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完全與世隔絕的島,島上的人不知道如何走出去,島外的人也走不到這裏來。島上資源豐富,人們在這裏過著安靜的生活,自給自足,唯一讓他們疑惑的是他們神秘的島主。因為那個他們幾乎一年難得見到一次的島主,最近居然頻頻出現在島上。但是大家對於這件事情,都保持了緘默。在他們的心中,島主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一名女子,坐在一塊大青石板上,穿著一身豔麗的緋紅色,青絲用緞帶高高地束在腦後。眼若秋水,流淌著淡淡的哀傷。她眺望著遠方,可遠方除了層層疊疊的青山,以及永遠都望不到盡頭的水麵之外,什麽都沒有。

“還沒有死心嗎?”麵色蒼白,身形清瘦的男子踱步走到女子身後,從自己身上解下披風,輕輕地覆上女子的肩頭,道:“姐姐,我勸你,還是死心得好。島上一日,人間千年。外麵的世界可不比這小島,每日都淡然如水地度過。外頭,可是日新月異地變換著呢,如今的帝王,還指不定是誰呢。”

“慕容清,遊戲該結束了吧,夠了吧。”女子赫然是秦紫嫣,她回轉身,看著慕容清的眼睛質問道:“你將我囚禁在這裏這麽長時日,到底想做什麽?”

“姐姐你這樣,真的讓我很寒心知道嗎?我對你那麽好,你怎麽可以罔顧我的心意,一點都不領情呢?”

慕容清上前一步,抬起手想要觸摸秦紫嫣的臉,可秦紫嫣卻猛地往後退一步。她的動作有些大,披在肩頭的披風頓時就滑落下來。秦紫嫣咬了咬牙,索性一把將披風扯下來丟入水中。

這件披風,是慕容清最喜歡的一件披風。除了他自己以外,還是第一次披在她人的肩上。慕容清的神色頓時變得冰冷,他反手一掌,狠狠打在秦紫嫣的臉上,然後縱身跳入水裏打撈往水下墜落的披風。

方才的這一巴掌,打得很重,秦紫嫣的臉上頃刻間便現出五個紅紅的手指印。但秦紫嫣的唇角卻彎出一抹諷刺的笑意,揚聲道:“真是難得啊,我原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發火呢。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好了,這一巴掌下來,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水很冷,刺骨的冷。

當慕容清手裏拽著披風,爬上岸的時候,他的上牙與下牙已經開始打起架來,渾身都在不可控製地顫抖。但是,他麵容之上的神情卻極其淡然,就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如果單從他的麵部表情看起來,的確是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般。縱然他此刻如此狼狽,但是他整個人依然透著一種高貴的氣質。

他走到秦紫嫣的跟前,淡淡笑道:“是的,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的。不管你做什麽,怎樣激怒我,你始終都逃不出這座島。”

“你早就預謀好了,是嗎?”秦紫嫣失控地叫道。

她實在是有些難以相信,才不過十六歲年紀的慕容清,哪裏來的那麽深的城府,居然會將一切都早早地算計好。

“沒錯,我的確是將一切都早已預謀好了。回宮,登基為皇,火燒宮殿,無論哪一樁事我都是早就想好了的。其實,那皇位不坐也罷,說起來還沒有我這個島主舒服。在這裏,眾生平等,而我在眾生心中如同天神般不可侵犯。我之所以回宮,不過是想報複所有人罷了。”

慕容清捏住秦紫嫣的下巴,沉聲道:“但你,卻的確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的姐姐,你該為此感到榮幸的。”

“瘋子!”秦紫嫣啐道。

她很想冷靜下來,跟慕容清好好地談一談,但是此刻她終於徹底絕望。因為這完全就是一個不可能成立的夢,慕容清他簡直比魔鬼要更可怕。

秦紫嫣轉身,往慕容清給她準備的小房間走去。一進去,就將門反鎖住,然後撲倒**,將被子拉高蓋住頭,但慕容清的聲音卻還是伴隨著敲門聲傳入耳中。

“姐姐,你別總想著逃避,你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圖的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隻要我想要,就一定會有。而那些越是難以得到的,對我來說,就越是想得到。趁現在我對你的欲望還沒有強烈到想霸占的地步,你最好還是乖乖地聽我的話,等我對你失去了興趣,我答應你送你出去。”

