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我盡快回去……”我不知道電話裏的人對許靖軒說了什麽,連忙起身,感覺到許靖軒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冰冷的溫度,讓我頃刻間睡意全無。

“怎麽了?”

他臉色蒼白,伸出手把我圈在他的懷裏,半天平複不了心情。

“是不是姑姑?”

我的心也隨著他的表情變得忐忑起來,數個小時之前再一次從李蘭馨的口中證實,許姑姑不同意我和許靖軒在一起,態度堅決到連李蘭馨都覺得許靖軒根本不能違背許姑姑的意願。前些日子許靖軒既然為了和我在一起回香港同姑姑攤牌,是不是姑姑受了什麽刺激,身體再次吃不消?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聽見許靖軒長長地歎了口氣說:“爺爺的病情惡化了,這些日子經常呼吸困難……大夫說隨時都可能……家裏讓我趕快回去……”

爺爺是他最敬重的人,雖然老人查出肺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但是真的將要麵對生離死別的那一刻,我麵前這個硬朗沉穩的男人,還是流露出了孩子一樣無助的神情。

“靖軒……你還有我!”

“茜茜……”許靖軒渾身一震,把我摟得更緊,低低地喊著我的名字,夢囈般地呢喃:“……我還有你!”

許靖軒脆弱的口氣讓我心疼,我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他,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他為我所做的改變,我對視著他的目光堅定地說:“從今以後,無論富貴貧窮,無論健康疾病,我都會一直陪伴你的左右……”

他親吻著我的額頭,用臉頰輕輕摩挲著我的,雙臂越收越緊,像我是一件最珍貴易碎的瓷器般,小心地嗬護著。

“你呢?”四周都是他的氣息,我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喃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沉默著,像是經過千萬次的思考後,一字一句地對我說:“永遠在一起……”

許靖軒的腿傷離痊愈之日還要很久,我和大夫說了實際情況,醫院的反饋說最快也要三日之後出院,而且出院後還要有很多注意的細節。許靖軒歸心似箭,雖然積極配合治療,但是也難掩煩躁之情。

我提前請了假,這幾天把手上的工作全部處理好,免得對一些進行中的項目有著太大的影響。

中午的時候,打車回醫院和許靖軒一起吃午飯,走到門外看到裏麵他貌美的女秘書和另外一個白骨精樣貌的女人,在病房裏同許靖軒講話。

“許行,剛才您說的那幾件事情我都記好了,回去就馬上傳達給各個部門,要是沒什麽事情,我先回去了!”

我之前見過的美女秘書,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她身邊的女同事,那個人紋絲不動,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們一起走吧,我住院期間有事電話聯係,非重要事情不用過來。這湯我不需要,放這也是浪費,一起帶回去吧!”許靖軒指了指桌上的保溫桶,一臉嚴寒。

女秘書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打量著自己的同事,那個“白骨精”急得站了起來:“許行,大骨湯對您的腿傷很有好處的,我昨天熬了一個下午……”

“謝謝你,我愛人一會給我送飯來,真的不用了!”許靖軒用詞客氣,可是口氣根本毫無商量。

那女人被說得上不來下不去,隻好硬著頭皮仍不死心地說:“這次我就不帶走了,下次不會再送來了!”一邊說一邊轉過身來,我一看這個女人典型的白領精英樣貌,可是這個時候,臉都憋紅了,看到站在門口的我,更是一臉尷尬。

我走進去,拿起桌上的保溫桶,遞到她的手上:“謝謝你了,我帶來骨湯,靖軒一個人喝不了那麽多,回去可以給老人的!”

兩個美女走後,我把飯菜擺在病床的小桌子上。他臉上的嚴肅一掃而盡,帶著笑意吃得津津有味。

其實這樣的場景我並不奇怪,好幾次他接到女人的電話都是這種口氣,絕不拖泥帶水給她們半點機會,甚至有時候會讓人感覺到有些不近情理。可是惟獨對李蘭馨不會這樣……

“茜茜!”

“嗯?”

“有個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許靖軒放下手中的勺子,欲言又止。

“什麽事情?”

“如果我們一起離開新港去香港長住一段時間怎麽樣?”

