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月沒有出事。出事的,是相府。
相府裏又一次迎來了動亂不安的局麵,秦如鳳叉著腰,站在大廳裏將每個人都罵了一遍。府裏,人人自危。
“你們這些做奴才的,吃的是相府的,用的是相府的,住的也是相府的。就連你們的命,也都是相府的!相府對你們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廣,可結果你們呢?你們又是怎樣回報相府的呢?”
秦如鳳不滿地啐了口,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春菊道:“丟一塊即便啃得幹淨的骨頭給狗,狗也懂得搖尾示好。不像有些人,仗著自己有幾分狐媚子,就以為自己是主子,開始癡心妄想,作出一些寡廉鮮恥的事。”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春菊身上。大家都心知肚明,秦如鳳極其地討厭這個從東宮過來的小宮女。
春菊始終低著頭,沉默不語。
畢竟從她第一天進入相府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麵對今天這一幕的準備。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是她癡心妄想要接近自己愛慕的人,那麽,也就必須承受今天這難堪的一幕。
秦如鳳見春菊始終埋著頭,一言不發,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頭的火氣非但沒有消下去,反而越燃越旺。她在心裏恨恨地想,反正今天秦時月已經去京城商鋪了,我縱然將你如何如何,這府裏也是絕對不會有人膽敢為你通風報信的。
想到這,秦如鳳也懶得謾罵了,直接走到春菊跟前,一把抓住春菊的發髻,死命地揪著,惡聲道:“春菊,你跟大家好好說說,你是怎樣勾引駙馬的。”
“奴婢沒有勾引駙馬。”春菊輕聲道。
她的確是沒有勾引駙馬。雖然,她是為了他而來的相府。但是,他是她心中猶如天神的存在,她如何敢褻瀆天神。昨夜裏,秦時月的確是宿在她房間裏。但是,要她怎樣說,秦時月所說所問的,都是同一個人。而那個人,卻並不是她。她忍受著心裏的悲傷,帶著最真誠的笑臉,說著她所知道的一切。
秦如鳳見春菊居然還否認,揪頭發的勁用得更大了。春菊隻覺得自己的頭皮都快要被撕裂開來,頭痛欲裂,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製止秦如鳳的行為。
“大家瞧瞧,這賤人居然還敢對我動手!她也不看看她是什麽身份,霸著相府不走也就算了,現在還敢對我這個主人不敬。”秦如鳳嗬斥完後,見身後的那群人竟然沒有一個動彈的,更大聲地嗬斥道:“你們一個個的,是都瞎了,還是都聾了啊!沒看到這賤人都跟我動起手了嗎,還不給我將她拉開,重重地打二十下!”
秦如鳳此話一出,大家都沉默下來了,但很快,便都邁著步子踏出了行列,將春菊拉著拽到石板上,強行讓她躺下去。
大家心裏都十分清楚,在相府,寧願得罪駙馬爺,得罪丞相與夫人,也切莫得罪了相府千金。否則的話,以她睚眥必報的性格,那麽那個人不說待在相府,恐怕想安然離開都是一件難事。
秦如鳳對大家的識趣感到十分滿意,讓碧春搬了把椅子給自己坐著。
板子打得很重,每一板落下,春菊都覺得自己的骨頭像要散架了般。但是,她咬著牙,堅持著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春菊表現得越倔強,秦如鳳心裏越不痛快,高聲道:“都沒吃飯,還是都憐香惜玉啊,打那麽輕,以為在拍蚊子嗎?”
板子,落得越來越重,已經有血跡在緩慢地滲透衣裳顯現出來。
秦如鳳滿意地聽著春菊嘴裏發出的痛苦呻~吟,她原本的本意沒想過要對她動刑,畢竟秦時月對春菊的態度究竟是如何,她心中並不明朗。她是那麽地愛著秦時月,若非是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她不想去跟他對著幹,讓他更加討厭自己。隻是,春菊的倔強,讓她隻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縱然她貴為相府千金又能如何呢,一個小小宮女都能輕易獲得她所沒有的。
這個認知,觸怒了她,讓她沒有辦法理智。也顧不得這板子下去,春菊身上的傷,必然會被秦時月所發現。可是,此時此刻的她,非得看見血,她才覺得出了自己心頭的那口怒氣。
“如鳳,你在幹什麽!”
秦時月剛進門,就聽見春菊的呻~吟,當下將手中的蜀錦絲綢往地上一扔,便快速跑到大院裏,看著秦如鳳厲聲喝道。
秦如鳳縮了縮肩頭,兩手攤開,一副無辜的神情道:“時月哥哥,你回來了呀!”