秦紫嫣不說話,用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耳朵。雖然知道這樣做完全無事於補,但起碼這是她表示抗議的一種方式。如論如何,她都絕對不會屈服的。

慕容清是個君子,他要的,是秦紫嫣的心甘情願。是看著獵物一點點地放棄掙紮,成為他的腹中美食。而在這之前,他有的是時間來消磨。

但,這世間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完全如設想的那般完美無缺。慕容清隻想到秦紫嫣是他的意料之外,卻不知青籬同樣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可以讓一個普通的人,也生出無限大的力量以及勇氣。青籬竟然一路尾隨慕容清,曆盡千辛萬苦跟蹤到了這裏。

當青籬看到秦紫嫣竟然也在這個小島上的時候,青籬恨不得立即將秦紫嫣丟下水裏喂魚。但很快她就冷靜下來,開始想著更好的辦法。擔心被慕容清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島上,青籬一直躲在灌木叢裏,直到看見慕容清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這才閃身走了出來,身形迅速地移到秦紫嫣方才進去的房間,抬起手輕巧地敲起門。

秦紫嫣見敲門聲重新響起,還以為是慕容清去而複返,心裏不由有氣,訓斥道:“有什麽事情在門口,一次性說完就好,別老敲門!”

“太子妃,是我。”青籬低聲道。

秦紫嫣愣了愣,雖然光從聲音上來聽,她並不能準確無誤地猜出來者的身份。但那一聲太子妃讓秦紫嫣明白,站在門外的那個人,必然是與慕容清沒有關係的人。

輕輕地將門拉開一條縫,待看見青籬的臉,秦紫嫣不由愣住了,正準備開口問青籬如何到這裏來的,青籬就已經用力推開門擠了進來,反手將門關上,壓低聲音道:“如果你還想著離開這個鬼地方,就聽我說。”

“說什麽?”秦紫嫣問道。

青籬將一根手指豎起放在嘴前,笑道:“事情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局麵,我想我也沒有必要再瞞著你了。其實一直以來,我喜歡的那個人,都是慕容清。”

“我早就猜到了。”秦紫嫣淡淡地笑道。

這回,輪到青籬詫異了,問道:“你從哪裏猜出來的?”

“從眼神吧,他看你的眼神,與看別人時不一樣。而你的性子那麽驕傲,也是不可能隨意聽命他人的,除非你愛上了這個人。”秦紫嫣解析道。

青籬笑了笑,道:“我自以為自己將情緒掩藏得很好,沒有料到竟然還是叫你看出了端倪。”

“因為感情原本就是藏不住的。”秦紫嫣在這個時候,並沒有心情跟青籬將這個話題繼續探討下去,因此將話題岔開道:“你怎麽來這裏的?”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青籬看向秦紫嫣,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皇宮裏發生了些什麽事情嗎?”

“我若是想知道,你就一定會告訴我嗎?”秦紫嫣看向青籬道。

青籬笑了笑,道:“我當然會告訴你,不但會告訴你,還會幫助你離開這個鬼地方。但是天下沒有免費的餡餅,我如此幫助你,你又拿什麽來回報我呢?”

“我的離開,對你而言,就意味著回報。”秦紫嫣目光灼灼地看向青籬,道:“你是聰明人,所以我也不想多跟你拐什麽彎子,咱們就有什麽說什麽好了。慕容清之所以將我帶到這裏來,原因是為了什麽,我想你也是十分清楚的。”

“他對你,那隻是一時的新鮮感而已。”青籬負氣地道。

秦紫嫣笑著點了點頭,道:“沒錯,的確隻是一時的新鮮感罷了。但是,有很多事情都是會改變的。男人在愛上一個女人之前,對那個女人也僅僅不過是有興趣罷了。青籬,我跟你說這些,不是在炫耀什麽。而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想贏得慕容清的心,就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我離開這個地方。”

“不,我永遠都贏不了他的心,他早就說過,隻會把我當姐姐看。”青籬苦笑道。

秦紫嫣端過一杯水,遞給青籬,道:“跟蹤可是個費力活,這段時日以來,你一定沒有休息好。餓嗎?先喝口水吧,櫃子裏還有些糕點,我拿出來給你吃吧。”

