了,楊穆的穿著打扮像是敦煌壁畫上的飛天仙女。

她的貓眼在白天就是一條豎線,隻留金色的晶狀體,但是夜晚就是又大又圓的黑色。

她頭上戴著個忍冬紋蓮花冠,縷金百蝶簪花鑲嵌的都是珊瑚,貓兒眼,祖母綠這些寶石。脖子上依舊被迫係著赤金鎖鏈。

上身赤金吳翠的水波紋羽紗飄帶纏繞著強壯的雙臂,一件插金消繡的覆膊衣露出右肩而掩蓋左肩,並裹住胸口。

她腰裏寬鬆地束著一條蝴蝶結子的長穗五色宮絛,腰間配上珍珠流蘇的赤金盤螭瓔珞,下身穿著赤金吳翠的燈籠褲,裹著一件火焰圖騰的挖雲鵝黃金裏腰裙,兩隻腳光著踩在地上。

子夢非常喜愛楊穆的這個神奇的換衣妖術。據她所說,隻要把現實裏已經做好的服飾用自己的妖火燒了獻祭之後,就可以永遠被她再憑空變出來,隨意搭配。有了這個妖術,她可以每天不重複地換打扮。

楊穆對於這一片的山非常熟悉,她還教會了子夢一些簡單的手語與妖怪交流。子夢也發現了,自己也是無法對妖怪讀心的。

有一種叫做?的生物,乍一看像是羊,但是沒有嘴巴,更詭異的是它們怎麽樣都不會被殺死。為了證明這一點,楊穆還特地當著子夢的麵用鋒利的貓爪猛殺它們,這讓子夢感到非常震驚,但它們卻像鋼鐵之軀一樣不受任何傷害。

?說因為它的不死,所以其他妖怪對它打招呼的方式都是見麵直接來一招死手,它也習慣了。不過據楊穆說,?隻是能夠防禦正常的物理攻擊,法術卻是無法抵抗的。

不容易殺死的不止?一種,山裏還有一隻風生獸。

它長的像是貂,青色,比狸子要大一點點。它也是個生命力驚人的妖怪,不過擊打它倒不像是鋼鐵之軀的手感,反而像是打在空皮囊上。

盡管如此,風生獸的數量依舊極其稀少了。它悲哀地告訴子夢,人類還是想到了一些狠毒的方法去殺死它的同胞。人類相信它們的腦子和**一起吃下去可以多活五百歲。

“惡心的人類,隻敢欺軟怕硬。”楊穆輕蔑地咒罵,“相柳和肥遺他們怎麽就不敢動呢?隻會迫害一些無法還手的妖怪。”

“可是真的有長生這種說法嗎?”

“怎麽可能。無非是人類怕死怕瘋了,自己意**一些卑劣的借口給自己的迫害行徑正名。”楊穆仇恨地說,“人類成為仙人的唯一方式就是通過建木爬去更高維度的神界,從顓頊砍倒建木之後,人類就永遠不可能長壽了。”

除此之外,楊穆還愛和一些她的“老朋友”賽跑,它們是飛黃與吉量。

飛黃樣子很像狐狸,但它背上生角;吉量則是一種頸鬣若雄雞之尾、雙目閃爍金光的神馬。它的毛色雪白,長鬣火紅,頭到尾共長一丈,蹄到背高八尺。

它們都對子夢很友善,甚至還會允許子夢騎在它們的背上跑一跑。

偶爾子夢和楊穆夜間偷偷溜出去的時候,也會在荒野看到共有十六位小臉頰、紅肩膀的夜遊神,他們手挽手連成一片,也不知道在巡查些什麽。一到白天,他們就隱去。

讓子夢最喜愛的還是森林裏的小仙妖們。她們的樣子非常小,可能隻有子夢的一隻手那麽大,但是卻非常美麗。她們的身體近乎透明,有著長長的秀發與大大的眼睛,喜歡在偏僻無人的地方打鬧嬉戲。

楊穆說她們的生命力與周圍的大自然息息相關,隻有在非常茂盛的森林裏才會有她們的身影。

剛開始遇到妖怪的時候,子夢是有點害怕的。但是楊穆卻嘲諷他不過是自帶著人類的狂妄傲慢,妖怪有凶惡的,自然也有溫順的,和人類沒什麽區別。殘暴的妖怪會自相殘殺導致文明滅亡,但現在殘暴的人類不也是在做一模一樣的事情。

不過有一次,子夢看到了一條楊穆看不見的蛇。這條蛇有兩個頭,它的身子是紫色的,頭則是紅色的,長度差不多和車轅相當。

子夢見著它的時候,它禮貌地用兩顆腦袋對著子夢點點頭致禮,子夢也對著它笑嘻嘻地鞠躬。

事後子夢向楊穆描述它的時候,楊穆非常恐慌,她立刻把子夢的頭埋在自己懷裏,說那種蛇叫做委蛇,看到它的人就會死於非命。

接著楊穆還緊張兮兮地用妖火做了一個大法陣來給子夢保佑,不過接下來很多天裏並沒有發生什麽血光之災。楊穆也放下心來,說曆史上也是有人類見過委蛇卻依舊活下來,甚至日後成為英雄人物。

不過二十多年後的子夢想想這件事,見到委蛇會死,這種說法恐怕還是有點道理的。

走了十分鍾,楊穆牽著子夢的小手懶懶散散地來到了一條小溪邊。

楊穆突然停了下來,然後用鼻子到處在空中嗅來嗅去。子夢好奇的抬頭問:“怎麽了嗎?”