“長住一段時間?”我驚訝地抬起頭。可是轉念一想,他也許是想在爺爺有生之年多陪陪他,我於情於理不該拒絕,可是究竟要多久呢?

“也許會一直定居在香港……”他又把碗裏的粥大口地送進嘴裏,好像自己對這個想法也感到並不愉快。

“那是要我辭去現在的工作?還有你,也要辭職嗎?”我是和奧翔簽了三年協議的,現在公司正是用人之際,就算許靖軒可以為我付清賠款,我心裏也會覺得過意不去。

“也許會辭職,其實搞設計在香港機會會更多一點,你現在公司的事情不用擔心,我會替你處理好!如果是離開,我也會跟你一樣辭職。”

“是因為爺爺嗎?”

現在我們兩個人的工作確實不可能請長假,一個蘿卜一個坑,尤其是我,幾個月就已經是極限了,時間再長一些,你想繼續,公司都未必有你的崗位了。

“茜茜,其實我的家庭有些複雜,爺爺畢生的心血都放在了他的事業上,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讓我繼承他的事業,這麽多年我一直再想各種辦法改變他的決定,可是現在這個時候……”

“你是說要回香港繼承家業?”我的第六感一向敏銳,聽他這麽一說,心裏竟然撲通撲通跳得不安。這個樣子的許靖軒,我已經有壓力了,其實看到許爺爺住的地方就可以知道他家絕不是普通的百姓之家。可是再也沒有仔細考慮過,因為他的生活十分簡樸,也從來沒和我提過。

“不是繼承家業……我隻是想替爺爺完成一些心願,早晚都會離開,到那個時候,你喜歡去哪個城市,我們全家人一起去定居,買一處你最喜歡的房子,作為我們的家,茜茜,其實我家……”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何仲康打給我的。

“喂!”

“蘇茜茜,如果你沒時間照顧惜惜,就給我送回了吧,我找人照顧她,等你忙完了,再領走!”

我驚訝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我以為何仲康對小狗不過是一時興起。可沒想到,他還真是一個有愛心的男人呢,我今天還真琢磨著我走後小惜怎麽辦。李美旭懷孕,海倫人家那裏是新房,都不適合養狗,何仲康不早不晚,這個時候把電話打過來,正是時候呢……

“好啊,我晚上的時候給你送過去!謝謝你啊。”

“跟我不用這麽客氣,改天請我吃飯就行了。上次被你蹭了一頓飯,這麽久了也沒見你還回來,漲了薪水還這麽小氣,果然天下就沒有不愛財的女人……”

我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掛掉電話,許靖軒問我:“誰打來了電話?”

“何仲康……”

他嘴角一抿,眉頭也皺了起來。

“其實何仲康是一個不錯的人,你不該對他有如此大的成見,我不知道你們以前是不是有過交惡,如果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問題,能化解就不要太計較了,畢竟多個朋友比多個敵人要強啊!”我歎息著勸他。

“你覺得他不錯?”

“以前覺得他是個花花公子,而且對人很冷酷,所以很討厭他。後來慢慢接觸才發現,他其實也是一個可憐人,想把工作做好但是又急於求成。後來我問他,他說別人給他的機會不多,如果他不在短時間內證明自己,就會被徹底放棄了。他人很善良,隻是有些不太成熟。”

“你應該知道他喜歡你,是不是?”許靖軒垂下眼簾,不讓我看到他的情緒,但我也聽出他口氣裏酸酸澀澀的味道。

我嗬嗬一笑趕忙保證說:“我對他絕對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但是經曆了這麽多事,他算是我的朋友吧。而且像他這種豪門貴公子,我是絕對不會考慮的!”許靖軒抬起頭,臉色馬上變了。感覺到了他情緒的不對勁兒,正好大夫來巡視,拿了片子過來給我們看,剛才我們之間的話題,隻好就此打住。

下班後,先回家把惜惜給何仲康送過去。第二次來到他家的別墅,和上次沒有任何變化,他一把將惜惜接過去,笑著問:“小東西,這麽久沒見有沒有想我啊?”小惜乖巧地吐著舌頭去舔他的臉。

“哪有好久,明明上個星期你才把她送到我家去的!”