青籬的確是餓了,又餓又渴又累,因此聽見秦紫嫣這樣說,倒也沒有推脫什麽,接過水杯一口氣喝幹了,又毫不客氣地拿起糕點往嘴裏塞。秦紫嫣忙給水杯重新加滿水,遞給青籬,勸道:“吃慢點,糕點容易噎到。來,喝口水。”

幾塊糕點下肚,饑餓感總算是暫時止住了。

青籬看向秦紫嫣,笑道:“你這個人,其實並沒有我以為得那麽討厭。”

“的確是有很多人討厭我,因此你討厭我也沒有關係的。”秦紫嫣輕聲道。

青籬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糕點屑,正色道:“上天對你的確是太過於優待,有了那麽美麗的麵容便罷了,竟然還如此冰雪聰明。總算是對得起你受過的那些苦難了。”

“什麽時候讓我走?”秦紫嫣心裏始終牽掛著這個問題。

青籬道:“你放心好了,就算你想多留幾天,我也是不讓的。等今天晚上天一黑,我立馬就送你出去。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秦紫嫣壓抑著自己狂喜的情緒,保持鎮定問道。

她知道現在的青籬,神經都是繃緊的,倘若自己哪個地方出現異常,她必然會有所懷疑,,到時想離開這個叫天天不應的鬼地方可就真的是難上加難了。

青籬瞧出了秦紫嫣的緊張,寬慰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答應我什麽有違良心的事情。我隻是我想你出了島後,能夠忘記在這島上所發生的一切。這樣做,也沒有什麽別的用意,無非不過是希望能夠不打擾到他的生活。”

秦紫嫣點頭道:“難為你將事情想得如此周到,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做到。”

“我發現自己開始喜歡上你了。”青籬歪著頭,微笑道。

因為知道自己有機會離開這個地方,秦紫嫣的心情十分好,所以也跟青籬說起了俏皮話,道:“我可不好女風,你最好還是別喜歡上我。”

因為秦紫嫣平日裏,就喜歡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因此慕容清過來送飯菜時也並沒有多說什麽,將東西留下,便走了。慕容清此舉,險些把房間裏的兩個人給樂壞。

秦紫嫣特別擔心青籬會臨時變卦,因此言行舉止都格外小心。她的小心翼翼,讓青籬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反而轉過來安慰她道:“不用擔心,有我在,你一定可以見到慕容墨的。”

夜色終於黑了下來。

青籬果然沒有食言,拿出一套夜行衣給秦紫嫣穿好,帶著她開始憑借記憶沿路返回。為了保險起見,青籬還用綢帶將秦紫嫣的眼睛蒙住了,她不能讓慕容清有任何的危險。這座島,想來對慕容清來說極其重要,青籬不希望出現任何閃失。

夜色中,秦紫嫣抓著青籬的手,強迫自己大膽地往前走。縱然眼睛看不到,但是心裏卻一片歡喜愉悅。

“好了,我就送你到這裏了。”青籬將蒙在秦紫嫣眼睛上的綢帶取下,指著前麵的羊腸小道,道:“你沿著這條路往前走,走到盡頭,就到月見鎮了。到了月見鎮之後,該做些什麽,怎麽做,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所以我便不多說了,珍重吧!”

“你要去哪裏?”秦紫嫣叫住打算轉身的青籬問道。

青籬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我私自放你走,已經形同背叛他。所以,我要回去向他承認錯誤。”

“萬一他不原諒你怎麽辦?”秦紫嫣與慕容清雖然不曾深交過,但卻也知道慕容清是個冷酷的人,因此見青籬說自己還要回去請罪,頓時替青籬緊張起來。

青籬嗔笑道:“你就別在這裏鹹吃蘿卜淡操心了,快點回宮去吧。今天可是慕容墨登基為皇的大日子,我想他一定特別盼望能夠看到你。”

這一刻,青籬將對秦紫嫣的一切成見全部都拋下了,她看著秦紫嫣,微微一笑,真誠地道:“希望你能夠幸福,未來的皇後娘娘。”

青籬說完以後,轉身就走,背影決絕如鐵。

在某些方麵,她跟慕容清其實是同一類人。所以,縱然慕容清對她並無男女私情,卻也能夠容許她陪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且許多小錯誤也都是一筆帶過,從未深究過。而這次,青籬同樣是在賭,賭自己在慕容清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要。她想,如論結果是什麽,她都能夠微笑麵對的。

