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從今天開始,綠珠你就叫如珠,紅花你就叫如玉吧。“”秦紫嫣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麽,綠珠這個名字,總是不自知地便勾起了她對綠袖的想念。原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也始終都沒有忘記過綠袖。既然給綠珠改了名字,為了公平起見,不讓兩個小宮女覺得自己厚此薄彼了,所以便給紅花給換了名字。

主子賜名,這對做奴婢的來說,是一種榮幸。因此,如珠紅花非但沒有任何不滿,反而都欣喜異常,忙下跪叩謝。

秦紫嫣也不想苛刻她們,於是兩手揚開嚴肅地道:“好了,都起來吧。我這裏沒有什麽繁縟的規矩,但隻要是進了我房的人,都必須做到與我同心同德。但凡誰有背叛之心,我定然嚴懲不貸,甚至禍殃家人!”

長篇大論的道理,她著實厭煩了,不願再說。但看著眼前兩個宮女一臉喜氣洋洋的,想來是才剛進宮沒多長時日的,因此秦紫嫣還是叮囑了幾句。畢竟做奴婢的是否聰明是其次,忠心才是最重要的。否則養虎為患,就是得不償失了。

“奴婢一定謹遵太子妃教誨,與太子妃共進退。”如珠如玉見秦紫嫣板著一張臉,分外嚴肅,也不敢再繼續嬉皮笑臉,一個個地都將頭低下,恭敬地道。

秦紫嫣很滿意這樣的效果,看來新人果然就是好**。方才的架勢也不過是端著的,此刻見兩個小宮女都十分聽話,臉色也不由舒展開來,淡淡地笑道:“先跟我說說,你們兩個人最擅長什麽?”

“奴婢最擅長梳發作妝。”如珠輕聲道。

“奴婢最擅長女工了,以後太子妃的荷包都可以交給奴婢來繡。還有錦被枕頭等等,奴婢都會繡。”如玉笑著道。

隻一句話,秦紫嫣就看出了兩人的性格。很明顯,如珠要比如玉更為穩重成熟些,而如玉則更為單純些。秦紫嫣點了點頭,道:“那從今天開始,你們便按著各自所擅長的分工合作吧。平常,兩人輪流值班。”

“是。”兩個人都點頭道。

“先退下吧。”秦紫嫣朝她們揮了揮手,吩咐道。

頭有些疼,秦紫嫣自己拿了風油精仔細地塗抹在太陽穴上,揉捏按壓了會,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打開衣櫃,從裏麵挑了件梔子白的長裙,換上身,攬鏡自照,衣色清新,越發顯得人不染塵埃。

秦紫嫣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放著一個擅長梳發作妝的如珠不用,偏偏要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動手。興許是因為翠屏的死吧。秦紫嫣從來就是一個顧念舊情的人,所以縱然她從未讓翠屏走進過自己的心,看著她因為自己而受到牽連死去,依然會覺得自責愧疚。是以,眼下這個時候,她不想用任何人,隻想著就這樣,安靜地緬懷下逝去的人。

翠屏家人那邊,秦紫嫣已經吩咐人給了許多銀兩。

銀兩雖然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但這也是對逝者的一種彌補,對生者的一種慰問。

秦紫嫣能為翠屏做到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如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太子妃,青籬姑娘求見。”

“讓她進來吧。”秦紫嫣稍稍整理下自己的衣擺,端坐在藤花雕椅上。青籬的身份原本就比秦紫嫣要低上許多,所以秦紫嫣大可以坐著接受青籬的行禮。

“奴婢參見太子妃。”青籬也十分明白個中道理,所以看見秦紫嫣端坐著,也沒有露出任何不悅的神情,恭敬地行禮道。

“坐吧。”秦紫嫣微微笑道,“如珠,進來奉茶。”

茶,是新泡的,農家自采的槐花,朵朵整齊芬芳。在滾燙的水裏,經過幾番沉淪,最終綻放出枝頭上的倩影。

秦紫嫣端起一盞茶,揭開茶蓋,在杯口邊緣處輕輕劃著,笑道:“這槐花茶是我最愛喝的茶,聽說你也喜歡是嗎?”

