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夢再次緩緩地張開了眼睛,但是他的眼球閃耀著血紅色與朱砂色的光芒,瞳孔卻是金色的,他額頭的上弦月放肆地閃耀著光芒。他的腳下綻開了華麗的黑金色蓮花,黃金的祥雲漂浮在周身,淡金色的飄帶纏繞在他的雙臂上,背後旋轉著唐卡一樣的圖騰,神聖而又戰栗。

他的臉色睥睨到簡直是目中無人,好像麵前的一切廝殺都沒有放在眼裏。他張開了嘴,聲音還是自己的,但是語氣卻是那麽冷漠與輕蔑。

“小螻蟻。”

子夢念念有詞:“急急如律令,請寶貝轉身。”接著從自己的左手心裏慢慢地像是拔劍一樣拔出一支閃耀的筆。

這是一支非常精美華麗的筆。通體鵝黃色與牙黃色,但是筆杆上纏繞著赤金色的龍身。在筆的兩頭是黃金的大蓮花,而大的蓮花筆頭中心冒出了飄逸的象牙白筆毛。他舉起了這支神筆。

霎時間,子夢身上爆發出洶湧澎拜的神力,如同深海中的火山一樣噴發出來,變成了一道道黑金色的小祥雲。

祥雲們飄到了楊穆的身上,流光溢彩般地順著她的貓毛,匯聚至她的嘴巴裏。楊穆感到自己的力量在狂增,她吃驚地在心裏呼喚著子夢。

“小夢?”

回複她的是一種平靜到傲慢的心靈感應,這簡直就像是命令一樣。

(……反擊。)

穆的嘴巴一下子死死撐大,仿佛有無窮無盡的力量強撐甚至是強逼著她瘋狂地吐息。緋紅色的妖火轟咆帶上了黑色的閃電與金色的流動雲滴,功率狂增。

這一次邪神被真正意義上地轟到了劇痛,它發出了淒厲的嘶嚎,它的心裏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妖火轟咆的威力大到把整個黑夜中的深山全部照亮了,僅僅是跳動的餘焰火星掉落在大地上都能引起大爆炸。

子夢、楊穆和邪神同時在一齊死撐。

楊穆的意識在逐漸模糊,邪神在忍受著劇烈的極端痛苦,子夢神性的力量在變弱,他自己的意識在漸漸回來……

絢麗的妖火使子夢看不清楚,他的眼睛本就已經哭腫了。他必須戰鬥……他不能留著穆獨自戰鬥……全部都是他害的……邪神在遠處疼痛地尖叫……昏熱的夏天……他得負責……他得堅持……

消滅敵人。

消滅敵人。

消滅敵人。

消滅敵人。

消滅敵人……

他臉向下向前跌到,虛弱得不能動彈,他盡最後的力氣抬頭看見邪神潰敗、被擊穿、四散、消失。

楊穆巨大的身軀退化成人形,但是不再是她平時的高大女子,而是一個和子夢差不多大的4歲小女孩模樣。

她呼喚著子夢的名字,歪歪扭扭地朝他走了幾步倒了下來,變回了一隻小黑貓……所以她平時要吃那麽多積蓄力量……

她千萬不要有事……她千萬不要有事……她千萬不要有事……

子夢不能再想什麽了,他的腦子一丁點也轉不動了。最後一絲力氣用盡,他昏了過去。

天空已經開始不再是純粹的黑暗,東方隱隱約約有太陽要橫空出世的光芒。

外公懷中抱著呼吸微弱的子夢,眼睛裏全是苦悲。

“我的芽兒……你還是回到城市裏安全一點吧……”

他把子夢的頭舉起來和自己的滿是硬胡茬的臉貼在一起,嘴裏念念有詞。

“嘰罟剴刈鳧刕詛,我獻祭我所有的仙家法力,從此以後成為一個普通的凡人,”外公全身冒出了飄逸的鴨卵青、荼白色與月白色的仙氣,全部匯聚包裹住了子夢,像個蠶蛹與木乃伊。

“去壓製我外孫崇高的神力,保佑他的安全,希望他能夠有朝一日能夠過上一個幸福的生活。”

更多的仙氣開始四散開來,他們遊**在被夷為平地的山林之間。

碎石與泥土伴隨著仙氣的風飛揚著回歸大地的懷抱,戰鬥造成了巨坑被填上,好似這場廝殺根本沒有發生過。

一根一根小草跳回了原來的位置,斷碎的樹枝一邊飛回他們原本的位置一邊重新順著經脈鏈接在一起,葉子重新沾合在樹枝上,破滅凋零的鮮花像是有磁力似的被重組細胞。

整個山林好像恢複了最初的樣子,小妖仙們害怕地從小灌木中露出顫巍巍的腦袋。

拂曉,樹林的另一邊。

“小夢!”