秦紫嫣一到月見鎮,兩隻眼睛便開始搜索起馬車,她已經歸心似箭,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綁在箭上,直接射回宮裏去。可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是著急什麽,就越是慢。秦紫嫣的眼睛在大街上搜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一輛空的馬車。

終於,又來了一輛馬車,秦紫嫣伸手去攔,照例得到車夫的一句冷冷冰冰的話,“已經有人了。”

秦紫嫣的脾氣陡然上來了,張開雙臂跑到馬車跟前,生生將馬車給逼停,然後在車夫的咒罵中一把掀開車簾子,道:“你好,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同乘嗎,呀……怎麽是你!”

“太子妃……”坐在馬車裏的女子一身碧綠色衣裳,看見秦紫嫣,露出驚詫的神色,隨即衝秦紫嫣道:“您急著去哪裏嗎,來,先上車吧,我們慢慢說。”

“綠……綠袖,真的是你嗎?我沒有看錯人嗎,真的是你!”秦紫嫣跳上馬車,一把抓起綠袖的手,翻來覆去地查看。待確定這個人真的是綠袖之後,秦紫嫣一時之間又是喜又是悲,倒不知道哪種情緒更多了點。

“當初到底是怎麽回事?”秦紫嫣緊緊地握住綠袖的手,道:“既然你好好的,那麽為什麽這麽久都不回來找我,你可知道我有多麽擔心你,我還以為……以為你……”

“太子妃以為奴婢死了,對吧。”綠袖抿了抿嘴,苦笑道:“其實,奴婢原本當真是個要死的人了。多虧了遇見了白衣公子,是他救了奴婢,解了奴婢的蜘蛛毒,還讓他的朋友將一具與奴婢身形差不多的屍體易容成奴婢的模樣。當然,這些事情奴婢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奴婢原本一直都特別想去看您,但為了不給您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一直忍著。”

“不必再自稱奴婢了,現在是在宮外,我們就以你我相稱吧。”秦紫嫣伸出手,輕輕擁抱住綠袖,感歎道:“你還是跟從前一樣瘦,抱在懷裏小小的一團,讓人心生憐愛。”

“太子妃也仍然是那麽漂亮……”說到這裏,綠袖掃了眼秦紫嫣有些破亂的衣裳,擔心地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怎麽變得如此狼狽?”

秦紫嫣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不好意思地笑道:“沒關係,等回宮了就有衣裳換了。”

綠袖見秦紫嫣神情歡愉,擔憂之色不由也跟著淡了幾分,壓低聲音道:“太子妃不會是玩心不改,又偷偷溜出去玩了吧。怎麽,這會又做了什麽壞事,居然難得的將身上的銀兩全部花光了。”

秦紫嫣不想讓綠袖因為自己的緣故,又平白添許多哀愁,因此淡淡笑了笑,算是默認。

曾經跟綠袖那麽好,什麽秘密都沒有。失去時,感覺自己整個世界在瞬間就變得灰暗起來。那時,恨不得拿出自己的所有,去換回綠袖。可是今日見到了,卻發現兩人寒暄過後,就隻剩下了疏離的客套。

感情,果然是禁不起時間的消磨。再深的感情,也終有一天會隨著時間的轉移而逐漸淡漠。

想到這,秦紫嫣的心頭不由泛起苦澀。也不知這次回宮去,宮裏都變成什麽模樣了,墨,他又變成什麽模樣了呢?

但願,但願他的身邊還沒有出現可以取代她的人。否則,她這麽眼巴巴地趕回宮,可就當真是鬧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馬車停在了宮門口,綠袖搶先下車,替秦紫嫣打起車簾子,道:“太子妃,綠袖對不起您,讓您擔心了。”

“都過去了。現在,大家都好,就行了。”秦紫嫣朝綠袖點了點頭,收回目光,往宮門內走去。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已經失去的東西,當初為此痛也痛過,哭也哭過,就應該瀟灑地放開手,過好各自的日子。

幸好太子妃的腰牌,秦紫嫣一直都有妥善地保管著,否則的話,以她如今狼狽的樣子,怕是沒有侍衛敢給她放行的。憑借太子妃的腰牌,一路暢行無阻,因為熟悉宮中的地形,秦紫嫣很快便來到了乾清宮。但是,原先熟悉的宮殿,此刻卻換成了另外一座風格完全不一樣的宮殿,還有長工來來往往地進出。

秦紫嫣抓住一個經過自己聲旁的長工,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呀?”