“奴婢的確喜歡,但奴婢愚鈍,品不出太子妃所能品出的意境。”青籬垂眸道。

“青籬姑娘若是要這樣說,可就當真是太客氣了。太子的心,青籬姑娘都能夠輕鬆地把握住,更何況區區一盞茶呢。我可是聽說,青籬姑娘一入東宮,就俘虜了太子所有的心神,連一向寵愛有加的淩姑娘都給拋之腦後,甚至任由青籬姑娘處罰。這在東宮,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情啊。別說旁人,即便是本太子妃,也未曾有過此等待遇。”秦紫嫣略微彎了彎唇角,道。

青籬大驚失色,忙搖頭道:“太子妃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何德何能,哪裏能俘虜太子的心神。不過是因為太子妃那時生死未卜,奴婢又湊巧跟太子妃您有幾分相像,所以太子才將奴婢留在了身邊。奴婢得的那些恩寵,也全不過是借著太子妃的身份罷了。如今您回宮,太子便將奴婢給忘了,奴婢對太子而言隻是是個替身罷了。”

“怎麽,如今太子將你忘了,你心裏有怨尤?”秦紫嫣盯著青籬的眼睛看。

青籬苦笑道:“奴婢不過是個奴婢而已,如何敢有怨尤,主子們做的事,始終都是對的。”

“你說得沒錯,奴婢的命運,是掌控在主子的手裏的。但是,世間花有百樣紅,人與人不同。依附的主子不一樣,命運自然也會大不一樣。不知青籬姑娘,是否認可我說的話?”秦紫嫣以漫不經心的口吻,娓娓說道。

青籬聽出了秦紫嫣的弦外之音,她也深明自己如今的處境。但是,她從進入東宮那日開始,就想著能夠脫離皇後娘娘脫離眾人的掌控,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至少,所作出的任何一個決定都能夠發自本心。所以,此刻麵對秦紫嫣的這番暗示,青籬裝作聽不出來,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點頭道:“太子妃說得對。”

隻一句讚同,卻並不表明立場。

秦紫嫣也不著急逼問,淡淡地道:“三花毒的解藥在哪裏?隻要你交出來,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什麽三花毒,什麽解藥,奴婢不懂。”青籬一臉茫然道。

秦紫嫣加重語氣,沉聲道:“你真的不懂?”

“奴婢是真的不懂。”青籬肯定道。

秦紫嫣冷笑道:“這可就是奇怪了,這幾天,你可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太子。宮裏的人,都被你換成了全新的,所有的人,都不可以接近太子,就連太子的心腹孫公公跟清荷都不能靠近太子半步。而如今,你卻說太子中毒一事你毫不知情?青籬,你是在耍弄我嗎?”

“青籬不敢。但是青籬真的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青籬跟太子無冤無仇的,何必冒天下大不韙作出此等事情來呢。一定是有人誣陷奴婢,還請太子妃明察秋毫,還奴婢一個清白。”青籬說話間,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

“何必這樣呢?哭得梨花帶雨的,怕是沒有一個人男人能夠招架得住。隻可惜,我也是女人。你這招,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效果。青籬,你到底有沒有做,其實彼此心裏都很清楚,你又何必還在我麵前演戲呢?把解藥交出來,我保證不會追究。”秦紫嫣不想跟青籬這樣打啞謎下去,幹脆直接將話題挑開了說。

青籬見秦紫嫣這樣,沒有辦法,也隻得坦誠道:“毒的確是奴婢下的,但是奴婢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至於解藥,主子隻給毒,沒有給藥。所以,奴婢真的拿不出來。”

“既然主子沒給,那麽你可以去偷。總而言之,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隻要你能拿到解藥,我可以既往不咎。”秦紫嫣正色道。

