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紫嫣不做聲,隻是眼淚拚命地流。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刻潰堤而出。
門外的秦時月心急如焚,剛在宴會上,聽見父親與皇上皇後商議要給秦紫嫣許婚,他第一反應就是將目光投向台上的秦紫嫣。可她卻一直低頭站在那裏,安靜地仿佛是一株白蓮花。
他明白她是知曉事理的女子,君命難違的道理她跟他都懂。所以,即使她不願意,他也明白她不願意,卻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板上釘板。
“紫嫣,你聽我說,雖然如今一切都已經是無力回天了,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也有法子讓你舒心。”秦時月邊說邊往四周瞅了瞅,聲音越發低了下去,道:“你開門讓我進去,我跟你好好商議。”
“不用了,秦公子還是請回吧!我沒事,隻是想一個人靜靜。”秦紫嫣輕聲道。
門外的秦時月卻是再也按捺不住,徑直推開門走了進來。
“天氣還這般涼,你怎麽可以坐在地上。這大病初愈的,可別再著涼複發了才是。”秦時月說話間,就要彎腰去扶秦紫嫣。
可秦紫嫣卻擺了擺手,道:“秦公子關心我,我分外感激。這相府,倘若沒有你護我,隻怕我還要經受許多磨難。但是,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沒有誰能護得住誰一輩子。歸根到底,靠得最住的那個人還是自己。”
說話間,她已經低頭暗暗咬牙站了起來。先前摔倒受傷的地方,現在似乎越發疼了起來。
秦時月看著她,低低地歎了口氣,道:“你還是那麽倔強。”
秦紫嫣默然,她不這般倔強又能如何呢?軟弱,除了遭人恥笑,又還能獲得什麽?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合該她來承受的話,那麽她承受便是。
“你不願意成婚,是嗎?”秦時月忽然問道。
“這重要嗎?”秦紫嫣淡淡地反問道。
“當然重要了。”秦時月雙手搭上秦紫嫣的肩膀,俯眸看著她的眼睛,直直地,仿佛要望進她心裏去一般,“你要明白,你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沒有人可以強迫你做任何事。”
“包括丞相大人與皇上嗎?”秦紫嫣沉聲問道。
“是的。”秦時月用力點了點頭。
秦紫嫣往後退了退,唇邊掠過一抹玩味的笑,“秦公子,你這是在說笑話嗎?”
秦時月顯然沒有料到秦紫嫣會突然這樣問,當下眼中閃過詫異之色。
秦紫嫣咯咯笑了起來,“秦公子,難道你是想帶我離開相府,或者是幫助我離開相府嗎?”
她抬眸,見秦時月點了點頭,笑得越發大聲起來。
“尋常人家的婚事,都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斷然沒有輕易悔婚一說。更何況如今還是與皇室結親。難道秦公子當真以為,出走就能讓我免趟這趟渾水嗎?”
“你走了,這樁婚事,自然成不了了。”
“是的,我走了,婚事的確是成不了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背後的代價是什麽?我若真的走了,皇上會如何想,他親口賜婚那是何等的榮耀,然卻有人膽敢拒受皇恩。屆時龍顏震怒之時,你覺得丞相府還會留有活口嗎?”秦紫嫣說到這裏,長長地歎了口氣,看向秦時月感激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好的人,但是我不能因為一己之欲而連累你與整個相府。”
“可你……”秦時月欲言又止。
“沒關係,我很好。況且,從一個棄女躍身成為相女,對我而言,也算是喜事了。以後,我就是秦紫嫣,是你的二妹,也是未來的太子妃。”秦紫嫣看著秦時月的眼睛,堅定地道。
秦時月看著秦紫嫣,隻覺得心口悸動。這個女子,倔強而善良。不管什麽時候,總會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他明白此時再說什麽,也是動搖不了秦紫嫣的決心,因而沉聲道:“不管你是誰,但我永遠都是那個會護著你的秦公子。你身子還未好全,剛又站在風口上跳舞,現在快些去**躺會吧,待會我叫郎中過來給你看看。”
由於新添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因而秦紫嫣也就沒有拒絕秦時月請郎中的提議。當下點了點頭,送秦時月到門邊,便折身躺在了**。
或許是因為剛經曆一場變故,連帶著勾起了往事,秦紫嫣睡得迷迷糊糊當中,總覺得眼前在不斷地晃過很多人的臉。她努力地抬起頭,努力地睜大眼睛,終於,她看清了……
那是一群何等凶神惡煞的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裝,一塊黑色的方巾蒙住口鼻,一塊黑色的方巾包住頭部。整群人看過去,除了一雙雙森然的眼睛,什麽都是黑的。
一個小女孩被爺爺抱到了灌木叢中躲了起來,她的嘴被爺爺死命捂住,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洶湧而下,打濕了爺爺寬厚的手掌。小女孩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親漸漸不敵那群黑衣人,分別被長劍貫穿了身體。那鮮紅的血,仿佛是染坊裏的顏料,紅得那般張揚刺眼,鮮血高濺當中,甚至有血落在了她的臉上。血腥味充斥口鼻間,她終於承受不住眼前的場景,在爺爺的懷中暈死過去。
而此刻,那群黑色的蒙麵人,似乎又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麽深的黑,像墨盒裏的墨汁,濃厚地仿佛永遠都不會減弱半分。
恐懼攥住她的心神,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恐怖的下午,而身邊那個可以保護自己的爺爺卻早已不在。她一個人,好害怕好害怕。她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把身體蜷縮成小小一團,全身的每一個地方都在狠狠地顫抖……
站在秦紫嫣床前的人,不禁輕輕歎了口氣。金色勾邊的黑色麵具,幾乎遮住了他整張臉,然眸中的神采,卻仿佛是陽光般耀眼明亮。他微微彎下腰,將秦紫嫣散亂在臉上的發攏到耳後,輕聲道:“究竟是怎樣可怕的夢魘,竟能讓你害怕到這種地步?秦家庶女?嗬,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