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將長腿放下床,彎下腰,勾起拖鞋,繼而起了身,輕踮著腳尖,走到了樓梯邊,伸長脖子,卻沒有聽見任何動靜。

難道,周沅也不在?

她往下走了兩步,雙手撐在樓梯扶手上,探出半邊身子。

果然沒有人。

不過……

林初把手裏的拖鞋丟在地上,一隻腳一隻腳套了進去,“噠噠噠”地從樓梯上半跳著下來,跑到餐桌前。

桌上是一份做好的三明治,擺在一個鑲著玫瑰花邊的白色瓷盤中,盤底壓著一張淺紫色的便簽紙,大約是周沅也從她的便簽本上隨便撕的。

她輕抬盤子,抽出了那張便簽紙,拿近了些,看見上麵的字——

“早餐記得吃,我有拍攝,先走了。

晚點見。

My Love.”

下麵還有他龍飛鳳舞的簽名。

“My Love.”林初低聲地重複道,纖細的手指捏著紙片晃了晃,目光落在三明治上,嘴角抿了抿,不自覺地彎成了一輪新月。

果子發消息來的時候,林初已經吃了半塊三明治了,正準備開始吃剩下的一半。

隻見手機上跳出了新消息。

果子:第一季的最後一站:冰島,出發時間:下周三。

果子:嘻嘻,林老師,行李收拾起來,我們要出國搞大事了!

嘴裏的吐司咀嚼到一半,小番茄的汁在口腔裏炸開,林初愕然地盯著手機,差點咬到了舌頭。

沉思片刻,她拿起手機,打字回複道:去冰島不是要提早辦簽證嗎?下周三來不及吧?

果子:咦?林老師你不知道嗎?周老師已經把手續都辦好了呀。

林初整個人都懵了,發了一串問號過去:???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果子:???

果子:很早之前了?

果子:完了,周老師是不是準備給你弄什麽驚喜啊?結果被我提前泄漏了機密……

果子:林老師,快點,立刻刪掉跟我的聊天框,然後你就當什麽都沒看見,我今天也沒來找過你。

Lc:……

果子:我不在。

果子:別問我!

Lc:……

看樣子是沒法從果子嘴裏得到什麽消息了。

林初眉頭緊鎖,苦思冥想,忽然記起了蔣予溫問她借護照的事情,怪不得後來還有意無意地問了她好多問題,現在想來,估計是填寫簽證要用。

於是,林初立刻給蔣予溫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喂,姐妹!”蔣予溫那頭的樂聲震耳欲聾。

林初自我懷疑地看了一眼鬧鍾,是早上沒有錯,“你一大早在哪兒蹦迪呢?”

“家裏呀。”蔣予溫將音響的音量調小了些,精神亢奮地高聲喊道,“我的新書完結了,哈哈哈哈哈,終於可以告別日更生活了,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的三更半夜……”蔣予溫深情投入地唱起了張惠妹的《三天三夜》,“下麵是什麽來著,歌詞居然想不起來了。沒關係,讓我們來換一首歌!你快樂嗎?我很快樂!”

“……”

“嗨起來啊姐妹!”蔣予溫搖頭晃腦地繼續說。

“蔣予溫同學。”林初正色道。

蔣予溫一愣,聽這口氣,好像是有什麽正事,於是冷靜下來,謹慎地問道:“怎麽了?”

“我的護照什麽時候能還給我?”林初故意問道。

“什麽護照啊?你的護照怎麽會在我這兒?”蔣予溫疑惑地開口道,完結的快樂讓她忘記了一切,下意識地說出了真話。

“就是周沅也讓你騙我,借走的那本護照。”林初皮笑肉不笑地解釋道。

“……”蔣予溫尷尬地一滯,“哈,哈,哈。”

“哈,哈,哈。”林初也跟著她笑,“想起來了?”

“寶貝,我為了你的終身幸福犧牲的可太大了。”此時要是用動漫來演繹蔣予溫的心情,那大概是“撲通”一聲,一個小人果斷幹脆地跪了下來。

“是嗎?”林初扯起嘴角,眯著眼睛。

“是啊,我可是犧牲了我們之間最最最寶貴的信任呢。”蔣予溫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假哭道,“自從欺騙了你之後,我的內心每天每時每分每秒都在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煎熬!”

