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枝柳回柳家窪
柳遷負氣拎著包袱出了家門,氣鼓鼓地朝柳家窪方向走。
路上碰到幾個熟人打招呼,柳遷雖然臉色不好,但也不敢提自己是跟妻主吵了架要回娘家的,隻勉強笑著解釋,是因妹妹要成親,妻主又坐著月子,所以自己一個人過去看看的。
有一個中年大叔婁家的嘖嘖讚歎,“薑家的你真是好命,妻主坐著月子,你還能收拾得這般光鮮,還能出門回娘家。柳家窪來回也得兩個時辰的路,你妻主也不要你在家裏伺候,真是個疼人的。”
想當初他妻主生孩子那會兒,他一天能睡的時辰就沒幾個,不是在伺候妻主,就是在伺候孩子,有時孩子哭鬧得吵到了妻主,妻主使性子發脾氣,他還得小心翼翼地哄著……還好,他如今也熬出來了,兩個兒子都大了,能幫著出力種地了,能頂門立戶的女兒也有了。
哼,別看這一枝柳現下嬌貴得跟城裏的大少爺似的,可就他這份作派,遲早得倒黴!
明明一臉晦氣,還要裝得沒事人一般,當誰看不出來似的,不是被妻主罵了才是有鬼,不然哪家的妻主坐月子的時候會讓夫郎出門做這些閑事?
聽說那柳家的閨女三天後才成親呢,這麽早就跑過去還不是閑得是什麽?
見婁家大叔站住了腳,有拉著他滔滔不絕的勢頭,柳遷此時心亂如麻,哪裏有閑心跟他八卦,聽那些明是羨慕暗裏帶刺的話?
趕緊說自己還趕著去柳家窪,急急告辭走了。
因了這插曲,柳遷一路走得飛快,低著頭盡量不跟人打照麵。
這般一個時辰的路柳遷不過大半個時辰就到了。
柳家窪地勢較低,翻過山梁,朝下走一段路就看到了分散居在穀地各處的人家,那最東頭的第一家便是柳遷的娘家。
柳家除了有地之外,柳老娘還做著穩婆的行當,在這附近幾十裏地還是很有些名氣的。
因此柳家的家境還算不錯,起了五間石屋,院子也大,快有三四分地了。
柳家一共有一女三子,前頭兩個都是男娃,後頭又生了龍鳳胎,一男一女。老大老二都已出嫁,現下在家的便隻有老三柳柱和他的雙胞妹子柳好。
柳家老三柳柱正在院子裏頭收拾一大堆瓜菜,忽地一抬頭,恰瞧見一年輕男子從山路上下來。
那人著一領八成新的淡綠綿綢長袍,長袍的衣料綿密垂順,上頭半個褶子都不見,端地齊整,背後背著個青底碎白花的包袱,包袱兩頭在男子胸前打了個漂亮的結,更顯得胸背挺秀,身姿如柳。
不是他二哥柳遷又是哪個?
柳柱丟了菜,一忽兒跳起身來,兩臂高舉,衝著山道上直揮手。
“二哥,二哥!”
又回頭衝屋裏喊,“娘,我二哥來啦!”
柳遷老遠就聽見自家弟弟那大呼小叫的聲音,不由的撇了撇嘴。
這柳柱,年紀也不小了,做事總是這般毛毛燥燥的,怕是將來也隻能找個跟他一般的鄉下傻村婦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這般的人才,先前那般風光,落後不也是配了個鄉下村婦麽?
且如今妻主還變了心,待自己竟是大變了樣兒,日後還不知如何哩。
想著想著,柳遷不由黯然神傷,眼圈兒又紅了。
屋裏柳老娘原正盤腿坐在炕上,一五一十地數著銅板。
那炕上一堆銅板,零星幾塊銀角子,看著倒是不少,但算下來也不到五兩銀子。
大頭都給未來的女婿當了聘禮了。
足足花去八兩銀子!
對於吝嗇成性的柳老娘來說,平白的給出去這麽一大筆,簡直是挖心割肉般疼,原先初聽說對方要這麽高的聘禮,柳老娘就跳腳大罵,說那家黑心爛肺,不是嫁兒子而是賣兒子!要就是五兩頂天,不能慣出他這毛病來,愛嫁不嫁,反正咱也不是娶不著女婿。
可惜她罵歸罵,最後還是出了八兩。
畢竟那女婿娘家可是在縣城,聽說家裏是個寬裕的,要不是看上柳家小妹柳好模樣生得俏,兩個人又私下來往了小半年,那家還舍不得把兒子許到這村裏來呢。
而且柳好也放下狠話說非他不娶,若不遂了自己的心願,就要上青屏山去當尼姑。
柳老娘這輩子潑辣快嘴,卻是拿這個獨養女兒沒辦法,生怕她真個地當了尼姑,自己這把年紀了,老肚皮也懷不出崽了,豈不是要絕了老柳家的後?
因此隻得咬牙把家裏的存銀拿出來作了聘禮。
剩下這些散碎銀子,還得花在三天後的婚禮上頭。
一想到這些圓圓亮亮的小愛物,很快的就都不是自己的了,柳老娘隻覺得牙根兒隱隱作疼。
忽聽小兒子喊那幾句,柳老娘眼一亮,忙兩臂劃拉,把銀錢都收妥,忙活著下了炕,滿臉是笑地出了屋。
“哎呀,我的兒回來了。”
柳老娘心裏得意。
哼哼,前晌兒才捎了信兒,這會兒就到了。
這媳婦雖寒磣了些,倒是聽話得很。
老二時不常的往家拿東西銀子孝敬,雖說少了點,但蚊子再小它也是肉啊。
嗯,這回怎麽也得讓那薑家的死女子出上十兩銀子不可!
柳柱早就開了門,一陣風般地跑出段路去迎接人。
“哥,來,我幫你拿著。”
柳柱熱心地伸手要幫柳遷背他那個包袱。
這小夥兒個頭已經跟柳遷平齊,年滿十七歲的身板倒比他二哥還壯實。
柳遷露出了一絲笑容,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從前回娘家,都是妻主陪著,兩個人大包小包地,碰上個柳家窪的村裏人,還要得上幾句誇,道自己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又來孝敬老娘了。
可如今,自己就帶了隻輕飄飄的包袱,孤零零一個人,回了娘家,既然沒有帶東西,也沒帶回錢來,這,這可讓自己的一張臉,往哪兒擱啊。
柳老娘見兩個兒子進來,笑著拉住柳遷的手,“我二兒回來了,這一路上可累吧,三柱還不快去給你二哥倒糖水去!”
說著不由得有些疑惑,微側了脖子,向柳遷身後頭的路上斜了一眼。從鼻子裏哼道,“薑家妮子沒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