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扶我起來。”她氣若遊絲,卻依舊逞強的說自己沒事,她都快坐到地上,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你管這叫沒事嗎?”

他也很執拗的抱她起來,她隻記得他的胳膊很有力,他走得很快,但是一點也不喘,她想要看清他的模樣,眼前卻眼花繚亂的是一團。

“我警告你,我混黑的,如果你敢動我,我能保證你全家都會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明明是正經的威脅人,此刻聽起來卻像是在說夢話。

一路強打著精神想要掙脫他的懷抱,但是身體不聽使喚的往他懷裏鑽,縮成了一隻小鵪鶉一樣靠在他懷裏,還嬌滴滴的叫了聲,“冷。”

他將出租車上的窗戶關緊,看見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不放,他想要把她的手掰開,她不依,隻好將溫熱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這裏疼是嗎?”

她閉著眼睛,皺起眉頭回了一個“是。”

她倒老實安分了很多。

唐少安的手掌微微用力,推動著她的手背,在她肚子上畫圈,一圈一圈的,慢慢而輕柔,另一隻手拍著她的肩膀,像哄一個嬰兒睡覺。

誰知道她悶哼了兩聲,好像帶點哭腔,唐少安湊近了一看,又沒有看見淚水。

她一張巴掌大的臉皺皺巴巴的,蹙起個眉,咬著下唇,嘟囔著嘴,看著好委屈的樣子,和平時的形象一點也不相符。

她其實醒了些,卻又不想醒過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想醒過來,難道是因為今天晚上的合同沒簽成功嗎?可是她不成功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算簽成功了又能怎麽樣。

到了醫院,醫生給她做了檢查,很快速。

她隻看見白簾外站著一個少年,短袖短褲,運動鞋,但是脖子和手上異常幹淨,就像高中時候班上的男同學的那般打扮。

外麵的醫生和他說著要先繳費,他已經幫她繳了檢查的費用,還有藥費,男孩兒似乎有些為難,他從兜裏掏出他全部有的東西。

有兩張疊整齊的餐廳紙,幾張皺皺巴巴的錢,包裏連張卡都沒有,還有就是一把回家的鑰匙。

他這樣的捉襟見肘當時也敢抱她,也敢帶她來醫院嗎?

“大夫,我自己付錢。”

葉如聞一抬手想自己坐起來。

那邊的男孩兒卻嚇得把手裏的錢都塞到了醫生手裏,“不用了,我給她付了,應該夠。”

說完,人就已經跑沒影了。

幾年後,唐少安隻是走錯了包間,卻不想再次碰見了她,她好像沒有認出他來,他們之間隻有一麵之緣。

好多次唐少安都會獨自回味那個香水都味道,但是記憶終將淡去。

她當時誤解了他,他也正好曲意逢迎,沒有比這更加一拍即合的了。

她覺得她這一生過得很不值,金錢地位都得到了,當麵罵她,背後咒她也好,都無法否認她很成功,她即便作為女人站在了那個最高點又怎麽樣。

當唐少安幹幹淨淨出現在她麵前,即便帶著不那麽純粹的愛時,她也依舊認了。

葉如聞睜眼再看著這剛剛破冰的湖麵,看著冬雪將融,看著旭日東升,又回到了孤身一人,不對,她還有孩子。

她回到了葉家,正式交權,因為她的身子慢慢的瞞不住了,她不想在名利場將她養大,追逐了半生的功名利祿,她想放掉,她沒什麽放不掉的。

“我隻有一個條件,蔣文慧得去給老爺守孝五年。”

她依舊是那張漂亮得無可挑剔的臉,現在看來卻麵目可憎。

“你不覺得有一點可笑嗎?父親去世多久了,現在提守孝,守得到底是什麽,拿死人折磨活人嗎?”

葉風堂沒有第一時間反駁,他聽後也隻是覺得可笑,沒有激烈的反應,因為他也很清楚,葉如聞一定會找蔣文慧算賬,遲早的事。

“就這一點,至於原因,你也很清楚。這次放權之後,我不會再摻合公司的事,以後葉家,就是你的責任。”

葉風堂聽見這個話,瞬間感覺眼前的人都變了副模樣,她好像不是之前那個鋒利得見誰都能戳對方一刀的葉如聞,她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說真的?”他幹笑了兩聲搖搖頭,“我不大相信,以你的掌控欲,以你對權利的渴望,你就這麽甘心?你為什麽這麽做。”