林初冷哼一聲,“戲過了。”

為了穩妥,蔣予溫又加了一句,誇張地用舞台劇的方式,說:“我的真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啊!”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有點惡心了啊。”林初嫌棄地說,“下次不能再騙我了!”

蔣予溫猶豫了幾秒,欲言又止地問:“那萬一周沅也以後要求婚什麽的呢?我還是得幫吧?”

“……”林初問,“他說要求婚?”

“沒沒,現在還沒,我這不是說‘萬一’嘛。”蔣予溫連忙否認,而後說,“我就是感覺你們也快了吧。”

“應該……不會吧?”林初被這麽一說,也開始仔細思索起來,“要不你去問問?”

“你看我像有病的樣子嗎?”蔣予溫無語道,“而且,我姐妹又不愁嫁,搞得好像我在催婚一樣,太掉價了,不幹!”

“也對。”林初點點頭。

“不過,這一趟去冰島,我覺得有戲。”蔣予溫轉瞬又說。

林初被她的話弄得心情起起伏伏的,最終搖了搖頭,“八字還沒一撇呢,別亂說了。”

又聽著蔣予溫不著邊際地說了幾句,她們的對話在林初收到了新的好友申請後停止了。

玫遠?

怎麽會突然加她呢?

看著這個ID,林初拿起沒吃完的三明治,困惑地咬下一小口。

添加通過之後,列表裏跳出了一個新的聊天框。

很快,玫遠就發來了消息:你好。

林初把手機放在桌麵上,用指尖戳著屏幕:你好。

玫遠:我是維權群裏的玫遠,之前正好出差在外地工作,信號不太好,所以沒有上線。

玫遠:聽朋友說是你幫我整理的材料,謝謝你。

林初緩緩打字:沒事的,不用客氣哦。

玫遠:我看過你寫的分析了,特別是導演闡述那塊,我非常喜歡。既寫出了我想表達的東西,又加入了你的見解,讓我耳目一新,也產生了許多新的想法。

林初眨了眨眼,看著跳出來的新消息,被誇讚得有點不好意思,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複才好。

商業互吹她不擅長,隻能照實說了幾句:其實,我本來隻是看你朋友有點忙不過來,恰好我又有時間,就順手幫忙了。沒想到這個短片第一個鏡頭就吸引到了我,我直接一口氣就看了半小時。光影構圖、短片結構真的都很棒!

玫遠:過獎了。

玫遠:事實上,我加你是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合作。

林初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玫遠:我覺得你很有導演方麵的天賦,最近,我這邊有一個項目要開,不知道你對副導演的位置有沒有興趣。

林初驀地坐直了身子,嘴上叼著三明治,雙手捧住手機,飛快地打字:感興趣的!

玫遠:「微笑」我都還沒跟你具體說項目的事呢。

林初的手頓了頓,豪爽地回道:我很喜歡你的風格呀,有新的機會我都願意嚐試!

玫遠:果斷的小姑娘,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等我這邊前期籌備好,就給你發合同。

林初幹脆地答應:好的,沒問題!

由於手續早就辦理好了,冰島之行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跟上次不同的是,這一回,林初是跟周沅也,還有節目組的一群工作人員一起坐上了航班。

因為驚喜提前被暴露,所以周沅也從上飛機開始,就是一臉不太開心的樣子。

“周老師,笑一笑嘛。”

飛機已經進入了平流層,林初解開了安全帶,偏過頭來,注視著周沅也。

周沅也別過頭去,閉上眼睛假寐。

“別生氣啦,周老師。”林初拉起周沅也的手,搖啊搖,水潤的眼眸中是滿滿的真誠,“能來冰島,我真的特別開心!”

“周老師,你是怎麽做到的?你好厲害啊。”彩虹屁第一波。

林初用餘光打量周沅也,隻見他毫無反應,紋絲不動。

“之前,我們都隻能在國內拍節目,這次居然能出國,還直接挑了世界盡頭。一定是周老師出眾的才華和享譽世界的美名,讓星遠心甘情願地掏出了錢。”彩虹屁第二波。

周沅也的睫毛顫了顫,悠悠轉醒,輕輕掀起眼皮,瞥她一眼。

得到了信號,林初再接再厲,立刻輸出第三波彩虹屁,“哇,怎麽能有人擁有這麽完美的五官比例呢?周老師你的臉,該不是女媧的炫技之作吧,這是真實存在的美貌……唔……”

