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們沿著路燈照亮的道路慢慢走著。

好多天沒有見過了,連消息也沒有發過。

除掉為了沙發的去處而撥通的那個電話之外,他們完全沒有聯係。

生疏的距離感油然而生,仿佛兩塊浮冰,漂浮在冰湖之上,卻始終無法碰觸。

“吃餛飩嗎?”周沅也在巷子口的一家餛飩店門口駐足。

林初正在踩著地上的她的影子,聽見他的聲音,抬起了頭。

小小的招牌上充滿著風吹雨淋後的痕跡,“上海餛飩”四個字都已經褪色了。

“可以。”她說。

餛飩店雖然店麵不大,但是人卻不少,大約是混跡於城市深處的美食。

“鮮肉餛飩?”周沅也側過臉,看著林初問道。

“嗯。”

“你先進去占座吧。”

“好。”林初點點頭。

在裏麵的牆角,剩下了最後一張小小的兩人桌,林初快步走了過去,拉開藍色的塑料凳子坐下。

目光一路跟隨著她的周沅也,在她抬眼看過來時,先別過了頭去,“老板,兩碗鮮肉餛飩,一碗不加蔥。”

“好,你先進去坐吧。”大叔往沸騰的鍋裏丟進了二十多個餛飩。

周沅也邁開步子,朝林初走過去。

林初用紙巾來回擦著桌麵,對麵不太能夠到,幾欲站起來的時候,手上的紙巾被人接了過去。

周沅也淡淡地說:“我來吧。”

林初“嗯”了一聲。

人聲喧囂,偏偏他們這桌格外安靜,林初的眼睛往牆上不經意一瞥,隨後說:“我去一下衛生間。”

“好。”

林初起身,按照牆上的引導標識走出了餛飩店的後門。

兩碗餛飩很快就被端上了桌,點點翠綠漂浮上碗中。

周沅也皺著眉頭,喊住了服務生,“有一碗不要加蔥。”

看了看桌上的兩碗餛飩,服務生為難地道歉,“不好意思,老板太忙了,估計沒注意。那要不給您重做一碗?”

周沅也輕歎,說:“算了。”

外麵太黑了,衛生間在另一幢房子裏,林初不敢一個人過去,剛剛也隻是不想麵對著麵,無話可說,才找了這樣的借口。現下,她看著四周漆黑一片,索性轉身回了餛飩店。

等她回到位置上,周沅也低下頭,優雅地用勺子舀起了一個大餛飩,正準備送進嘴裏。

“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林初從餐具筒裏,拿出一把勺子,“怎麽沒放蔥呢?”

周沅也的眼眸閃爍了一瞬,而後垂下眼皮,“你吃蔥?”

“不太喜歡那個味道,但是也能吃。”林初的視線落在對麵的那個碗裏,分明漂著碧綠的蔥段,“隻是有點奇怪。”

周沅也沉默了幾秒,說:“不知道你吃不吃,就沒讓放了。”

“原來是這樣。”林初眼中的光微微黯淡下來,她還以為,他發現了她的身份。

以前高三的時候,他們兩周才放一天的假。每次要回學校的時候,林初就磨磨蹭蹭的,總是到了最後一刻才背起書包出門,因此經常吃不上晚飯。她就會去買她家前麵不遠處的那家麵店的餛飩,坐在出租車上吃,順便給周沅也打包一碗。

說來也奇怪,那家店明明是一家麵店,可是,餛飩卻是最好吃的。

連周沅也也稱讚過。

那時她還調戲他,說餛飩是她買的,所以以後她碗裏的蔥都要他來挑。她真的太討厭吃蔥了。

隻是後來恰好晚自習開始了,他一直都沒有答複她的要求。

看著碗裏的鮮肉大餛飩,林初不禁發愣。

“不喜歡吃餛飩嗎?”周沅也吃完了所有餛飩,卻見林初碗裏還剩著大半。

“沒有,隻是很久沒吃了。”林初輕聲地說。

從高三畢業那天之後,她就再也沒吃過餛飩了,即使偶爾去到那家麵店,她也隻會點一碗麵。

為了不讓等待顯得尷尬,周沅也拿起勺子又喝了幾口湯。

“其實,我不太餓。”林初知道他在等自己,反正也吃不下,便不再勉強,站起來,“我們走吧。”

兩人走出了餛飩店,空出的位置很快被別人占據了。

“最近你好像很忙。”林初將嘴角揚成微笑的弧度。

“嗯,正在準備參加一個大賽的作品,WAS平台的直播課也要錄製。”周沅也淡淡地說,“是有些忙。”

“忙挺好的,說明工作機會多。”林初笑著說。

“你在家,怎麽樣?”

“還好,就是每天要聽媽媽念叨,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他們閑散地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之後是一陣短暫的寂靜。

周沅也的腳步停了下來,正巧站在兩盞路燈的中間,“林初,你有沒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

遲疑了一下,林初坦白了,“校慶那天,我會出現,是因為我們是校友。其實,在高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了。不過學校裏不知道你的人,應該也沒有幾個吧。”

她牽動著嘴角,“每個學期你都會獲好幾個獎,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被校長表彰。要不就是作為優秀學生,做‘國旗下講話’。再不然就是語文課的時候,老師會印你的作文發給全校學生賞析。”

周沅也默默地聽她說著。

“當時,老師讓每個班級選出一位優秀學生給別的班講試題分析,你來過我們班級。你講的那道題目,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是我最差的函數大題。但唯獨你說過的那道題型,我沒有再錯過了。”林初情不自禁就說多了,意識到時,已經晚了,她停了下來,“在冰島見到你的時候,我還挺詫異的,沒想到世界這麽小,真的又遇見你了。”

“還有嗎?”周沅也的眼神漆黑深邃,似乎正在等待著獵物的猛獸。

他還想聽什麽?

聽她說,她就是小兔,曾經被他劈腿的對象之一?

這些,她都已經不想再提了。

林初搖了搖頭,不再看向他的眼睛,轉而望著路邊的花叢。

最後,兩人安靜地回到了家。

周沅也將林初送到門口,低著頭說了一句:“我最近會很忙。”

“我知道。”林初淡淡一笑,“早點回去吧。”

說完,她徑自開門進了家裏。

沒開燈,林初走上了二樓,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看見了周沅也離開的背影。

她明白,這不過是個借口。以前再忙,他也會給她發消息,可是,現在忙起來,就沒了音信。

有時候,林初並不想讓自己這麽敏感,可是這不是她能控製的。

她總能敏銳地感受到愛意存在時的洶湧,與愛意消失後的一片狼藉。

大概是他們之間的感情來得太快了,起因也不純粹,所以才會這麽容易就被衝淡了吧。

隨著漸漸變熱的風,周沅也踏進了夜色裏。

他的眉頭緊鎖,腳步很快。

他一向果決,本不該來的,隻是在電話裏一聽到她的聲音,就不自覺地接了話,本能比腦子反應得更快。

今天也是。

他還是忍不住,主動開口,給了她解釋的機會,可是她卻輕描淡寫地帶過了。

或許,她從始至終都隻是在玩弄他,高中時是,現在也是。

每一次都站在掌控者的位置,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被她玩得團團轉。

很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