何仲康頭也不抬隻對著小惜說話:“就知道你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不過不想我也沒關係啦,隻要你開心就好……”

“何仲康,那惜惜就麻煩你了,我過幾天要出遠門,可能要一段時間後才回來……”

“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有什麽牽掛,喜歡人不欠我我不欠人,這麽多年都過來了,竟不知道有一天竟會為了這麽個小東西牽腸掛肚呢。”

我怔在原地,看著惜惜離開他,在何仲康的別墅裏像個小主人一樣四處巡視著,跑到客廳的拐角處扒出一個狗咬膠自己玩了起來……

何仲康送我一直走到小區口,惜惜在我們兩個人的腳下跑來跑去。

“你和他還好吧?”就要分別的時候,他止住了腳步,我一回頭,微風把他額前的碎發微微吹起,這樣的何仲康讓人無端地有了一種苦澀的感覺。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隻好簡單地說:“還好!”

“好多次我都看到他走進你家的樓棟裏,然後又出來……不想看,卻又忍不住……真後悔和你買房子買在了一起。”

“何仲康……”

“沒關係,這個房子,我可能以後不會回來住了,新港的公司也另外安排給了別人……”

“那你要去哪?”

何仲康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我無所謂,也許去美國,也許去上海,反正耀揚有很多分公司,也陸續會有更多的實業加入進來,我在哪都會玩得開開心心。隻是新港和香港不會久呆了。”

“哦,那你好好保重,以後惜惜就一直跟著你吧。”或許從此一別,下次見麵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了。

“傻丫頭,我是要離開新港了,不過很快我們就會見麵的。”

“說不好,我可能要很久以後才會回來……”

何仲康嗬嗬一笑,伸過手來想要摸我的頭發,我偏頭一躲的同時,他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顧念著醫院裏的許靖軒,我和他再見。他歎息著挽留我:“茜茜,再呆一會吧,我想記住你現在的樣子,不是誰的誰,也不是我的誰,隻是一個和我一起養小狗的傻丫頭。”

“何仲康,你怎麽了?”

他的眼神越來越傷感,回過頭去不讓我看到他的表情:“其實有很多事情你沒有必要看得那麽重,自己選的男人就該接受他的一切,許靖軒我還是有些了解的,他有責任、有擔當。你和他在一起,今後會幸福的,安心做他的女人,相信他應該有能力保護你。有時女人柔弱一點會比較可愛,不要太好強……那樣(我)……他會心疼的……”

何仲康從來沒有在我麵前這樣誇過許靖軒,可是他明明在笑,卻讓我感覺到了悲傷的意味。我站在風中,長發被輕輕地吹起,綻開笑容祝福他:“何仲康,你也要保重啊……”

何仲康大笑,臉上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玩世不恭戲虐的笑容:“本少爺我當然會保重,你快走吧,一會許行長又要發脾氣了。”

今天的何仲康讓我有點難過,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麽,一個許靖軒已經把我的心和大腦占據得滿滿的……我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研究何仲康,可是我真心祝福他今後能夠幸福。

我和許靖軒到達香港的時候已經是五天後的中午。有車子直接到機場來接我們。

“大少爺!”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車上走下來,接過被我扶著的許靖軒坐到了車裏,又有一個人同時拎過我手中的行禮,替我周到地打開車門。

“這是少夫人!”許靖軒簡單地介紹著,臉上威嚴的氣勢讓麵前西裝筆挺的男人不敢逼視,臉上一陣詫異,然後立刻恭敬地對著我喊道:“少夫人!”

我皺起眉,坐到許靖軒的身邊,突然覺得有很多事情都變了,心開始發慌地跳著。許靖軒拉過我的手沒有解釋一個字,我有些生氣地掙脫,他並不看我,卻是更加用力,絲毫不肯鬆手……

車子一路行駛,從鬧市一直開向了半山的一處別墅前,這裏比許爺爺住的地方要大很多,別墅的外沿也更華麗恢宏。車子離著鐵藝的大門還很遠,大門就已經打開了。

下了車子,許靖軒拄著拐杖被我攙扶著,經過一片草坪和花圃向別墅的正門走去。是一個五十幾歲有著親切笑容的阿姨給我們開門,她看到許靖軒,臉上的笑容更加明朗:“大少爺,你終於回來了!”說著眼圈突然又變紅了。

“何嬸,爺爺呢?”