“我在問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春菊?”秦時月打掉秦如鳳朝自己伸過來的手,麵容上的怒火依然不減分毫。
秦如鳳將下巴抬得高高的,反問道:“我為什麽不能這樣對春菊?她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鬟罷了,我這個做主子的,難道還沒有管教她的資格?”
“那也不能這樣動刑。”秦時月回轉身,走向春菊,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春菊眼中含著熱淚,心裏頭感動得一塌糊塗,她突然發現,她之所以來到東宮,其實為的就是這一天這一幕。身體的確很痛,很痛,痛得已經要四分五裂了。可是,心裏卻很甜蜜,很甜蜜,甜得仿佛是喝下了一大罐沒有兌水的蜂蜜。
迎上秦時月關心的眼神,她很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想要告訴秦時月她沒事,她很好。可是嘴才剛張開,來不及吐露一個字,眼皮就沉重得像是有千鈞重負般垂了下來,整個人也陷入昏迷當中。
“春菊!”秦時月見此,連忙彎腰將春菊抱起,徑直衝往春菊的房間。
“時月哥哥,時月哥哥……”秦如鳳連聲呼喚道。
可是秦時月卻仿若沒有聽到般,疾步如飛地繼續往前狂奔。他的確是沒有聽到,這一刻,他什麽也聽不到了。看著懷裏春菊的衣裳上都是鮮紅的血,不知為何,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秦紫嫣的身影麵容。在東宮的她,一開始又是怎麽過的,是不是跟春菊一樣被人欺淩。
他在心裏狠狠地自責著,都怪他沒有本事,才護不住想要護住的人,才讓秦紫嫣受了那麽多的苦。
春菊是秦紫嫣送到他身邊來的人。他當年護不住秦紫嫣,如今,卻是一定要護住春菊。就當是償還當年的心願,完成對自己內心罪孽的救贖。
秦如鳳見秦時月不搭理自己,又氣又恨,用力跺了跺腳,到底還是轉過身去道:“雖然那賤人是罪有應得,但是我們相府的人一向寬厚仁慈,來人,快去請郎中過來。”
待眾人散去,碧春走到秦如鳳跟前,不解地問道:“您為什麽要給那賤人叫郎中,讓她死了才痛快呢!也好斷了駙馬爺的念想,讓他以後不要什麽貨色都往這府裏帶。”
秦如鳳為秦時月辯解道:“春菊這個賤人,不是時月帶回府裏的,是秦紫嫣送過來的。”
“那就更加不能留下她了。”碧春誇張地叫道,“您跟秦紫嫣那是什麽關係,你們之間那可是有著深仇大恨的。秦紫嫣將這個賤人送到您身邊來,一定是沒有安什麽好心的!”
“我跟秦紫嫣之間,的確是有過仇恨。但是,她如今跟太子也算是琴瑟和鳴,想來也不會對我有什麽懷恨之心了。”
為了能夠跟秦時月好好的相處,這些日子裏,秦如鳳一直在心裏試圖美化秦紫嫣。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放下心裏那些歹毒的心思。今天之所以這樣對待春菊,也是因為聽到下人門稟報說是昨夜秦時月在春菊房裏過夜,這才忍不住,作出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此刻冷靜下來,她心裏不禁有些後怕。
不知道這件事情過後,秦時月會不會對自己越發冷淡。
他要是真對自己冷淡了,那麽自己該怎麽辦?辛辛苦苦的,好不容易才讓秦時月跟自己成婚,她也想跟他好好地過日子。放下相府千金的架子,做他懷裏低眉順眼的小女人。可是,醋意翻滾,讓她的這份心意也無法達成。
碧春在一旁冷笑道:“您是過於天真了,總把每個人都想得那麽善良,那個秦紫嫣她要真是個單純之輩,那麽也不至於在宮裏那樣的地方都能活得風生水起。瞧著那手段,還真不是一般的好。也隻有我們,才會相信她真的有多單純。”
“行了,別再說了!你是不是見不得相府安寧了!”秦如鳳瞪了碧春一眼,製止碧春接下來要說的話,她好不容易才克製住的心魔,絕對不能再讓旁人輕易地用三言兩語就給撩撥起來了。
秦如鳳轉身便往秦時月離開的方向快步走去。不管秦時月這一刻是怎麽看待她的,但是,她都要去麵對,去立即解決這件事情,否則的話,秦時月一定會離她越來越遠。
“小姐,您要去哪裏?”碧春叫道。
秦如鳳頭也不回,道:“你先回我房裏,將那棵千年人參找到,然後送去春菊房裏。”
她走得太快,因而也就沒有看見碧春眼裏如墨汁翻滾的幽暗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