“子夢!”

“小夢!”

“子夢!你給我死出來!!!”

父親惱怒地對母親罵道:“你能不能態度好一點!為什麽總是要對孩子這樣罵來罵去?”

母親狂躁地回頭開始把怒火發泄在丈夫的身上。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這樣下去那還得了!!!想玩想瘋了,都想著造反!”

她一字一頓地猙獰地狠狠地說道:“跑?跑?跑?!!!必須要去城裏給他好好上上規矩!”

在幽暗的角落裏,邪神的黑暗身影慢慢匯聚了起來,他詭異地貼著地麵漂浮,靠近了子夢的父母。

父親有點無力但是依舊惱火地回敬:“你這個女人真的是有點瘋了!小夢才幾歲!你為什麽不想想他為什麽要逃跑!?你一整天這樣發神經,他怎麽可能不害怕回城裏!!!

母親立刻青筋猛跳,正要發作,父親搶先一步繼續怒罵:“你就別在這幫到忙了!小夢要是丟了該怎麽辦啊?你為什麽居然還在想著找到了人怎麽懲罰,你找到人了嗎?啊?你找到孩子了嗎?“

邪神猛然地突擊,從父親的背後硬生生地鑽了進去。

“你真是——咳!”

父親的嘴巴裏流出了玄青色與藏青的**。

“呃……呃……”

父親的嘴巴突然露出了詭異瘮人的壞笑:“啊……這是那個夢神小鬼的肉身父親……好棒的怨恨。”

子夢的母親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自己丈夫的變化,或者說她從來沒在乎過,繼續陰著臉大聲呼叫子夢。

不詳的父親則是在懶洋洋地適應自己的身體:“這個男人對妻子的仇恨太美味了……先在他身上蟄伏一段時間吧。”

子夢在車後排醒來了,他茫然地抬頭。父親在開車,母親在副駕駛座上喋喋不休地咒罵。

穆怎麽樣了……我為什麽聽不到父親與母親的思維了……

子夢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他趴在車窗上向外望去。窗外青翠的鄉村在逐漸地遠離,連綿的山林在相對移動,大壩上有星星點點的村民在散步,電線杆一根一根地被拋在腦後。

母親意識到了子夢醒來之後,立刻怒吼著讓父親停車。

她從副駕駛座上下來,把子夢拽了出來,在所有的村民都來來往往路過的橋上對著他的臉往死裏拚命地扇巴掌,然後又揪著他的頭發,抓他的頭往粗棱的石頭橋上瘋狂地砸,砸到子夢的腦門全是鮮血。

“逃!!!你逃!!!你這個小兔崽子,你這個孽畜,你再離家出走!!!我看你再逃的試試啊!!!你逃啊!!!逃啊!!!”

怒發衝冠的母親罵得聲嘶力竭,子夢的腦袋被砸得暈頭轉向,頭上流下的鮮血淌到了眼睛那裏糊住了。總感覺沒給邪神吸死,倒要給自己的生母三拳兩腳打死了。

母親似乎覺得這樣有點累,索性把子夢一拳打翻在地上,然後拿腳發了狂地猛踢、瘋踹自己4歲兒子的頭,看那架勢就像是在沒命地踩蟑螂似的。母親一邊踢,一邊有些暢快地喘氣,覺得有點痛快,瞳孔都興奮地放大。很快,子夢身上就沒一處是正常的膚色,由臀至脛,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無一點好處。父親在後麵看子夢被暴打,偷偷地壞笑。

子夢看向自己的家“三槐堂”,他又想哭了,但是狠命地忍住了。

我的夏天結束了。

一隻額頭上閃爍著下弦月的黑貓正蹲在“三槐堂”的房頂上,淚眼闌珊地注目著汽車駛向遠方,直到一個轉彎從鄉間小道進入了大道上,再也看不見。

但是黑貓還是在那裏等著一動不動。

(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

注:

1.描寫子夢的母親很難控製,如果不寫的頗為瘋狂,會顯得子夢作為主角有些無病呻吟、矯揉造作;如果寫的過分恐怖,則感覺又有點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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