“老太爺在二樓,姑太太陪著他呢。這些天,醒著的時候越來越少了,每次都喊著你的名字,你快去吧……”

“好,我馬上上去!”他指著我向何嬸鄭重地介紹:“這是我妻子,蘇茜茜。”然後又指著麵前的阿姨向我介紹:“這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何嬸,在我家已經20幾年了。”

“何嬸!”

老阿姨眼淚很快就留下來,恭敬地跟我問好:“少夫人好!”

我完全無措,從來沒有想過許靖軒的家會是這樣的情形,腦海中一片空白。

“靖軒……”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把我重新帶回現實,我回過頭去,看到許靖軒的父親從中央寬大蜿蜒的樓梯走下來,站在了我們的身後。

“先生!”

“你先下去吧!”何嬸低頭離開。偌大的客廳裏隻剩下我們三個人,許靖軒的父親從頭到腳地再次打量我,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然後又馬上釋然:“你爺爺在樓上等著你呢,你們馬上上去吧。”

“爸爸,這是蘇茜茜,我的妻子。”許靖軒還是站在了原地,麵無表情又無比認真地介紹我。

我能感受到麵前這個與許靖軒長相相似的男人對我的排斥還有對兒子話語的震驚,他沉默了一會並沒有同我說話,隻是對他兒子說:“先上去吧,有什麽事情以後再說!”

我的心迅速下墜,意識到許靖軒的家庭不僅是許姑姑,也許其他人對我也會一樣排斥……

爺爺的房間幾乎就是一間豪華的醫療病房,各種監控儀器,輸液架樣樣俱全,一個護士和大夫也守在旁邊。姑姑坐在他的窗前,比我上次見到時消瘦了許多。

再次看到我的時候,眼中沒有了之前那麽明顯的敵意,看得出她是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目光隻是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自己站起身,讓我扶著許靖軒一起坐在了爺爺的身邊。

老人心有所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目光渾沌,嘴角微微抖動。我心裏一酸,知道此刻不該落淚,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眼前浮現的是之前爺爺笑容可掬地在酒店裏把玉鐲遞給我的時候,那時的他還是談笑風生幽默親切的老人。即便是上次來香港,還能親手夾菜給我,可是才過了這麽短的時間,他竟然被病魔折磨成這個樣子。

“爺爺!”許靖軒鼻音濃重,和我一樣極力忍著自己的悲慟。

“楊楊……楊楊……”許爺爺的聲音已經模糊不清了,看到許靖軒後,眼睛亮了起來,但是很快目光越來越渙散,隻是重複著簡單的幾個字,我努力地聽,卻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爺爺,你放心吧……這次回來,我不走了,會一直陪著您……”

許爺爺嘴角動了一下,臉上浮現出笑容,臉色也有了不正常的紅色。

“楊楊……姚洋……”

許靖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然後重新看向爺爺鄭重地保證:“爺爺,我會把耀揚發揚光大的!”

這回我聽清了,完全聽清了,他說的是“耀揚”……可是到底是哪個“耀揚”呢?難道是耀揚集團?那麽許靖軒不就是何仲康的哥哥了嗎?事情怎麽會是這樣的?

難怪盧曉倩的父親一開始就說許靖軒麵善,原來他竟是耀揚集團董事長的大公子?

我的身體都在顫抖,可是就在我震驚的時候,感覺到一雙手拉住了我,抬起頭,看到病**的老人正拉著我的手覆到許靖軒的手背上,然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輕輕地拍了幾下……然後閉上了眼睛……

“老人家要休息一會,你們先出去吧……”

以前在網上特意查過肺癌的病狀,晚期基本上很難治愈,而且越到後期呼吸越是困難,最後因為窒息導致心髒衰竭……

爺爺一定受了很多的苦。我在悲痛、震驚、迷茫的心情下走出了爺爺的房間。在二樓的中廳裏,許靖軒靠著牆借力支撐著身體,拉著我的手:“茜茜,我不是要刻意隱瞞你,我一直在躲避爺爺的重托,我一個人在外麵生活了很多年,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在社會上做事。我從來沒有看重過這個身份,所以之前沒有告訴過你,也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

