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常阿公

彼時金烏啼朝陽,光宇耀華庭。

日出東方,灑下一片炫目的璀璨光華。

長街廊轉,灑掃宮人的身影被拖的長長的,映照在玉石長階之上。

劉玉瑤坐在轎攆上打了個嗬欠,已經到了那清泰殿前,遠遠看過去,隻見清泰殿前寬廣的廣場上,一個黑色身影跪在那裏,竟然顯得如此渺小。

她正兀自納罕,覺得這個身影越看越眼熟,忽的抬手止住轎攆道:“等一下。”

就在此時,早朝已畢,百官退朝,眾人從清泰殿中依次離開,卻都是避開這個身影的。

“那跪著的是誰?”她問身邊的人。

陪同的小宮女答道:“啟稟娘娘,奴婢不知,看衣著應該是一位公公,要不要奴婢過去打聽打聽?”

“我看著有點眼熟……”

要是弄影在就好了,弄影那種武功高強的人好像天生眼力比較好吧……

不對啊,她也是武功高強的,眼力應該也不比弄影差,又定睛仔細看了看,忽然驚叫道:“哎呀,我果然認識!”

就聽小宮女茫然道:“娘娘所看此人是誰?”

“他不是就是……”話到嘴邊卻又止住,現在的她在宮裏已經多長了一個心眼了,似乎已經可以分辨的出有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了。

眼看百官已經依次離開,清泰殿中再無旁人出來了,這偌大的廣場上又把他一個人給落下了。

“娘娘,我們還去不去玉蘿宮了?”

劉玉瑤說道:“去啊,不過你們先把我放下來。”

宮人將轎攆放下,她道:“都在這裏等著,我過去和他說說話。”

“這……”小宮女不得不提醒道:“隻怕這位公公開罪了皇上,所以跪在這裏的,娘娘乃東宮太子妃,過去與他說話,不太好吧……”

劉玉瑤瞪她一眼道:“哪有什麽不好,就你囉嗦,弄影可沒這麽囉嗦!”

小宮女趕緊低頭行禮道:“奴婢失言了

。”

不準他們跟著,劉玉瑤提著繁複衣裙的下擺,快步走上前去,這樣在旁人的眼中,這寬廣空寂的廣場上就是有兩個人了。

“常阿公!”

跪在地上的人乍然聽到這兩個字,身形一震,趕緊抬頭看去,隻見眼前一女子眸如皎月,唇齒含丹,正小跑著上前。

長安殿的內監總管常喜見狀,雙目含淚,匍匐在地行禮道:“娘娘的這一聲阿公折殺老奴了。”

劉玉瑤蹲下去要拉他起來,他卻不肯起來:“老奴不敢起身。”

“你得罪了皇上?所以跪在這裏的?”劉玉瑤問他。

常喜搖頭道:“不曾,老奴跪在這裏就是為了能求見皇上一麵。”

劉玉瑤這才注意到,他那一身青灰色的太監袍子上麵還有未幹的露水,看樣子似乎已經跪在這一晚上了,他年事已高,身形佝僂,這一晚上折騰下來,看上去麵色蒼白難看。

“你見皇上,是為了給太子求情嗎?”

常喜點頭應道:“正是,老奴昔日曾伺候過皇上和貞元皇後,還望皇上能念主仆之情見見老奴,也望皇上能念在昔日貞元皇後之情,饒恕殿下。”

“饒恕?”劉玉瑤柳眉一挑,有些不滿道:“太子跟並沒有私藏龍袍!什麽饒恕不饒恕的,就應該還太子清白才對!”

常喜搖頭說道:“娘娘錯了,現今證據確鑿,若我們還抓著太子清白一詞不放,隻會給太子招禍,皇上不喜,真正陷害太子殿下的人還不知會使出什麽手段坐實罪證!”

劉玉瑤似懂非懂道:“那就是說,現在先把太子救出來才是正經的?”

“正是。”

劉玉瑤看著這張皺紋密布的老臉,似乎也能看出他昔日在宮中年輕時的模樣,不禁低低歎口氣道:“你和焦嬤嬤都是看著太子長大的吧?”

常喜一聽焦嬤嬤,臉上一喜道:“確實,焦嬤嬤還是太子殿下的奶娘呢。”

“那焦嬤嬤總叫我掃把星,總覺得我是來害太子的,而且我還是皇後的侄女,怎麽常阿公你不嫌棄我,還與我說這些?”

常喜慈眉善目的一笑,他低低伏了一下身子說道:“從老奴第一次見到太子妃娘娘開始,便就認定太子殿下沒有娶錯人。”

劉玉瑤有點心虛的曬然笑道:“我都覺得他娶錯人了,怎麽你反而覺得他沒娶錯?”

常喜太監於宮中多年,本就修得老練事故,在劉玉瑤麵前卻似放下多年圓滑,眉目低垂,微微一笑:“當初在長安殿中見到太子妃娘娘的第一麵,老奴便好似見到了當年才進宮時的貞元皇後

。”

“我和貞元皇後長的像?”