難道說慕容墨是為了慶祝登基所以才新建宮殿嗎,不過,依照自己對他的了解,他那般理智的人,是斷然不會做出如此招人詬罵的舉動來。莫非……莫非是有了新歡?想到這,秦紫嫣渾身冷汗不由都冒了出來,頃刻間額頭上的發絲便被濡濕了。

長工都是從外麵征集來的壯丁,所以並不認識秦紫嫣,又見秦紫嫣穿得破爛肮髒,隻當她是個廚房的粗使丫頭,因此不屑地白了眼,道:“沒一點眼力的丫頭,都在宮裏待著,居然連宮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這扶夙國的公主,聽聞不日就要來拜訪我國了。要知道,扶夙國的公主身份尊貴,與她交好,實在是我國人們的福氣啊!”

扶夙國的公主!

長工說了一大段話,卻隻有這幾個字入了耳,並且深深地入了心。秦紫嫣頓時愣在原地,腳都邁不開步來。原來,她的猜想果真沒有半分錯誤,扶夙國的公主就要來了。為了她,大興土木,可真是盛寵啊!

秦紫嫣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她那麽急著趕了回來,莫非就是為了看這樣一出好戲嗎?

突然,一個大宮女打扮的人走到秦紫嫣跟前,一把將秦紫嫣拉到身側,教訓道:“大家都快要忙死了,你倒好,居然跑到這裏來偷懶,還不快給我回去幹活!”

說完以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徑直拖著秦紫嫣的衣領,帶她往禦膳房後邊的柴房去,扔了一把柴刀給秦紫嫣,指著地上一堆木頭,道:“手腳麻利點,趕緊得將木頭砍成片兒,然後回去換身衣裳去後花園伺候著。瞧瞧你這一身,跟狗窩裏爬出來的一樣,若不是人手緊缺的緣故,斷然是不會讓你有機會去禦花園給主子們貼身伺候的。行了,快點幹活!”

大宮女吩咐完活後,扭著腰肢往外走去。

徒留秦紫嫣手裏握著一把柴刀,一個人呆呆地看著柴房裏淩亂的樹枝樹幹。心裏各種各樣的情緒鬱積心頭,正愁沒有地方可以發泄,拿起柴刀,掄圓了砍下去,樹幹竟然被柴刀死死地給釘在了下麵的墊板上。秦紫嫣使出全身力氣,也沒有拔出來,反而被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如珠去禦膳房拿例湯,正巧碰上柴火不夠,於是便跑到柴房來。看見一個衣衫破敗的宮女跌坐在地上,頭埋在兩腿間,不由湊上去問道:“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秦紫嫣聽出了是如珠的聲音,頓時緊張起來,一動都不敢動。

她現在這個樣子,任誰看到了,都是會恥笑的吧。

如珠等了一會,見她不吭聲,隻當她是個受了委屈的粗使丫頭,因而也沒有再多問什麽,直起身撿了些木頭放進籮筐裏,便快步離開了。

秦紫嫣等如珠的腳步聲消失,這才木然地起身,來到宮女的更衣室,隨便摸了一套幹淨的正在外頭晾曬的宮女衣裳穿上,又梳了個尋常的宮女發髻,這才往禦花園走去。她沒有忘記青籬跟自己說的話,今兒個是慕容墨登基的大好日子。雖然他已經不再需要她,但是這樣的大日子,她還是想著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哪怕隻是看著。

混在一大堆宮女當中,倒也並不招人注目。一會被這個宮女叫去給西邊的客人加茶水,一會被那個叫去拿抹布過來擦桌子。似乎,一直就在忙碌當中,連停下來好好地喘一口氣都不能夠。

秦紫嫣用力地擦拭著被滴上燭淚的桌子,一邊仰頭用眼角餘光打量著慕容墨。

慕容墨今天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整個人看起來神采飛揚。這帝王之色,穿在身上,的確是倍顯尊貴,叫人不敢直視。

秦紫嫣偷偷而又貪婪地看著,用崇拜的目光仰視著她的墨。他就要登基為皇了,他終於成功了。真好,真是好!