我低下頭,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心裏很難受。

“開始的時候,我們是假結婚,我確實沒有想過要告訴你。然後又接二連三地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們重新在一起後,爺爺的事情又是來得這麽突然,在來香港之前,我想告訴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又尋回了你,我怕你會因此又離開我,或者不肯和我回香港來,所以我不能再給你離開我的任何機會。

茜茜,相信我,身份隻是一個標簽,什麽都不會變,一切都不會變……”

我看著許靖軒的臉,突然想到了一句話:緣分是一種奇怪的力量,有善緣也有孽緣,無論是哪一種都會牽引著你的腳步,一路向前……

“靖軒,你不該這樣,我沒有想要離開你,可是我一時之間真的難以接受……”

難怪許姑姑會說我配不上她的孩子,難怪她會用那麽厭惡的眼神看著我。天啊,到底是什麽原因,會讓我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孩子與許靖軒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家庭相遇?

爺爺在我們來到香港的當晚就過世了。在爺爺最後的日子裏,他不願住在醫院,所以臨走的時候是在自己的家裏,兒孫也都圍繞在身邊。

我第一真正的看到靖軒哭泣的樣子。還有姑姑,雖然一直和爺爺不太和睦,可是老人真的離去了,她哭昏了好幾次。

靖軒的母親也是之前我見過的何仲康的媽媽,在何家的別墅裏見到我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可是因為爺爺的事情,我們幾乎沒有機會講話。但是從她的目光中我也明顯地感受到了困惑、歎息的情緒。

而我的身份隨著爺爺的過世成了一件尷尬的事情。所有人待我非常客氣,包括靖軒的父母,下人們更是對我恭敬有佳。可是我卻依舊找不到自己的半點位置……

何家的長者去世,很多人前來吊唁。許靖軒是長子長孫,按說我應該陪在他的身邊。可是我看出了一些長輩的為難,主動和靖軒說自己不舒服,躲在三樓自己的房間裏很少出來。

我知道時間倉促,靖軒的父親以為我不過是他兒子找來扮演假結婚的對象,雖然靖軒不止一次地鄭重介紹著,可是對我的家世背景此時沒有完全了解清楚,絕不會輕易作出表示,對我能做的隻有客氣。

而靖軒的母親以前見過我,這個時候她的想法我也很難揣摩,但是至少有一點可以清楚地知道,她對親生兒子找到我,多少也是有些失望的。姑姑也沒有任何為難我的舉動,挖苦我的話語,隻是沉浸在悲痛中的她,盡量回避我。這個時候她和許靖軒一樣悲痛欲絕,我又怎麽忍心讓她因為我而心情變得更糟?一切的事情隻有等到爺爺的葬禮完全結束,才能一一麵對。他們每個人的心情我都能理解,所以我隻能克製自己的情緒,盡快適應這個全新的環境。

這些天,我終於知道了靖軒為什麽一直讓自己隨“許”性。因為爺爺以前在大陸文革期間被下放到農村,“何”姓幾代都是大地主成分,“許”是爺爺後來化名的姓氏,在來香港之前曾用過很多年。所以許靖軒隨姑姑居住後,就一直沿用此姓……

我成了何宅裏最清閑的人,可是卻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疲憊,剛閉上眼睛卻聽到外麵有人敲門。

“少夫人,大少爺讓我叫您下樓去呢!”叫我“少夫人”的不會是別人,隻有何嬸,其他的傭人對我都很客氣恭敬,但是卻都回避對我的稱呼。

靖軒的腿還在康複期,不能隨時自己來找我,可是如果半天看不到我就會讓人來找我……

“好,我馬上下去。”

梳理了一下頭發,我換上黑色的套裝然後下樓去。看到樓下的靈堂前一對打扮體麵的男女正在鞠躬行禮,他們的身邊還站在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

我的血液瞬間倒流,那個女人轉身的時候,我僅僅看了她的側臉就已經知道了她是誰。我的親生母親正和她的丈夫、兒子一起來憑吊何老先生。

這裏的空氣突然讓我感到窒息,我不想現在走過去找許靖軒,一個人跑到花園裏,透氣。再次感到一雙無形中命運的手緊緊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天空中行行歸雁銜著落日的餘輝,很久之後一個掉隊的孤雁在天空中盤旋,發出幾聲哀鳴……

“姐姐……”一個稚嫩的童音從我身邊響起,我低下頭,看見那個有過一麵之緣的小男孩正站在我身側。

我看著這個和我有著幾分相象的小麵龐,心底一下子柔軟起來。

“嗨……”

他用生澀的普通話和我說:“姐姐,你怎麽在這,這是你的家嗎?”