“那倒不是,貞元皇後本是將門虎女,娘娘的性子和貞元皇後有點相似罷了,若論容貌,貞元皇後是鵝蛋臉,娘娘卻是瓜子臉,貞元皇後英眉瓊鼻,娘娘卻是柳眉杏眸,但無外乎都是那絕色佳人。”

聽到常喜的誇讚,劉玉瑤抿嘴一笑,雖然她這個太子妃是冒牌的,但這副容貌可是和之前的劉玉瑤一模一樣,沒法作假,所以聽在心中還是有幾分受用的。

聽這在宮中幾十年的老奴提起昔日的主人,見他心馳神往,好似曾經過往還曆曆在目,這十幾年的光陰竟好像沒有帶走他些許記憶。

劉玉瑤又道:“那阿公你總跪在這也不是個事兒啊,皇上要想見你,早就見了。”

“娘娘不要擔心,老奴不外乎是使個苦肉計,說白了,我這是變著法子的逼皇上見我一麵,若皇上眼中還有老奴,多少應該見上一見,屆時我便聲淚俱下的與皇上一說,皇上也是個念舊的,看在貞元皇後的麵子上也是會稍微有點心軟的。”

“那如果皇上不肯見您呢?”

“那老奴就跪到暈倒為止,到時候被人一抬,也什麽都不知道了,心安。”

看這老太監笑容慈愛,言辭輕鬆,竟好像在安慰劉玉瑤一樣,她不禁也微微一笑。

就算是苦肉計又如何,起碼有人願意為他李徹使這個苦肉計啊。

“賢妃叫我,我先去看看,阿公你年紀太大,實在撐不住了,就眼睛一閉,倒在這裏罷。”

常喜嗬嗬笑著點頭:“老奴省的,隻是太子妃娘娘和賢妃素無往來,怎麽要去玉蘿宮?”

劉玉瑤摸摸腦袋也有些為難道:“我也不想去的,賢妃昨天叫我了一回,今天又叫了我一回,如果不去的話說不定會被別人說三道四的,反正閑著沒事,就過去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麽吧。”

“正是,娘娘這麽想也對,以免落人話柄,她找您過去,多半也是為了太子殿下……”

“哦?”看來她猜的沒錯,賢妃確實是為了太子找她的。

與常喜公公作別,她重新坐回轎攆上,由宮人抬著往賢妃娘娘的玉蘿宮去了。

身邊跟著的小宮女問道:“娘娘,那位公公您認得?”

劉玉瑤打了個嗬欠道:“以前伺候過太子殿下。”

“原來如此。”小宮女笑道:“娘娘慈悲,方才還要攙他起來的吧?隻是不知那位公公所犯何罪啊?”

轎攆上的人扭頭看了小宮女一眼,隻見她目光清明,似乎沒有歹心,便道:“他也是來給太子求情的

。”

“原來如此。”

劉玉瑤又笑著問她道:“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宮女答道:“奴婢畫扇。”

“畫扇?”劉玉瑤歪頭想了一想說:“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太子殿下給起的,以前奴婢名喚招娣,殿下說這個名字不好,帶著股子世俗氣息,招什麽弟弟啊,兄弟姐妹多了還累贅,就給改成畫扇了。”

劉玉瑤哈哈笑了起來,這確實像李徹的作風。

二人說笑間已經到了玉蘿宮門口,早有賢妃身邊的貼身大宮女等候,迎了上來。

那宮女屈膝道:“娘娘請隨奴婢來,賢妃娘娘備好了新鮮的櫻桃,請您過來品嚐。”

又是吃櫻桃?怎麽從昨兒到今兒,來來回回就和櫻桃過不去了?

跟小宮女往玉蘿宮的後園走去,隻見入目兩大棵櫻桃樹長的茂盛非凡,正值櫻桃成熟的時候,枝頭滿是紅的黃的果實,使人看了,嘴裏生津。

但因為櫻桃皮薄,味美多汁,難免會招來鳥雀,這賢妃卻也是大手筆的,用架子搭起一個棚子,卻用的是輕紗覆蓋,既不遮擋陽光,還能防止鳥雀,當真是一舉多得。

不遠處的六角小亭中,賢妃正坐在那裏,一手托著腮,竟好似娟娟二八少女,滿懷心事。

“娘娘,太子妃娘娘已經到了。”

“都下去吧。”

賢妃眼皮也沒抬的這麽一說,眾人應了,趕緊退下。

一旁畫扇是個護主的,不肯離開。

賢妃猛一睜眼,眉梢一豎有些怒氣道:“還怕本宮吃了你的主子?”

畫扇還在猶豫,劉玉瑤衝她點點頭道:“你出去吧,我和賢母妃說會話。”

畫扇這才屈膝離開。

賢妃冷哼一聲道:“太子妃坐吧,還要本宮請你不成?”

劉玉瑤無奈,隻好在亭子裏的石凳上坐下,隻見賢妃衣著寬鬆,長發鬆綰,石桌上還擺著一隻冰盆,冰上放著朱紅的櫻桃,還真當她是請自己來吃櫻桃的。

索性拿了顆櫻桃咬到嘴中,冰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竟讓人欲罷不能,又接二連三的吃了幾個。

賢妃就這麽看著她旁若無人的一個接一個的吃櫻桃,不禁怒道:“太子妃!本宮叫你來可不是讓你吃櫻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