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西夷怎麽這麽有錢
“這兩位兄弟是廣西人吧？”容閎對陪著他們參觀那兩個滿口的廣西腔調的沒有辮子的中國人問道。
“榮先生，我們見過麵的。”王啟年回答說，“用你們的話說，那時候我還是個‘發匪’呢？”
“啊？你？你是……”容閎的記性很好的，聽王啟年這麽一說，他就想起了自己當年到“天京”謁見洪仁玕的時候，給他帶路的那位太平天國的軍官似乎就是眼前的這位。
“您如今怎麽到美國來了？”容閎很好奇的問道。
“天國敗了之後，我被李富貴抓到了。本來向我這樣的，肯定就是哢嚓一刀的。”王啟年笑了笑，“誰想，李富貴為了錢，把我們當成豬娃，賣給了美國人。我就到美國來了。”
“原來是個發匪呀。”章餘撇了撇嘴說。不過無論是王啟年還是楊泰都沒有理會他。因為此前麥克唐納先生已經專門和他們講過了，這兩個人是公司的客戶，公司指望在他們身上賺錢的。他們既然拿了公司的工錢，就要為公司努力，不能把個人的恩怨帶進來。
在美國呆了這麽久，無論是王啟年還是楊泰都知道，收入像黑水那麽好的公司，是很難找的。而且對王啟年來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麥克唐納先生也算是救過他的命，要不然，被斯坦福拖去修鐵路，還真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所以現在對章餘的挑釁，他們都采用了無視大法。
在參觀了步槍的生產流程之後，王啟年和楊泰並沒有帶著他們朝著麥克唐納步兵武器公司的射擊場過去，而是直接帶著他們出了大門，在那裏有一輛四輪馬車正在等著他們。
“麥克唐納先生昨天不是說讓我們到公司後麵的射擊場去試試槍嗎？”章餘問道。
“麥克唐納步兵武器公司後麵雖然有一處射擊場，但那隻是校槍用的。真的要知道各種武器好不好用，其實還是要到我們‘黑水’的訓練場去看看。正好黑水今天下午有個實彈演練，所以麥克唐納先生就讓我們帶你們去看看。好了，我們上車吧，現在趕過去，還能趕上黑水的午飯。”楊泰解釋說。
……
黑水的午餐依舊是一成不變的黑麵包加雞蛋，再加上一杯牛奶和一塊斯帕姆。不過相對於當時美國人的生活水平，這絕對是夠豪華的。
“楊兄，這黑水的傭兵，每天都吃得如此之好？”容閎頗有些驚訝的問道。
“不吃好，哪有力氣訓練？”楊泰回答說，“在老家有這麽個說法，說是‘窮學文，富學武’，容先生可知道緣由？”
容閎搖了搖頭，他從小就到了美國，這些東西他倒真的不是很懂。
“練武要錘煉身體，不吃飽吃好，如何練得來，再加上有些功夫，比如鐵砂掌之類的更要不斷使用藥物，普通窮人，如何練得起武藝。”倒是章餘突然插嘴說。
“不過我在國內，見過綠營吃飯，也見過大帥的淮軍吃飯，綠營的飯菜完全是一點油水都沒有，淮軍雖強，但也強的有限。和黑水一比，卻不知道又要差上多少。”容閎一邊拿起一塊黑麵包，一邊說，“就是這麵包，為何不用白麵包，相比之下，也貴不了一點，卻好吃不少。”
“綠營一個月都操練不了兩次，淮軍也不過五日一練，黑水吃的這麽好，怕是訓練的時候，也是要練死人吧。你們幾天一練？”章餘問道。
“一天到晚。”王啟年回答說。
“唉！”容閎突然長歎一聲，“昔日每每與人空談富強，卻不知道富強到底是什麽意思。章兄，你隻看黑水每日三餐的花用。若沒有這樣的物力支撐，如何能練出強兵？”
吃過了飯，楊泰和容閎又帶著他們去看黑水的這次巷戰實彈演練。
這次演練演習先是平原地形的攻防，接著是巷戰進攻戰術。士兵們演練了步槍、霰彈槍、和手榴彈，槍榴彈，步兵炮配合的戰術。對於這些演練，容閎是完全不懂，倒是章餘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完了演練，兩人又坐著馬車回到了賓館裏。
“章兄，這些演練，我完全看不明白，你和我講講吧。”在賓館裏坐定之後，容閎對章餘說。
“唉，昔日我看西人的常勝軍，感覺以不過爾爾，隻覺得西夷也不過如此。今日觀看黑水的操演，才知道，我們淮軍若是和人家一比，完全不是對手。先不說戰技嫻熟，訓練有素，你就看士兵們的配合，真是……”章餘一時竟找不到話來形容。
