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羅拉其實是一個很忙的人,首要身份是商學院的學生,日常課程和作業一個也不能拉下。為了賺生活費找了學校的一個醫學實驗室做研究助理,每天也有定量的工作要完成。

後來因為發現了自己對醫學方麵的強烈興趣,又決定去做醫生,在我剛入住的那段時間一直在準備醫學院的預考,整天昏天黑地的複習,生活作息亂得我覺得她不去做醫生的話就浪費了這麽好的身體調節機能。

同時還是一個 on call (隨時待命)的代課老師,旁邊的中小學如果有老師請假了,校方會臨時打電話給她。如果剛好能擠出時間的話,她就會換上正裝蹬上高跟鞋道貌岸然地去教書育人,校方則按課時付費給她。

有時候周五我休息在家,就會看到她像個陀螺一樣,兩三個小時回來一次,換套裝備、拿上講義課本什麽的,又急匆匆地出門。雖然忙得甚至可以用疲於奔命來形容,卻從來沒聽她抱怨過。每次一起吃飯聊天,即使是那些讓人覺得很無語的高中小孩課堂鬧事,也能很輕鬆愉快地從她口裏講出來,讓我們的飯桌上總是充滿了歡樂。

後來羅拉預考結束,在家裏昏天黑地地看了兩天電視,而且是在中國的土豆網上看的。當年土豆網好像還沒有大到引起美國版權方麵的注意,國外 ip 地址也是可以隨意訪問的,而且當天的劇集通常無字幕版小半天後就出現了,直讓羅拉慨歎天朝的網絡媒體威武!!

羅拉看的節目也很奇葩,是一個叫‘teenage pregnancy’的真人秀,大致都是一些年輕的十幾歲的小朋友偷嚐禁果後懷孕,不得不把孩子生下來撫養,然後因為自己的年輕和不負責,年輕的爸爸媽媽以及他們家人之間的一些衝突。我對這種吵吵嚷嚷的真人節目一直興致缺缺,但也聽羅拉講了很多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以後有機會再作為彩蛋講一講。

看完電視放鬆過後的羅拉,貌似終於閑了下來。其實不管怎樣,課業實驗室還有時不時的代課,也不會輕鬆到哪裏去,羅拉卻嚷嚷著荒廢了很久的義工行動終於可以重新開始了。

又到了周末,考試前周末從來都宅家裏複習的羅拉不見了蹤影,直到晚飯時分才滿身疲憊的回來,褲子和鞋子上滿是泥漬,破舊的T恤上也似乎能擰得出水來。見到我也隻是有氣無力的擺擺手,說了句“今天我去做義工去了”便挪回房洗澡去了。

當我準備好晚飯的時候,羅拉已經換洗一新坐到了桌前,又恢複了之前那個神采奕奕、眉飛色舞的形象。

我於是取笑她:“做義工也有做成你這副樣子的,不知道還以為你上工地搬磚去了呢!”

羅拉憨憨地笑著說:“對啊,我就是上工地給人蓋房子去了!”

這次輪到我詫異了:“做義工不都是去敬老院給老人做做飯,去孤兒院教教小朋友,送點書本文具之類的嗎?還有給人蓋房子的?”

羅拉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一邊啃著雞腿一邊教導新人說:“去敬老院、收養所是做義工,去戒毒中心看望勸慰年輕人是做義工,去救助中心幫忙準備餐食是做義工,去幫人家蓋房子也是做義工...義工隻是一個別人眼裏的稱呼而已,幫助人的形式可以有無數種,隻要你是免費地在為別人服務,你都可以稱自己為義工。”

“那你會蓋房子嗎?而且,哪有讓女生蓋房子的。”我很好奇。

羅拉哈哈大笑:“我這個體型,比那些瘦弱的美國小男孩強壯多了。再說了,我們整個隊伍裏麵也不隻我一個女生。大部分人基本上都不會蓋房子,自然有工程師和設計師義工負責主體的部分。”

我隻當是本地又要建新的福利機構,才拉了這麽多人去幫忙修建,不料羅拉卻說:“不是什麽福利機構的大樓,就是普通人家的住房,三室兩廳兩衛,剛好住下他們家的兩個大人、三個小孩和一條狗。”

見我越來越不解,羅拉隻好忙裏偷閑,把事情從頭娓娓道來。

原來有那麽一個機構,就專門幫助那些窮苦、又有迫切需求的人召集義工造房子,這樣不但可以騰出救助站的房間給其他需要的人,也可以幫助這些人重新樹立生活的信心,走回正確的人生軌道。

這個機構會向社會征集設計方案,也幫忙募集資金和召集必要的人員,施工計劃都貼在網站上。所有人都可以報名參與,也可以直接出現在現場幫忙。基本上每天出現的人都不完全一樣,但主體的工程師會一直負責到工程完工。

大家都是義務服務,相互之間基本上不了解背景,隻是很默契地配合工作,完事後各自回家,沒有人登記也不會有人過來千恩萬謝。雖說在工地上幹活比做別的義工要辛苦很多,已經去過幾次的羅拉卻似乎樂此不疲。

當我問起為什麽要選擇這種義工來做的時候,羅拉非常開心地說:“第一次也是跟著別人去的,除了累也沒覺得什麽。但後來建好了,每次路過總會想象著房主一家人在裏麵幸福地生活的樣子,自己就會覺得很幸福。雖然自己現在身邊沒有家人,也沒有房子,但看著那所房子,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一所小房子,幾個孩子,吵吵鬧鬧卻很能很開心地生活在一起。”

其實除了去修房子,羅拉也常常定期的去養老院幫忙,給那些孤苦無依的老人們講講故事,給他們修理修理家裏的電器,帶一些他們托她買的小物件。有個記憶衰退的老人,每次都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拉住一個勁地問家裏的近況;還有一個性格暴躁的白人老頭,起初因為她是黑人說什麽都不讓她給剪指甲,現在卻每次都眼巴巴地盼著她去,雖然還是語氣中帶著嫌棄,卻總是乖乖讓由她替他修理指甲,剪剪頭發。

羅拉很開心地笑著對我說:“有時候看見他們,你就覺得像看見一群小孩,他們爭相希望能獲得你的關注,邀寵這樣的事情會經常發生。所以一定要把握好平衡,不要讓他們覺得自己被冷落了才好,不然他們可能會做些點燃餐紙或者打碎杯子這樣的事情來吸引你的注意力。”

羅拉也常常去一家孕婦救助中心幫忙,據說這裏就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孕婦,從產前幾個月開始入住一直到產後兩三個月,護工和管理人員全部都是義工,所有餐食和費用也都是向社會資金募集來的。

我去過一次,當然有些人明顯看起來比別人要冷漠,但大多看起來也與常人無異。整體條件非常簡陋,人手不夠的時候,那些行動還比較方便的孕婦也會輪流地煮飯和清潔。家裏人每天有一次簡短的探視時間,孩子出生後也是統一看護,隻有兩次送回母親身邊喂奶的時間。

除此之外,羅拉還去很多其它機構當義工,有些機構募捐活動她每年都會參與,這個以後再講。

我曾好奇過羅拉為什麽沒有交男朋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沒有時間啊!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情需要去做。”

這麽高尚的情操,我之後再也沒遇到過。這麽說來,羅拉也可算是義工界的瑪麗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