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那些忠於太子的人士立馬站出來,道:“四皇子此舉萬萬不可啊,周言官可是皇上親自一力選拔上來的,為人忠心耿耿,一身傲骨寧折不彎。倘若四皇子斬了他,定會招來非議。”

“非議?”慕容清冷冷笑起來,道:“難道大家覺得我如今所遭的非議還不夠多嗎?”

“如今的非議,隻不過是些沒有根據的流言蜚語罷了。但如果處決了周言官,卻是授人以柄,今後想要洗清也是不能夠了。”

“流言蜚語能置人於死地,難道各位大臣們不知道嗎?既然我什麽都不做,也能招來這麽多的流言蜚語,那麽我又何須前畏狼後畏虎呢?”慕容清擺了擺手,吩咐道:“帶下去吧!念周言官世代忠良,厚待他的家人。”

慕容清早在一個月前,就將皇宮中大部分侍衛首領,都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因此,此言一出,縱然大臣們依然在底下紛紛進言,但侍衛們卻還是將周鑫拖了下去。

皇後娘娘雖然覺得慕容清手段冷酷了點,但想到帝王倘若都像慕容墨那樣優柔寡斷,又能成什麽大事。因此,便沒有出聲製止。她跟四皇子的命運,早就緊緊相連在一起,時至今日就算眾人都反對四皇子登基,她也是要擁護的。

當執刑的人回報,說是周言官已殉國之時,底下一片唏噓之聲。

慕容清卻隻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般,淡定地走到皇後娘娘跟前,再度跪下道:“請母後為兒臣加冕。”

“什麽,就在這裏加冕?皇後娘娘,此事萬萬不可啊!我泱泱大國,如登基這般的大事豈能如此輕率,傳出去豈不是招人笑話?”

“是呀是呀,還請皇後娘娘三思,三思啊!”

“請皇後娘娘三思!”

“……”

總是這樣的,一石激起千層浪,任何時候,隻要有一個人挺身而出,那麽其他人自然也都會不甘示弱。他們都明白朝廷之上的生存法則,一個人的挺身而出,可能會遭來殺身之禍,但一群人挺身而出,那麽就沒有人能把他們怎麽樣。畢竟,上位者不可能把他們全都殺了。

慕容清抬起頭,看著皇後娘娘有些猶疑的麵容,一字一句地道:“兒臣懇請母後為兒臣加冕。”

“難道清兒你不怕嗎?”皇後娘娘輕聲問道。

這句不怕嗎,裏麵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慕容清不去深究當中的情緒究竟有哪幾般,隻是淡定而沉聲道:“父皇病逝,大哥瘋癲,三哥也在宮外不知所蹤,我身為帝王之子,在這樣的非常時刻,就該勇於挑起大梁。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日我使國家繁華強盛之時,又有誰還會去追究我是以何種方式加冕的。更何況,正當國喪,又豈能大肆舉辦儀式。所以,兒臣懇請母後為兒臣加冕。”

“好,好,很好!清兒,你不愧是皇上的兒子,言行處事都有帝王的風範。身為帝王,就該如你這般殺伐果斷不拘小節。本宮準你提議,就在這乾清宮,當著眾大臣的麵,也當著你父皇的麵,為你舉行加冕。”

“謝母後成全!”慕容清高聲道。

“皇後娘娘,此事過於倉促,還請……”

“……”

皇後娘娘擺了擺手,道:“本宮在這後宮裏爬摸打滾了幾十年,又豈會如無知孩童般作出輕率之事,難道眾位大臣們也要質疑本宮的用心嗎?”

“臣等不敢。”

“既然不敢,那麽就都聽命!本宮以皇後的身份宣布,著四皇子慕容清為孝敬皇帝,即日起執掌國璽,掌管前朝一切大小事宜。眾大臣等須盡心盡力輔佐孝敬皇帝,使我國千秋萬代地傳承下去。”皇後娘娘麵色平淡,一字一句地道。

這孝敬皇帝,自然是有緣由的。慕容清聽到這個封號的時候,嘴角不由溢出一抹淺淡的笑意。孝順恭敬,嗬,皇後娘娘,難道您現在就開始害怕了嗎?

底下的大臣們,大氣都不敢嗬出一口,麵麵相覷過後,一個個的都跪了下來,齊聲道:“臣等願追隨孝敬皇帝。”

菱月手捧國璽緩緩走到慕容清跟前,將國璽雙手遞交給慕容清,完成這一神聖的儀式。這短短一段路程,可是她卻走得心裏百般愁緒。方才去乾清宮裏麵的書桌上拿國璽,經過皇上的床榻前,菱月忍不住偷偷望了眼。帝王,是宮女們往日裏所不能直視的人。因此,菱月對皇上的印象,一直以來,就停留在他黃色的衣擺以及鞋麵上的飛龍刺繡。

