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畢竟是一宮之主,雖然看了半日的歌舞,聽了半日的閑言碎語,卻也依然神色自若,一雙宛如秋水般的明眸,從始至終都含著笑意。
相比之下,眾妃子們就沒有皇後端莊穩重了,有的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冷眼看著表演,有的兩三個湊在一塊說著三言兩語。秦紫嫣特意看了眼嘉常在,美玉般的人兒,也是一臉盈盈笑容,然眸子當中,卻有著絲絲縷縷霧氣。許是察覺到秦紫嫣的目光,她微微側過頭看著秦紫嫣,頓時,眼中那絲絲縷縷的霧氣,悉數化為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秦紫嫣心頭一凜,忙收回目光。心裏卻有些不明白起來,按理來說,她跟這個嘉常在素未謀麵,斷然沒有什麽積怨才是。可為何,不管是眼神交接還是言辭之間,總感覺嘉常在對自己懷恨在心呢。
宴會始終都是無聊的,尤其是對於秦紫嫣這種素來不愛交談的人來說,簡直沉悶到了無法忍受。
好不容易等到散宴,秦紫嫣已經是坐得腰酸背痛,跟眾妃子一起拜謝了皇後娘娘,正準備讓綠袖攙著自己快點回東宮。皇後娘娘身邊的菱玥卻走了過來,溫婉地笑道:“太子妃,娘娘有些話要對您說。”
秦紫嫣一聽,忙笑著應了聲好,然後跟著菱玥往皇後娘娘的內室走去。看見皇後娘娘,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之禮。
皇後讚許地點頭,道:“到底是出身貴胄人家,這知性聰慧的模樣,斷斷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所能比擬的。”
秦紫嫣臉微紅,低下頭去輕聲道:“皇後娘娘謬讚了,紫嫣哪有那麽好。”
“本宮說你好,你就好。”皇後娘娘鳳眼上挑,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
這時,菱玥端了個海棠花式的托盤過來,裏麵裝了兩三色涼果,輕輕地放在秦紫嫣身側的檀木桌上,笑道:“娘娘說您看了這麽久的歌舞,應該乏困得很,特地讓奴婢去請了您過來小坐會,喝喝茶吃點東西。”
秦紫嫣見菱玥這般說,忙抬眼看向皇後,皇後朝她點了點頭,一臉愛憐親和的笑。不知為何,眼前的皇後,竟然讓秦紫嫣想起了久久不曾想起過的娘親。記得從前的娘親,也經常用這樣的眼神望著自己,眉眼柔柔,含情脈脈……
想到娘親,不禁悲從心來,秦紫嫣的鼻子一陣酸澀,緊接著眼眶也紅起來。
情緒轉變得如此之快,心裏被凍結的記憶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她完全無力招架,隻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是下著大霧,又仿佛是下著大雪,而她就這樣一個人置身這蒼茫大地,無論怎麽睜大眼睛,也依然無法穿透這似霧似雪的前方。愈是掙紮,愈是用力,愈覺得累,到最後,似乎連意識也跟著渙散起來……
皇後與菱玥綠袖看見俱是一慌,剛剛還好好的人,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菱玥推了綠袖一把,輕聲問道:“你家太子妃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哭起來了?”
綠袖何時見過秦紫嫣這般神情,仿佛被蒙蔽了心智般,眼神亦朦朧渾濁,當下心中大駭,自己也跟著六神無主起來。可是姑姑問話,又不能不回答,急忙雙腿跪下,顫聲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剛剛太子妃還好好的。”
菱玥不滿地瞪了眼綠袖,低聲喝道:“你這丫鬟是怎麽當的,做主子的心思也不懂得揣摩一二,倒一問三不知了。”
“姑姑恕罪,姑姑恕罪……”綠袖驚慌不已,嘴裏說著求饒之詞,雙眼卻盯著秦紫嫣看,隻盼著她能夠快點恢複過來。
皇後娘娘擺了擺手,輕聲道:“都安靜罷。菱玥,你去把梁太醫請來。”
“是。”菱玥應道。
皇後娘娘看著菱玥出去,這才將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綠袖,道:“還跪在那裏做什麽,快點扶你家主子去我那榻上躺躺吧!”
“是。”綠袖趕緊起身,扶住此刻已經神誌不清的秦紫嫣往軟榻上走去,可是走到床榻邊,卻又躑躅不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麽了?”皇後冷聲問道。
“娘娘的軟榻,給太子妃睡,恐怕不妥吧?”綠袖小聲地道,宮裏規矩森嚴,綠袖不敢輕易涉險。
皇後娘娘嗤笑了聲,伸手撫了扶眉頭,道:“原來是為了這個事啊,你不用害怕什麽,隻管伺候著你家主子躺下去便好。本宮的榻,本宮還是有能力做得了主的。”
“謝娘娘。”得到皇後娘娘親口承諾,綠袖的心總算是安穩下來。
菱玥辦事一向利落,況且梁太醫又與皇後交好,因此不一會就帶著藥箱趕了過來。路上聽菱玥說是突然發了惡疾,神智混淆,當下也不免著急,隻怕這事發生在皇後娘娘宮裏,會給皇後帶來不好的影響。因此進了房門,急急忙忙給皇後行了個禮,顧不得寒暄,便替秦紫嫣搭脈。
菱玥被皇後指使去泡茶了,綠袖站在一旁看著梁太醫,隻覺得心口仿佛有幾千萬隻螞蟻在爬,慌得不行。梁太醫眉頭皺一分,她的心便下沉一分。
這短短幾分鍾,之於綠袖,實則是如入油鍋般煎熬。
終於,梁太醫把好脈,眉頭也舒展開來,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箱,從裏麵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綠袖道:“快給你家主子服下。”
綠袖雖然不知道是什麽藥,但見梁太醫這般說,必然是對秦紫嫣病情有所裨益的,當下不敢怠慢,急忙倒了水伺候秦紫嫣服下。
“太子妃她怎麽了?”皇後看向梁太醫,語氣裏帶了絲焦急。
梁太醫忙道:“娘娘不用太擔心,太子妃她沒什麽大礙。隻是不勝酒力,加之鬱氣結胸,所以才陷入這等不清明之地。臣已經給她服下了清心丸,相信休息片刻後便會蘇醒。”
皇後眉頭頓時一鬆,長籲口氣道:“那就好,本宮見太子妃突然這樣,心裏著實嚇了老大一跳。”
“娘娘仁心宅厚,心憂眾生。”梁太醫俯首道。
皇後歎了口氣,滿臉悲痛之色,道:“仁心宅厚又如何呢,到底還是不受上天眷顧。”
梁太醫深知皇後的心病,忙出言安慰道:“娘娘還年輕,隻要保持鳳體安康,隨時都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