任何人懷疑她,她都不意外。

從小到大,她都爭強好勝,她母親是馮氏的長女,操管半個馮家,主持宗廟,父親是葉家的獨子,雷厲風行,延續了葉家百年輝煌。

老太太從小就帶她出席各種宴會,看見優秀的人,就會和她講,你看見那邊那個女孩兒了嗎?她大你兩歲,現在琴譜就沒有她不會談的,他們都說這是個天才鋼琴家。

你再看那邊那個男孩兒,八歲,已經精通四個國家的語言了。

老太太會刻意的安排天才精英與她相識,再有意無意的打壓她。

諸如此類的事件數不勝數。

她從小被灌輸的觀念就是凡事要做第一,因為她代表著葉家,祖祖輩輩沒出過一個蠢材,一件事,不行你也得行,你得想辦法去做到,隻要結果是好的。

直到她十三歲那年,八歲的唐少安被接回了家中。

葉如聞這才覺得喘得上一口氣,可是骨子裏清冷的她,並不知道如何同這個新來的弟弟相處,他看起來好靦腆啊。

於是輔導功課成了她接近他的一個手段,她是真希望弟弟能夠學習優異,她也沒那麽想繼承葉家的家產,動輒一個決定就是千萬上億,她也怕,怕她擔不起這個重任。

可是當時的她並不知道她的靠近給葉風堂帶來了許多的壓力,在外長大的他並沒有接受到精英教育,任葉如聞怎麽教,他也覺得很吃力。

家裏人也都說他笨,不如姐姐,說他現在學的知識,聞兒小時候學的很快,到他這個年紀就該學習中學的內容了。

家裏有了個姐姐,便凡事都會拉出來比較。

可終究是成長的背景不同,他始終望其項背。

回到如今。

姐弟兩還是爭鋒相對了起來,到底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葉如聞始終不清楚,她對於情感,天生遲鈍,亦或者說,在葉家,沒有感情可言。

“弟弟,你是覺得,我真的在葉家很開心嗎?你覺得我有那麽多的權勢,我很厲害是吧?”

這聲弟弟給他叫懵了,他仿佛看見年少的葉如聞站在他麵前暴打那些欺負他的人,身手矯捷。

臨了走在他前麵回頭笑著問他,弟弟,吃冰淇淋嗎?

葉風堂此時收起了多餘的心思,心平氣和了起來,“你已經有得夠多了,開不開心重要嗎?我看你平時挺得意的,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們的。”

葉如聞樂嗬嗬的回了句,“有點兒。”

葉風堂倒也沒生氣,意料之內,她太驕傲了,她驕傲了一輩子,就沒見她低過頭過。

“我有資本在任何人麵前昂首挺胸,因為我吃過的苦足夠多,邁過的坎兒足夠大,我克服了很多我以為我克服不了的事情,所以我也相信,沒人可以為難我。”

這平心而論的一句大實話。

在吊頂昏黃的燈光下,她蒼白的臉蒙上了一層黃暈,讓人有些看不真切,但葉風堂卻真真實實的接受了這句話。

“就一件事,蔣文慧去墓園待五年。我那五年是怎麽過的,她就怎麽過。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她留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最後那句話說完,她鼻尖是發酸的,她是個葉風堂麵子,無論何時,她都在給他留有餘地。

這把葉風堂給難住了,難道真讓蔣文慧去那墓地待上個五年嗎?他呆坐在茶幾前,腦海裏閃過好些年沒出現過的畫麵。

到底是誰欠誰的。

蔣文慧拚死不去,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嘴裏還念念有詞道,老爺泉下知道了都不會閉眼。

葉風堂去問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隻說聽她的,就當欠她了,畢竟她在獄裏也待了五年,何況在還是在外麵,總比進監獄待著好吧。

葉風堂也覺得是這樣,如果這樣恩怨就能平息,他還能掌權葉家,這是最好不過的。

他看著樓下一大一小的身影,心中恩怨無法相平。

他本不是老太太的兒子,他的母親為了榮華富貴,把他送到了葉家,葉家隻有一個條件,去母留子,從此那個女人不能再出現。

但是她也無所謂,隻要兒子在葉家,她就會有好日子過,不過是熬嘛,是等。

葉如聞憑借她的本事順利接管葉家,葉老爺逐漸隱退,而他還是葉家無足輕重的一個人物,知道他的人並不多,更何提他能有什麽作為。

直到那天她母親病重,給他傳來消息,讓他付醫藥費,找好的醫生,他當時著急壞了,他將自己所有錢的轉了過去,到處拜托人找醫生。

葉如聞知道了這件事,她能理解這是人之常情,可是他們不守規矩。

當時留下葉風堂的時候大家說得清清楚楚,不可以再聯係,孩子就當是葉老太太的親生兒子,葉家是給了那個女人一大筆錢的。

她不準葉風堂去見他的親生母親,凡事規矩立在前,後果考慮清楚了,就不可反悔。

直到他親生母親去世,他也沒能見上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