話沒說完,林初的嘴巴就被周沅也捏住了。

“唔唔唔……”放開我。

周沅也側眸,臉上的神色由不悅轉變為了羞恥,“別再說了。”

“唔唔……”林初點了點頭,這下子嘴巴才算是得到了解放。

周沅也的手指鬆開了,收了回來。

林初的視線隨著他的手停下來,而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雙手,“周老師你的存在就是完美本身,這簡直是世界級,哦不,銀河係級的美貌。你這輩子最遺憾的事,一定是親吻不到自己的美到爆炸的英俊臉龐。”

說完,她饒有興致地欣賞著他臉上逐漸變得窘迫的表情。

“……”周沅也的耳根浮上了一層霞雲色的紅,突然間明白了她的惡趣味,心中哭笑不得。

稍稍眯了眯眼睛,他垂眸再抬起,已然換了神色。

角色瞬間變換。

他慢慢,慢慢地傾身,不斷逼近她的臉。

林初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再後退。

可是,她坐的位置在窗邊,又能退到哪裏去呢?

被周沅也一雙幽深的眼眸極具侵略性地盯住了,她仿佛一隻無處可逃的小兔子,“咳咳,周老師,冷靜一點。”

“你以為抓住了我的手,我就不能堵上你的嘴了嗎?”周沅也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隨後故意朝她的耳畔吹了一口氣。

“……”她太熟悉周沅也的這個眼神了,深沉的眸色下暗藏著無盡洶湧的欲念。

“還鬧嗎?”周沅也幾不可見地勾起一邊嘴角,嗓音因壓低而多了一絲沙啞。

飛機上這麽多人,她真的不敢。

林初乖巧地搖了搖頭。

坐在兩人身後的果子原本閉著眼睛休憩,此時卻忍不住悄悄睜開了一隻眼睛,去瞧前麵的情況。

忽然,身邊的人動了動,她用餘光打量著旁邊,發覺三哥也在以同樣的姿勢偷窺著。

果子和三哥瞬間對上了眼神。

不敢發出聲音,果子掏出了手機,點開備忘錄,輕輕打了一串字,接著遞給三哥看。

【沒有人告訴周老師和林老師,我們的攝像機已經開始錄製了嗎?】

三哥接過來,打了幾個字,又還給果子。

【看樣子,似乎是沒有。這一期的花絮,又能酸死一大批觀眾了。】

四目相對,兩人默默地露出了微笑,而後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繼續看向了前方。

經過了漫長的飛行,飛機終於在冰島的雷克雅未克國際機場降落。

在空乘的提示下,林初興奮地打開了遮光板。

機艙外是八月的冰島,不再被一片無垠的白雪覆蓋,而是多了萬千充滿生機的色彩。

“周沅也,這是夏天的冰島誒。”林初趴在窗邊看了一會兒,轉過頭來,臉上充滿了欣喜。

周沅也淡淡一笑,應聲道:“嗯。”

“看起來好像一點都不冷,太陽也很燦爛。”林初一邊說著,一邊準備將外套脫下來。

飛機上有空調,感覺比外麵還冷一些。

不過,她的動作很快被周沅也打斷了,他淡淡地說:“這裏的夏天跟上海沒法比,你當成秋天來過才行。衣服不要脫,下機了可能會著涼。”

林初抿了抿嘴,又把衣服套回來,“好吧。”

等出了機艙,應該就要開始直播拍攝了。

林初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小鏡子,整理著劉海,卻發現出門前吹好的高顱頂都有點塌了。

這一路確實太久了,她的睡姿又不太“固定”,頭發早就被她睡得亂七八糟了。

“我的包呢?”林初急切地問周沅也。

周沅也從座位底下拿出林初隨身攜帶的包,遞給她。

“還好我還帶了帽子來。”林初為自己的機智鼓掌,把手伸進包裏翻來翻去,卻半天沒找見帽子。

忽然間,腦袋上一緊,好像被周沅也戴上了什麽。

林初再度拿起小鏡子查看,鏡中的她頭上多了一抹粉色,戴著的正是她之前在冰島丟失的那頂粉色的羊毛帽。

“居然在你這兒!”林初驚喜地摸著帽子,“我還以為是丟了呢。”

周沅也笑了笑。

“你等一下!”林初拉開托特包,仔細地翻找,終於看見了被壓在一堆東西下麵的一點黑邊。

她從包裏拿出來,“你看。”

是他的那頂黑色鴨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