“展公主駕到!”杜公公大聲稟報道。

先皇駕崩之後,德公公忠心事主追隨而去了。如今慕容墨登基,提拔杜公公為公公主管,掌管內務府一切大小事務。孫福為大公公,於殿前伺候。

到底是先皇看中並且明昭天下的皇上人選,慕容墨登基,比起慕容清來說,雖然沒有德容太後的出席支持,但是呼聲卻比慕容清要高出許多。

況且,還有扶夙國的公主親自過來恭賀。

扶夙國如今國富民強,已經為他國所懼怕,與其交好,自然能更添慕容墨身價。

是以,舉國都對扶夙國公主的來訪表示榮幸。慕容墨自然也不敢怠慢了這位貴客,早早地就吩咐人準備了好酒美食恭候著。聽到杜公公說扶夙國公主駕到,慕容墨忙帶頭起身往北門迎去。

遠遠地,就看見展千含,被一大堆人簇擁著往這邊而來。此次出行,與上次到底是不可相提並論,這次的展千含穿著規規矩矩的秋香色宮裝,頭上插著紅寶石簪子,耳朵上也墜著鏈子,整個人看起來雍容華貴。

展千含走到慕容墨跟前,緩緩行了個禮,巧笑倩兮道:“梓文參見皇上,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難為你還記得那個名字。”慕容墨笑了笑,甩袖揚開,道:“宴席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你了。”

“如此說來,千含該給大家陪個不是才是。”展千含說罷,拿起白玉瓷瓶,往自己的酒杯裏倒了滿滿一杯酒,舉起道:“千含遲到了,在此自罰一杯,希望各位能夠原諒,同時也希望大家今天都能夠喝得盡心,不醉不歸!”

脖子仰成一個優美的弧度,滿滿的一杯酒一滴不剩地全數喝下,全場頓時掌聲如雷,氣氛陡然被提升起來,大家的情緒都高漲,紛紛倒滿各自的酒杯,嘴裏說著祝詞,找人拚酒。

秦紫嫣在底下看著,展千含言行舉止無不落落大方,盡顯一國公主的氣質風度。站在慕容墨的身側,麵帶恬淡微笑,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秦紫嫣看著看著,眼睛不由發起酸來,隻覺得鼻子也跟著難受起來,似乎有**在眼睛與鼻子相連處不斷翻滾著,意欲尋求一個出口。

酒,能夠帶給人快樂,讓人變得毫無顧忌,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完全不必像清醒時做什麽都左思右想的,畏手畏腳。

已經有人乘著酒興,大聲道:“聽聞公主並非第一次來我國了,早在很久之前,就與皇上有私交。臣有一個冒昧的問題想問,但不知皇上給不給臣這個機會。”

慕容墨輕微擰起眉頭,正想開口說話,一旁的展千含卻已經笑道:“無妨,隨便問就是。本公主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絕對不會有半分隱瞞。”

見展千含答應得如此爽快輕易,慕容墨心中暗叫不妙。可是說出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慕容墨也拿展千含沒有辦法,隻得讓人偷偷地往放在展千含跟前的酒壺裏兌了大量的水。以免她喝得興起口不擇言,到時談話傳了出去,恐怕會損壞她的名聲。

“公主果然好氣量,有男兒的風範。臣聽說公主您至今未有婚配,但不知何等的男兒才能配得上您。”

展千含深深地看了眼慕容墨,勾起唇,微笑道:“世人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所以,對於我未來的夫君,我事先一定會好好地對他考核一番,確認他合格,才會嫁給他。否則的話,我寧願孤獨終老一輩子。”

慕容墨被展千含那一眼給弄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偏生展千含卻仿佛沒事人般,依然談笑晏晏地周旋在眾位大臣之中。她的酒量仿佛極好,一杯又一杯,都是一口幹,引得那些武將們個個都大聲叫好。

杜公公給慕容墨加茶水的時候,也輕聲道:“展公主的確是個好女子,先皇曾經在世時,就想著把她留在你身邊。一來,男人總該有個女人來照顧的,天子也不能例外。二來,展公主的確是朵解語花,有她在您身邊,或許您對……也不會有那麽多的失望。”