雖然慕容玖已經率領部下去塞外大漠那邊尋找解藥,但那畢竟跟大海撈針沒有兩樣。依照慕容墨目前的身體情形來看,的確是沒有什麽問題,但畢竟是中毒在身,隨時都可能會有危險。毒一天沒有解除,秦紫嫣的心,也就一天都不得安寧。

“太子妃都已經將話說到這份上了,奴婢如果真的有解藥,或是真的知曉解藥的去向,是一定會無論用什麽辦法都將解藥交到太子妃手上的。隻是……”青籬搖了搖頭,遺憾地道:“主子將毒交給奴婢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這毒,是沒有解藥的。至少,她不知道哪裏有解藥。”

秦紫嫣見青籬這樣說,知道再問下去也是惘然。更何況,慕容玖一早就說過,這毒十分稀奇,解藥自然是更為難求的。看如今的情況,是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慕容玖的身上了。秦紫嫣暗歎了口氣,看向青籬道:“淩香你打算怎麽處置?”

“太子妃是在問奴婢嗎?”青籬一副嚇了一大跳的樣子,捂住嘴吃驚地道:“論身份,奴婢哪裏敢跟淩姑娘抗衡,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哦,是嗎,那看來你這卵倒還真是挺結實,擊石居然也毫發未傷,果真是讓我佩服呀!”秦紫嫣嘲諷道。她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跟青籬說話了,青籬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但說話滴水不漏。固然虛偽,卻也圓滑。秦紫嫣在她身上,能夠學到很多東西。

青籬自嘲地笑道:“那是因為石頭外麵包了一層羽毛,所以我才能夠幸免於難,但卻已經是提心吊膽了。如今太子妃已經回來了,那麽自然這些清理黨羽的事情,就應該由太子妃親手操辦。否則的話,就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越矩了。”

“你跟淩香有私仇?”秦紫嫣不接青籬的話頭,隻是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小口,淡淡地笑道。

青籬臉上劃過一絲震驚,隨後恢複正常,道:“奴婢跟淩姑娘素不相識,哪裏來的私仇呢。宮裏從來就不少流言蜚語,看樣子太子妃定是聽了某些下人的嚼舌根。隻是那樣的話,就跟六月的雪般,完全就不具備任何的可信度。奴婢也相信以太子妃的蘭心蕙質,定然是不會被此等謠言迷惑的。”

“我不得不承認,青籬你的確是很會說話。甚至可以說,你比我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適合在宮裏生存。別人,是為了能夠在宮裏生存下去而努力改變自己,但是你卻無需做任何改變。因為,你給人的感覺,就是你天生就是適合在宮裏生存的。”這句話,秦紫嫣是發自內心讚歎的。

青籬沒有否認,但是神情變得黯然,沉聲道:“這個世界,總有些事情是讓人無能無力的。不需改變,其實在另一方麵來說,就是更大的改變。”

因為,有些人是戴著麵具活著。而有些人,是把自己變成麵具活著。

“我是欣賞你,但欣賞歸欣賞。做錯了事情,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給太子下毒,這件事情一旦宣揚開來,不但你自己將會身首異處,就連你的家人也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威脅,秦紫嫣曾一度最為不屑。但時至今日,她才發現,在某些事情無法經過協商解決,那麽就必須采用一些特別的手段。

人,在某一方麵,其實跟蛇差不多。不捏到它的七寸,它就永遠都不會懂得悔改。

“太子妃想怎麽樣?”青籬冷聲問道。不是她冷漠,而是因為,她唯一的親人都已經死了。如今的她,了無牽掛,任何的威脅之於她來說,都形同虛設。橫豎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她都隻有賤命一條,死不足惜。

秦紫嫣微微一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我想的其實很簡單。隻要你告訴我,皇後娘娘這次出宮是為了什麽,讓你給太子下藥又是為了什麽?”

