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裏的酒精開始上頭了,林初能夠感受到皮膚逐漸發熱,一點一點升溫,甚至連鼻間呼出的空氣都變得滾燙。

林初微微低頭,染上醉意的水霧雙眸向下看去。

可是,好像又不太對,那股燥熱的源頭來自於她的手。

在她被握著的手中。

周沅也沉默著,眼前的伊芙琳不停地張合著嘴巴,隻是他的耳朵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一個字都聽不見。

杯中的威士忌散發著濃烈的酒精氣味。

他垂眸,望入杯中。

小酒館的吊燈將夜色暈染成橙色,透過他的睫毛照出一小片陰影,遮掩了他眼底的深邃。

他端起酒杯往嘴裏灌了一大口,刺激的灼熱從喉間滑落,直至入胃。

不得須臾,他的身子如火焰一般灼人了。

林初也感受到了。

“Chu,你臉好紅,你還好嗎?”奧斯汀關切地探頭詢問林初。

“我沒事。”林初輕輕搖頭,“剛剛喝了幾杯雞尾酒,甜甜的太好入口,沒想到後勁還挺足的。”

“你這樣很容易醉的。”奧斯汀信以為真,說,“不如我們來玩點遊戲。中國人不是都喜歡在喝酒的時候玩點什麽?劃拳?我學過一點,但是不在行。”

林初剛想答應,卻想起自己的手還被別人捏在手裏。

“周沅也。”她靠近他的耳畔,手上又掙了掙。

“嗯?”他稍稍側過頭來。

她感受到他的拇指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指腹。

“怎麽了?”周沅也烏黑的眸中隱匿著挑逗。

“……”明知故問。

行。

林初的嘴角微微漾開一點笑意,濕漉漉的閃著水光的眼睛對他發出邀請,“一起啊,來玩劃拳,人多才有意思。”

不待周沅也開口,奧斯汀先接了話,“他才不跟我們玩這種幼稚的遊戲呢,而且我們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別帶他了,Chu。”

“是啊,”周沅也微微一笑,手上不輕不重地捏了她一下,“還是你們玩吧。”

“Chu,我們玩吧。”奧斯汀說。

抽不回手,林初隻好悄悄睥了周沅也一眼,抿著唇跟奧斯汀解釋道,“其實,我也不會。”

今夜,小酒館的循環歌單是溫柔性感的爵士樂,低沉的男聲縈繞在空曠的上空,等到歌單開始重播時,時間的指針也走向了十一點。

因為林初是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周沅也把控著節奏,到點就喊了結束。

回去的車上,伊芙琳刻意坐在了林初與周沅也的中間。

她笑意滿滿地注視著林初,與上次在衛生間針鋒相對的會麵,全然不同。

林初沒有開口,即使她察覺到伊芙琳有話想說。

果然,伊芙琳並沒有憋多久,就主動打開了話匣子,“嘿。”

“嗯?”忽然被戳了一下手臂,林初慵懶地側過眸。

伊芙琳開門見山地說:“我想,關於上次的事情,我們之間好像有點誤會。”

上次的事情?誤會?

林初不解地揚了眉梢。

“事實上,”伊芙琳湊近林初的耳邊,對她說,“我跟Sean是遠房親戚,挺遠的那種。”

林初的神情逐漸認真,視線越過她,看了看闔眼休憩的周沅也,開口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可是,你不是喜歡他嗎?”

“我喜歡的,”伊芙琳伸出手指點了點副駕駛座,那上麵坐著的是奧斯汀,“是他。”

林初怔了。

伊芙琳聽著奧斯汀發出的細微的呼嚕聲,才敢與林初毫無顧忌地說:“可是,他總當我是小孩子。真希望他什麽時候也能像看你那樣,看看我就好了。”

林初啞口無言。

原來,一個人在凝望著另一個人的時候,真的也會有人在凝望著他。

稱職的司機米婭穩穩地將車停在一處空地上。

“好了,我和奧斯汀到了。”伊芙琳朝林初露出甜甜的笑,“再見了,Chu,祝你回國一路平安。”

“謝謝,你也,心想事成。”林初稍稍側過身子,讓伊芙琳下車。

隨後,前排副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來,“奧斯汀,到家啦!快點給我起來!你這個酒鬼!”

“噢,伊芙琳,你嚇死我了!”

“快點快點!”

“我知道了!能不能把嘴閉上,安靜一會兒。”奧斯汀從睡夢中驚醒,被拖著下了車。

關好車門,他又挪了一步,輕敲著後排的車窗。

林初按下按鍵,緩緩降下的車窗外,是奧斯汀泛著紅暈的臉頰。

“Chu,在中國等著我!下一個假期,我一定會來找你的。”喝醉後的奧斯汀雙手扶著車窗,趴在上麵,奶聲奶氣地說著。

“好啊。快回去吧,別著涼了。”林初對他,還有他身後的伊芙琳揮了揮手。

在潔白的雪的照映下,路燈落下的光芒皎潔如月光。

車子再度啟程。

被冷風侵襲過後的車內,溫度仿若驟降了十度。

林初捧著雙手嗬了一口暖氣,旋即準備塞入口袋。

卻在半路被攔截了,充滿安全感的大掌將她的手包裹,熱量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

林初抬眸望去,方才緊閉雙眼的人,此時正半歪著頭,目光炯炯地凝神注視著她。

“裝睡?”她微微眯了眼睛,一抹**從上揚的眼尾泄露出來。

“沒。”周沅也輕搖著頭,許久沒有說話的嗓子有幾分沙啞。

“今晚,你是故意的。”她的話並不是疑問,而是斷論。

周沅也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回答道:“是伊芙琳的主意。”

“你也逃脫不了幹係。”林初柔荑般的手絲滑地從他手中逃脫出來。

“我有罪,不該與伊芙琳同流合汙。”周沅也眸光閃爍,似是一個教徒誠心地向心中的神明懺悔,“可以寬恕我嗎?”

他的聲音如同帶著撩人的鉤子,叫人張不開嘴去拒絕,索性,她便不說話了。

隻是他再來牽她的手時,她沒有再拒絕。

到了民宿之後,米婭特意熄火,下車來與林初道別,她握著她的手,不舍地說:“Chu,我很喜歡你。無論你何時來冰島,我的小酒館都會為你亮燈。”

林初上前擁抱米婭,“謝謝,我也非常喜歡你。”

“希望Sean能爭氣一點。”米婭伏在她的肩頭,由衷地發出感慨。

林初沒說話,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目送米婭離開之後,林初往回走,周沅也站在不遠處,慢了半步,跟上她。

在這個即將離別的夜晚,周沅也和林初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手心失了剛才的溫度,空落落的。

周沅也握了握手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卻在半空中頓了頓,又收了回來。

而林初的腳步也沒有停下,沒有等待著他上前與她並肩。

兩人仿佛約好似的,都默契地退後了半步。

在星光的照拂之下,林初踩著厚實的雪,一步一個腳印,她踩得很用力,似乎想將自己的痕跡永遠地留在這裏。

幾步之遙,卻仿佛隔了很遠。

周沅也看著她的身影。

靜靜的,沒有響聲。

直到走到7號民宿前,林初從口袋裏摸出了鑰匙,打開門。

“明天,別送我了。”她站在門口的白熾燈下,背對著他,輕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