但這一次的直麵,卻讓菱月的心裏泛起無限悲涼。

原來,縱然高貴如一國之帝王,在死亡麵前依然是如此地無力。他身上穿著的還是從前那樣華貴的服飾,但是臉上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威嚴。眼皮耷拉著,臉上因為過分消瘦的緣故而起了很多深深淺淺的褶子。

他活著時,受萬人景仰。死去時,卻連最心愛的兒子都沒有辦法見上最後一麵。他的枕邊人,他的兒子,正處心積慮著如何瓜分他辛辛苦苦守住的天下。

菱月的一生都被葬送在這宮裏,因此男女之間的情愛滋味,她不曾嚐過。但慕容墨與秦紫嫣的恩愛,她卻也曾經目睹過。雖然知道自己這一生興許都不會有愛情,但是對愛情卻還是生出了向往之心。然如今看著皇後娘娘對皇上的所作所為,菱月不禁陷入了茫然當中。

這就是愛情嗎?

亦或者,愛情到底是什麽?

皇後娘娘的聲音將菱月淩亂的思緒及時拉了回來。

“菱月,你在想什麽?”

菱月一驚,忙低下頭道:“奴婢隻是在想,今日過後,娘娘您就不再是皇後娘娘,而是太後娘娘了。”

“是呀,太後娘娘了……”皇後娘娘低聲和道,語氣裏,有著掩飾不住的荒涼。就仿佛是秋日枝頭上的葉,風兒呼呼地吹著,它卻依然舍不得從枝頭墜落。而到底是為了什麽舍不得,卻又說不清道不明。於是,在這說不清道不明當中,慢慢地,終於墜落下來,在風中淩亂飛舞,忘了最初的一切念想。

這世間的一切,看起來毫無章法可言,但其實它們一直都遵循著規則。該來的,早晚會來,無論你以何種態度來麵對它,它都是那樣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突然降臨,讓你措手不及。

加冕儀式縱然再簡陋,但卻也奠定了慕容清成為帝王的事實。

縱然有大臣們對這簡陋的儀式嗤之以鼻,但慕容清卻一點也不在乎。他雖然不是皇後娘娘的兒子,但是在性格上,卻更多的傳承了皇後娘娘的性格。在許多事情上,他都並不看重過程,隻在意結果。大臣們不屑又如何呢,他卻已經成為名符其實的皇帝,手中握著天下蒼生的生死。

這象征著至高權利的國璽,此刻安靜地躺在慕容清手裏。它不言不語,可是卻能讓慕容清整顆心都覺得溫暖。感受到皇後娘娘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慕容清微微抬頭,麵上露出恭謹的笑容。不管怎麽樣,在現在這樣的特殊時刻,他還很需要她。而她,也永遠都不會讓他不需要她。

皇宮裏的信任,其實就是一場如履薄冰的丈量,互相利用著,先失去價值的那個人則會讓這皇宮裏多添一縷幽魂。

“先皇病逝,朕悲痛難當,發皇榜下去,全國守喪七日。七日之內,任何人都不得穿紅戴綠,禁一切喜事。待喪期過了,立即開牢釋囚,開倉賑災,輕徭賦役。”慕容清輕抿著嘴說道,才十六歲的年紀,但是不笑的時候,眉目之間卻已經有了經過歲月洗練才會出現的威嚴。

既然已經接受了慕容清的加冕,底下的大臣們縱然或心滿意足,或唏噓不已,或頓足哀悼。但在麵對慕容清的提議,卻還是不能不附議。

皇後娘娘對眼下的格局十分欣慰,她辛辛苦苦的籌謀,總算是沒有白費。慕容清並不像是慕容軒那樣子扶不起的阿鬥,隻不過想起慕容軒,原本的歡喜頓時就要淡下來幾分。

菱月輕手輕腳地遞上一盞茶,道:“這是在白露那日,特地讓人去蓮葉上搜尋的露珠,煮泡出來的雨前龍井茶。娘娘嚐嚐吧。”

“嗯。”皇後娘娘悶聲應道,伸出手去接菱月手中的茶盞,許是因為心不在焉的緣故,茶盞傾斜,滾燙的茶水灑出來,悉數滴落在皇後娘娘保養得儀的手上,疼得皇後娘娘嘴裏發出嘶嘶的吸氣聲。

菱月嚇了一大跳,忙拿過一旁的毛巾,扔進腳旁的魚洗裏,濕了水過後覆蓋在皇後娘娘的手上,愧疚地道:“娘娘,對不起,奴婢笨手笨腳的燙傷了您,待會就去慎刑司領罰。”

“對不起什麽?”皇後娘娘瞪了眼菱月,訓道:“不就是被熱水燙了一下嗎,這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本宮剛進入宮還隻是個小小采女時,被燙得還會少嗎!還有,你就那麽想去慎刑司嗎?菱月,你是宮裏的老宮女了,那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你心裏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怎麽,看穿本宮端莊麵容之下的醜陋,開始覺得不能容忍,寧願死也要逃離本宮身邊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