“若是與淮軍對抗，大家都用一樣的武器，結果會如何？”容閎問道。
“若是不考慮士氣，嗬嗬，黑水吃得又好，軍餉又足，這士氣嘛，絕對是要高過淮軍的。”對自己人，章餘倒是也沒有說假話，“就算有五倍的兵力，也未見得有自保之力。”
“一樣的裝備，五倍的兵力，竟然連自保也做不到？”容閎驚訝的問道，“我聽說黑水有一種重要的買賣，就是可以幫人家培訓軍隊。幾年前意大利人就是在黑水的訓練下，用後膛槍和塹壕戰術擊敗了奧地利的。我們也可以請他們去傳授一番。”
“請是可以請，但有多大用就難說了。”章餘搖了搖頭，“以前淮軍一樣請過外國教習，不過一來語言不通，二來在中國當兵的大抵都是最愚笨的人，怎麽教也教不會。連最簡單的排個隊，都要練上幾個月。最後，你看那黑水的士兵，一個個戰技嫻熟，那都是練了多久才練出來的？別的不說，就射擊的時候的那個準頭，那絕對是用大把的子彈喂出來的。據那兩個發匪說，像今天這樣的實彈演練不過是日常而已，每七天都至少有一次。但我看，就今天，黑水打出的子彈比我們的士兵一年打出去的都多。再看看他們的夥食，也隻有吃的這麽好，那才能每天從早到晚的操練，要不然，誰的身體也受不了。可是咱們淮軍，拿得出那麽多錢像黑水他們那樣，打子彈像潑水，丟那個什麽手榴彈像丟石頭一樣的操練？我就不明白，這些西夷哪來這麽多的錢。”
對於這個問題，久在美國的容閎倒是知道一點：“章兄，西人長與自然科學，擅長機械之道，且西人之政治製度也是專意保護本國工業。以麥克唐納先生為例，此人以製造步槍起家，靠著一新式設計，創立麥克唐納步兵武器公司。若此人是在我國，結果會是如何？他的那個廠子，怕是剛建起來，就要被大家當肥肉分了，又哪裏發展得到今日的地步？昨日，麥克唐納先生於我等言，若是單買武器，實在並非富國強兵之道，這確是真知。如無基礎工業的支撐，軍火製造業不過是無源之水，而如果沒有教育，缺乏人才，買回去的基礎工業也隻能是無本之木，不能自我發展，自我更新，不過數載，便又遠遠落後西人。所以，以愚之見，與富國強兵，其根本一在變法維新，一在培養西學人才。留學之事刻不容緩。昨日麥克唐納先生頗有引中國留學生入美國留學之意。我們回去後，定當抓住這個機會……”
……
第二天，容閎一行又前往麥克唐納鋼鐵公司所屬的鋼鐵廠參觀。依照安排他們參觀了一座剛剛被麥克唐納收購的鋼鐵廠。在出國前，容閎曾幫助李鴻章和外國人談判，買下了一家外國人開設在中國的鋼鐵廠。為了這種買賣，容閎曾在這方麵很是做了一些功課。所以，當他看到這家剛剛被收購的鋼鐵廠的時候，他很快就發現，這家鋼鐵廠所用的設備，無論是技術的先進性還是保養的狀況，都要遠遠好過自己在國內看到的那家。
“這個廠子的設備和我們買下來的那個比怎麽樣？”章餘對於這些基本上就是完全的不懂了，於是就問起了容閎這樣的“懂行”的人。
“好的太多了。”容閎回答說，“你看這些銘牌上麵的標注，這些機器采用了不過三年，比我們那個的都要新得多，也先進得多。這個差距，就像是你昨天說的淮軍和黑水的差距一樣大。真不愧是美國最強的的鋼鐵企業的工廠！”
不過這家工廠現在並沒有開始生產，因為它還在進行技術改造。一個工程師告訴容閎，他們首先要對這裏的這些落後設備進行改造，改造完成後才會重新開始生產。
“這些機器采用了三年，就已經落後了？”容閎驚訝的問。
“是的，現在是一個技術突飛猛進的時代，不要說三年，就是半年，有些東西都會落後，必須不斷地改進才行。”工程師回答說，“完成改造後，生產的鋼鐵質量會更好，成本也會大幅度下降，就像公司旗下的其他的工廠那樣。這家工廠的原主人就是因為無法和我們競爭，才不得不將這家工廠出售給公司的。”
“這是不是說，哪怕我們買了最先進的回去，如果我們不能自己改進它，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變成落後的，將被淘汰的東西？”這樣迅猛的節奏一下子讓容閎和章餘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