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這個標題,大家就知道到終結篇了。雖然還有很多故事,但幾年的生活點滴,又豈是幾十萬字能講得完。而我自己又是個有點小強迫症的人,雖然忙得不可開交,卻還是成天想著要更新,無形中給了自己不小的壓力,隻能等以後再寫續篇了。

有時候覺得古人們的成語真的非常精辟,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一句,就濃縮了多少曾經的歡喜和離別的無奈。雖然在一起時無數的歡笑,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總可能為了這樣那樣的事情而不得不選擇離開。

第一個走的人竟然是菲利貝,他平常不大跟我們分享自己的事情,一群人聊天也隻是偶爾說幾個字評論一下,大多數時間就坐在那裏悶悶地笑著。等到他直接跟我們宣布下個月要搬到北加去時,那邊的新工作、新房子都已經找好。

一般人遇上這種事情總會彷徨猶豫一段時間,找工作的過程中也會尋求多方的幫助,至少要跟大家分享下行程、麵試經曆什麽的,但菲利貝還是保持了他一貫悶聲做大事的風格,不聲不響地完成了這次轉換。不過看他這麽氣定神閑的樣子,必定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我們也不便於發表任何評論,隻能抱著祝福的心態趕緊準備歡送 party。

菲利貝就這麽不聲不響地淡出了我們的視野,就像他不聲不響地存在於我們中間一樣。有比較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完全意識到他已經走了,隻是偶爾想找他一塊出去吃飯的時候,才恍然醒悟他已經在幾小時車程之外的北加開始新的人生。

而如赫離開,中間卻經曆了各種各樣的糾結和困惑。如赫是在一個雖說美國化但又相對傳統的家庭中長大,她姐結婚以後就住在離父母很近的地方,她自己的單身公寓也買在了附近,周末所有的時間基本上都是跟家人朋友一起度過,在某種程度上還從來沒有完全獨立於家庭生活過。對於我這種遠渡重洋、遠離父母親人出來生活工作的人,她一直都是帶著點既羨慕又憐惜的矛盾心理的。

那時候她經常跟我們說:“我的女性朋友們都覺得我太依賴父母了,交際圈子也從來沒有變化,這樣就不可能有機會去認識新的人,找到自己的人生侶!我要走出去,我要出去試一試!”

但有時候又會不無擔憂地說:“要不我還是重新買個公寓,離家遠點算了,一下子完全搬離這裏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呢!”

有時候看到爆米花先生,她就會給自己找動力說:“如果我離開了這個單位,也許我就能跟爆米花成為朋友,說不定能發展一點浪漫關係。”

那段時間,她就像一個渴望遠離家庭去探索生活的小孩,對前方的未知充滿了好奇和期待,但長久以來家庭的溫暖又讓她對未知充滿了恐懼。

在整個職位申請、麵試、甚至是最後 offer 來了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完全下定決心,最後還是大衛看不下去了,替她拍板說:“雖然我舍不得你離開,但我看出了你內心的渴望,想出去看看你就去吧,趁著年輕多經曆一些肯定隻會對以後的人生有幫助的。”

於是就這樣,如赫也接受了北加的一個工作機會,迅速地離開我們的“組織”。不過女生大抵要貼心些,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我們發一些進展,基本都還處在很積極的狀態當中 ——找到新房子了,買了新家具了,第一次跟同事出去玩了,同事們都很友善,帥哥雖然稀缺但還是有的,同事帶早餐給她吃了...

我們也時常發一些平常大家一起去吃的美食照片去饞她,有時候她情緒不高就搞一些小花樣逗她開心。比如有一次她說有點想家了,我們就在幾張 A4 紙上寫了她名字的四個字母,每人拿一張舉著,打亂了順序坐在平常休息的小花園裏,各自擺了上天入地搜索的姿勢拍了照片發給她,一掃了她先前的低落心情。

後來她每隔一周就從北加飛回來一趟,又遭遇了我們的強烈“譴責”,大衛還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說:“算了,長不大的小姑娘,你還是搬回來算了,不然你那點工資都要貢獻給航空事業了。”

在我們的全力“監督”下,如赫在北加的生活也慢慢走上了正軌。不過她後來對新工作多有不滿,又換崗去了我們單位在撒克來蒙托的總部,此為後話。

而第三個離開的人就是我,那會我的事業正麵臨著兩條職業通道:一是參加職業資格考試,通過後直接晉升一個職級;二是轉崗為另一個職位,發展前景會更好,但需要部門職位有空缺才能轉,或者通過麵試去其它有職位空缺的區。那時候其實正好是我人生最愜意的時候,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覺得舒適就越發覺得自己要有些改變,不能從此這麽“沉淪”下去。

在經過一番糾結和鬥爭之後,我還是為了職業的發展,選擇去了我們單位的另一個區工作。雖說同在加州,中間距離卻有好十幾二十個小時的車程,也算是徹底離開了之前的圈子去開始全新的生活。

走之前喬伊送了我大一堆的東西,其中包括一個粉紅色的防狼噴霧,一本因為我從來沒有讀過而被他們鄙視的《誰動了我的奶酪》,還有一封手寫的信,洋洋灑灑幾頁紙,中間幾句還記憶猶新:“灑脫如我喬伊,追女孩子都沒有寫過情書,現在這個啥所謂的 Friendship Letter (友情書,這人創造出來的一個新詞)卻讓我寫了這麽多字,唉,枉我的一世英名啊,這事情要是被別人知道了,還不要被笑掉大牙!”

末了還大搖大擺地說:“作為你的 BFF (best friend forever 永遠的最好朋友),當然你以後有了娃以後呢,毋庸置疑地要給他取名叫喬伊的!如果是女孩子呢,就取個名字叫約瑟芬,喬安娜什麽的,小名叫喬我也不會介意的。”

後來再聯係時我就取笑他:“中國人才不會取英文名呢,倒是你家娃,一定要取個名叫 Yan 哈!”

後來他老婆懷孕查出來是女孩後,我直呼:“這就是天意啊!你完全是設了個套把自己套進去了。”

然後他就各種抱怨,說一個流著中東血統的美國小女孩,卻取個中國人的名字,別提有多怪異了!再後來,當我看到他家女兒名字的時候,才發現這人還真的是費了很多腦筋,硬生生把 Yan 給用上去了,也算是基本單方麵實現了這條不成文的友情協議。

而大衛和史蒂芬,雖然一方麵說著:“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我們很為你高興!”另一方麵又說:“可是你也太殘酷了,你怎麽舍得拋下我們離開。”

我有些不解:“你們這又是怎麽了?如赫走時你們還那麽支持!”

“如赫是沒有長大的樣子,所以需要出去鍛煉一下。你是已經足夠堅強了,堅強到自己一個人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在不認識一個人的情況下生存了下來。我們覺得你已經足夠堅強了,為什麽還要再來一次?”史蒂芬一板一眼地說。

“就是啊,你們都覺得我足夠堅強,所以我肯定能堅持下來的。”我反過來給他們打氣。

不過我後來搬過去的地方是一個白人小鎮,在一大片一大片的原始叢林當中,在某種程度上也確實挺讓人擔憂的。

小鎮上加上我隻有四個半中國人,兩個是剛從舊金山搬過來的在鎮上的商場裏按摩的人,唯一會說的英文就是:“你好,要按摩嗎?XX 美金一次。”“謝謝!”“再見!”。每次見著我就跟見著親人一樣,都要拉著我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