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乘坐一條舢板過了河。對岸棧橋那裏已經有滑竿在等凱蒂,她被抬著上山到了水閘門跟前。人們到河邊取水要從這道門經過,但見人來人往,一個個用扁擔挑著大水桶,一邊走一邊灑,灑得滿地都是水,就好像剛剛下了一場大雨。凱蒂的轎夫提高嗓門,左一聲右一聲地催他們讓路。

“由於疫情,百業凋零。”沃丁頓在滑竿旁邊走邊說,“往常這兒的人群川流不息,到處都有往船上送貨的腳夫,你得跟他們搶道才過得去。”

這兒的街道很窄,彎彎曲曲,凱蒂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個方向。許多店鋪都大門緊閉。來這座城市的途中,她見多了髒亂差的中國街道,已經習慣了,但這兒的街道垃圾遍地、汙水橫流,很長時間都沒人打掃了,臭氣熏天,臭得她急忙用手帕掩鼻。以前經過中國的城市,總會有人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裏發毛。她注意到,這兒的人即便看她,也隻是淡漠地匆匆瞥上一眼。街上沒有了往日熙熙攘攘的景象,路人稀少,而且似乎各懷心事,一個個畏畏縮縮、無精打采。間或經過一戶人家,你會聽到屋裏有鑼聲以及某種樂器發出的淒厲而悠長的吹奏聲[22]—那緊閉的房門後麵一定躺著個死人。

“咱們到了。”沃丁頓終於說了這麽一聲。

滑竿在一扇小門前放下,門道上方有一個十字架,兩側是長長的白牆。凱蒂下了滑竿,沃丁頓按了按門鈴說:“你別指望能看到裏麵有多麽華貴壯麗—要知道,她們簡直一貧如洗。”

一個中國姑娘開了門,沃丁頓說了句什麽,她便帶著他們進了走廊一側的一間小屋。屋裏有一張大桌子,上麵鋪著方格子油布,靠牆擺著幾把硬椅子。房間的一端有一尊聖母瑪利亞的石膏像。不一會兒,一個修女走了進來,又矮又胖,不算漂亮,兩個臉蛋紅紅的,雙目含笑。沃丁頓把凱蒂介紹給她時,稱她聖約瑟修女。

“這位是醫生的妻子吧?”[23]她笑盈盈地問,隨即補充說院長馬上就過來。

聖約瑟修女不會說英語,凱蒂的法語說得結結巴巴,而沃丁頓說起法語則輕鬆自如、口若懸河,雖然並不十分準確,卻詼諧幽默、妙趣橫生,簡直笑翻了這位好性情的修女。修女開心極了,爽朗的笑聲讓凱蒂大為驚訝—她本以為修道院的人總是一臉嚴肅,而這位修女天真可愛的樣子深深觸動了她。

[22]  此處指的可能是嗩呐。

[23]  原文是法語:C'est la dame du docte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