“皇後娘娘出宮的理由,闔宮皆知。是誤以為您已經死於火災了,所以才特地請命出去禮佛的。至於給太子下藥,那是因為主子覺得太子太寂寞了。身為一個即將弱冠之年的男人,身邊居然隻有一個太子妃跟淩姑娘。所以,主子才特地將三花毒交給奴婢,希望奴婢能在下藥期間順利委身於太子,在他悲傷的時期趁虛而入,牢牢抓住太子的心。”

“啪!”

茶盞被秦紫嫣猛地掃落在地,清脆的碎瓷聲音在房間久久回**。

秦紫嫣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青籬道:“笑話,真是笑話!青籬,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三歲的無知孩童嗎?這樣的借口,你居然也敢拿出來跟我講。是不是我不動點真章,你真不知道牛頭馬麵長什麽模樣?”

“難道太子妃見過?”青籬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裏冒出來的火氣,居然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地說了一句負氣的話。

秦紫嫣卻是一下都沒停,青籬的話音才落,她便大聲道:“是,我的確見過,而且見過不止一次。自從來到東宮,我這條命,也就差不多是拴在繩子上的。這根繩子本就單薄,又有許多人都拚了命地來拉扯。繩子幾欲斷裂,牛頭馬麵的模樣,我又何嚐少見。”

“但太子妃就是太子妃,總有那麽多人能夠像天神一樣出來搭救。奴婢若是有太子妃十分之一的福氣,這一生也就不必落得如此狼狽落魄了。”青籬低下頭,一口銀牙險些咬碎。隻要一說起權利,她心裏就痛苦地像是有幾十隻螞蟻在爬一樣。

如果她的手頭有權利,如果是她決定別人生死,而不是讓別人來決定她生死的話。那麽她唯一的姐姐也就不會死了。

她千辛萬苦才混進宮來的,沒想到,她的姐姐卻沒有等她,已經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要報複,報複他們每一個人!

秦紫嫣一直注視著青籬的表情,此刻見她冷靜自持的麵容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不由加緊節奏催促道:“青籬,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我想我能夠看到你的內心。其實,你並不是完全聽命於皇後娘娘的,你的心裏一直都渴望著自由,渴望著能夠掌控自己的人生。既然如此,那麽為什麽不跟我合作呢?”

“太子妃覺得自己有什麽條件來跟奴婢談合作呢?”青籬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過。

秦紫嫣加重語氣道:“那要看青籬姑娘需要什麽了?”

“如您所說,奴婢的確是十分渴求自由,希望不再為人奴婢被人奴役。但是,太子妃您覺得自己有資格達成奴婢的希望嗎?不是奴婢侮辱您,而是如今的您,就像是一窩嗷嗷待哺的小鳥,連飛翔的自身技能都不具備,又如何助奴婢一臂之力呢?”

青籬的話,永遠都是那麽地一針見血。她是篤定了秦紫嫣不是那種卑鄙的小人,縱然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也不會輕易便一頂大帽子扣過來。所以她才敢說,她也才願意說。說了,便是有得商量的餘地。

秦紫嫣拍了拍手,笑道:“好,說得好!青籬姑娘你的思路,還真是廣泛活躍!隻是,莫非你忘記了,就在剛才,你還說不管我發生了什麽意外,總有人如天神般來救我於危難之中。能夠做到置之死地而後生,並且不止一次,不知這樣的結果,是否能夠讓你相信我的實力。”

青籬沉默了下,隨即展顏道:“太子妃實在是太客氣了,其實,奴婢真的是什麽都不會,平素就喜歡跟人耍耍嘴皮子罷了。但是從今以後,隻要太子妃有吩咐,奴婢就一定會竭盡所能相幫。但是,等到事情塵埃落定,達成太子妃心願之後,奴婢也希望太子妃能夠達成奴婢一個希望。”

“好,你說。”秦紫嫣見青籬答應,欣喜若狂,忙道。

青籬搖了搖頭,輕聲道:“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再說,奴婢相信太子妃是個信守承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