秦紫嫣三個字,杜公公並沒有說出來,而是用了停頓的語氣來代替,他相信慕容墨必定能夠聽得明白。

怎會聽得不明白,每天都放在心頭,每夜都想得輾轉難眠,每時每刻都想得心口發疼。

慕容墨沉聲道:“展公主此次前來,是代表扶夙國,杜公公可別以公論私。”

“奴才知道錯了。”杜公公忙道。

慕容墨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視線隨意地在人群裏掃了一圈,隱約間總感覺到有一對熟悉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可是人群中,卻又找不到那人。正待走下去,好好地看一番,卻已經有個大臣,喝得滿臉通紅,看向慕容墨大膽道:“如今前太子妃生死未卜,中宮不能一直空缺下去,皇上心中可有打算?”

此話一出,頓時很多大臣都附和著問道。

畢竟,這些大臣們家裏的小姐,可都是三五成群來的。當中若是有一個能夠得聖顏眷顧,那可就是一家子都跟著沾光了。慕容墨對秦紫嫣的癡情度,大家也都是看在眼裏的,紛紛認為慕容墨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隻要成功收住慕容墨的心,那麽往後裏,即便犯了什麽錯誤,也不用再提心吊膽的了。

但他們都把事情想得過於盲目樂觀以及簡單了,一個癡情的人,又豈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便開始有心情獵豔呢。

慕容墨冷聲道:“先皇孝期未滿,怎能舉辦喜事。更何況中宮一位,對女子德行品質要求極高,若要立後,也得好好考察考察。再者,剛才你也說了,太子妃生死未卜,既然未卜,就證明事情還有轉機。既然有轉機,眾位大臣們又何必如此急不可耐呢?”

“皇上是不急,但待字閨中的姑娘們卻不得不急。因為男人就像是常青樹,一年複一年,越來越青翠挺拔。但女人卻像是枝頭的水果,如果沒有辦法在合適的時間被摘下帶走,那麽就隻能爛在枝頭墜落在泥土裏。”

“還是展公主博覽群書,見解獨到。微臣,也正是這個意思,還請皇上明鑒。”

展千含目光灼灼地看向慕容墨,低聲道:“癡情固然是一種美德,但也應該有個度。且不說你如今已經是一國之君,縱然你隻是一個普通的平民,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世間難得。”

“朕隻是不相信她會就這樣離開朕,上天在朕與她之間設置了那麽多道鴻溝,朕相信一定不是為了拆散朕與她。朕答應過她的,這一輩子都會永遠愛她。”慕容墨看向展千含,笑道:“你身為公主,又聰慧美麗,愛慕於你的男子恐怕數不勝數。是朕沒有這個福氣,多謝公主垂青了。”

展千含神情落寞,悠然歎道:“皇上您果然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我原以為隻要我一轉身,您就必定能想起我的好,如今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不過,沒事,天涯何處無芳草啊,我又何必單戀您這棵已經被人攀附過的樹了呢。來,喝酒吧。”

慕容墨端起酒杯,與展千含碰杯,仰首一起喝盡杯中酒,相視一笑,就仿佛剛才的那些不愉快的小插曲都不過是場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

但,落在遠處的秦紫嫣眼裏,卻是兩人言笑晏晏把酒言歡默契無邊。

秦紫嫣的眼淚掉了下來,她抬起衣袖將眼淚擦幹,強行將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給逼回去,正準備悄然退下之時,視線卻正好與慕容墨的目光在空中對接。

“紫嫣……”慕容墨低聲叫道,隨即快步往秦紫嫣所站的方向奔跑過去。他就知道,他的第六感是絕對不會出錯的,有一個他所熟悉的人,一直在默默地注視著他。原來,那人是紫嫣,可是為何她不願意見她,為何看見自己,她反而掉頭就跑了。

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讓她就這樣跑掉!他想著她念著她等著她那麽長時日,一顆心受盡煎熬與憔悴,而她怎麽可以如此不負責任地丟掉他便自己跑開了呢。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慕容墨顧不得自己是一國之君,顧不得自己身上穿著的是龍袍,顧不得底下的大臣們都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提起衣擺,朝著秦紫嫣消失的盡頭追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