(聞到了一種特別的妖味......)楊穆閉著眼睛,認定了一個方向開始嗅著。

(不是本地的妖怪嗎——)子夢有些好奇,不過還沒有等到他問出來,他就看到了。

被金色陽光籠罩的森林中,一幕相當神聖的美景。

一隻渾身散發著淡金白色光芒的妖怪正佇立在一個小岔道上,靜靜地用閃耀著黃金色的眼睛注視著子夢。

它有龍的上腦與鹿角,但是獅虎的嘴巴,脖子上的鬃毛朱紅,潔白的身體像是馬,但是四足依舊是健壯有力的龍爪,身上有一些散發著淡金色光芒的圖騰。幾隻色彩斑斕的美麗蝴蝶在它的大鹿角周圍飛來飛去。

楊穆立刻喜氣洋洋地彎腰隔著溪水對這位妖怪屈膝彎腰,子夢震撼於它的神聖,也不由彎腰鞠躬,把脖子都露出來給它看了。

那頭妖怪也彎下它的前膝,身子往下沉,對著子夢還禮。

“敢問閣下可是白澤大人?”楊穆禮貌地頷首問道。

“是我。”白澤簡潔幹脆地回複,它的聲音非常好聽,讓子夢想到了某種和善智慧的老教授。它微微地點了個頭,然後依舊盯著子夢看。

“小夢,你要有福了!”

楊穆依舊禮貌地作揖,小聲地對子夢說:“白澤大人平時行蹤不定,極少出現在生靈麵前,除非聖人降世。我活了一千多年都沒見過這位大妖怪。”

子夢有些無語凝咽,想著自己前幾日剛被委蛇宣判過悲慘的死刑,今天又被祥瑞的白澤給堵住路,這倒是非常矛盾。

“小夢,小夢,”楊穆拽拽子夢的衣服繼續輕聲說道,“白澤與西方的密米爾、斯芬克斯是這個星球上知識最淵博的生物。你可以問問它知不知道你是什麽神明呀?”

子夢也模仿楊穆,禮貌地對白澤頷首問:“白澤大人,請問您知道我到底是什麽嗎?”

白澤的眼睛好像突然悲傷了一點點,不過它張開了嘴。

“古太一之鴻蒙兮,漣寰宇之馮翼兮。

寄刹那之無限兮,渺不朽之泡影兮。

始瞢闇之陰陽兮,終生死之虛實兮。

汩韶華之不及兮,川世俗之不淹兮。

死身肉之神靈兮,夢魂魄之涅槃兮。

怒威靈之一統兮,殺血盡之銀河兮。

路頭角之止境兮,途終末之鴻蒙兮。”

(在上古之時是太一神開天辟地,多元平行宇宙像珠漣一樣充斥在混沌之中。

我寓托自己的瞬間等於無限,而不朽恰恰又反過來和泡沫的幻影一樣渺小。

最初的混沌劃分為了陰陽兩麵,最終是生是死仍是虛虛實實、猶未可知。

時間就像汩汩的流水一樣追不上,世俗的洪流就像川息一樣不能久留。

神靈的肉身死亡但精神仍在,夢的魂魄終將涅槃歸來。

憤怒的神明一統天下,銀河係的死戰流盡了每一滴血。

道路的開始就是終點,但是結局恰好又是起點。)

楊穆和子夢張口結舌地望著它。

“嗯......。”楊穆和子夢一起嗯了半天,好像不是完全就聽不懂這是在講什麽,“請問這是謎語嗎?”

但白澤隻是對他們眨眨眼,慢慢地靠近了過來。

他在子夢的嘴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子夢受寵若驚),又用臉貼了貼楊穆的臉,然後又晃悠悠地回頭,逐漸慢慢地消失,然後又漸漸出現在遠方,再淡淡消失,然後又飄渺地出現在了更遙遠的山頭,直至看不見。

子夢的心靈感應能夠知道,楊穆對白澤這種晦澀難懂的謎語有點嘀咕,但是她能夠被白澤貼貼臉一下子變得非常開心,她認為自己也跟著子夢一起沾光了。

回去的時候,楊穆和子夢一直在念念叨叨地琢磨白澤的古怪詩句,子夢心裏感覺這首詩和委蛇對自己宣判的意外死亡有些呼應,楊穆則是一直有點興奮和喜悅地向子夢強調他以後肯定是一名天選之神。

她越說越興奮,甚至把子夢抱起來,一邊往天空拋一邊回家。

“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呀!”

注:

1.白澤的預言是本人自己寫的,也許有些中二,請見諒。這個預言晦澀地解釋了我未來後續作品的劇情走向。

2.在原稿中,這一章原本在後麵,因為大家都覺得這一章比較有意思,我為了這部作品早期就能吸引人,故而提在了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