我搖搖頭:“這裏不是姐姐的家,你以前常來嗎?”

“以前奶奶去世前,不讓我媽媽隨便去別人家裏。我身體不好,所以媽媽也不讓爸爸自己把我帶出去,我也是第一次來呢。”

我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或許這些年,媽媽過得也並非那麽如意?

“為什麽呢?”

“奶奶不喜歡媽媽,奶奶最喜歡我和姐姐,姐姐也不喜歡媽媽,隻有我和爸爸喜歡媽媽。現在奶奶去世了,沒人再管媽媽了,可是姐姐也不回家了。”小孩子有些失落地說。

“你還有一個姐姐嗎?”

“是啊,她和你一樣漂亮溫柔呢,我可喜歡她了……”小男孩自豪地說。

正說著,我聽到有人喊他,他衝我扮了一個鬼臉:“我媽咪找我了,我要走了!”

“茜茜!”靖軒在小會客廳的拐角處喊我,我微微一笑向他走過去。

“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他心疼地對我說。

“沒有啊,大家對我都很好,你不用想太多……”這時何先生和何夫人隨著剛才與母親一起行禮的那個男人走過來,那個男人看到許靖軒拉著我的手,臉上神色猛地一變。

滿麵疑惑地問向何先生:“這位小姐是……”

兩個同時麵露尷尬的神色,尤其是何先生,眉頭緊蹙,深深吸氣,一時說不出話來。許靖軒剛要出聲,卻聽見我們身後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笑著說:“李伯伯不知道吧,這是我大嫂……”

我扭身去看,竟是今日才遲遲而歸的何仲康。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見到我的目光平靜而從容,不僅是他,連許靖軒、何夫人以及另外兩個頗有身份見過大世麵的男人也同時呆住了。

“仲康,你回來了?”何夫人走過去,關切地問。

“爸爸……”

“嗯!”何父並沒有因為何仲康的遲歸而生氣,點點頭,沒有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引著那個男人一直向前走。

“仲康……”我第一次聽見許靖軒用如此平和的口氣與何仲康說話。

“大哥,我先去看爺爺……”說完何仲康並不再多做片刻停留,向著靈堂大步走去……

“茜茜,這幾天住得還習慣嗎?”何夫人柔聲問我。

我點點頭:“阿姨,很習慣,謝謝!”

“別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這同樣也是幾天以來,何夫人在眾人麵前第一次用如此熟絡的口氣和我說話呢。

看得出剛才那位李先生同何先生的交情頗深。又有一撥一撥的客人被迎來送走,可是那個李先生並沒有離開。我準備回房間去,路過二樓姑姑的房門,被裏麵熟悉的女人聲音吸引,停住了腳步……

“我沒法和你說‘對不起’,這麽多年過去了,我覺得自己並沒有錯,你也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這個要求太無理了……”

“你怎麽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的家裏?”姑姑的聲音遠沒有母親的平靜柔和,歇斯底裏。

我突然像被人用悶棍擊中,一種痛楚正從血管裏慢慢爬向四肢百骸,恐懼被無限放大,像是有一雙手在我麵前把一扇門簾撩開,裏麵是我最不能接受的醜陋事實……

“你這又是何必呢,那麽多年過去了,我現在已經是李太太,那麽久的事情,我幾乎都要忘記了,你又何必耿耿於懷?當初如果不是他說要愛我一生一世,我又怎麽會和他在一起。他百般討好我,說我是他一生的真愛,說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最了解他,最懂得他的心,說認識我之前他說自己像是白活了一樣……

你們都說我貪慕虛榮,可是如果沒有他的承諾,我能為了他放棄那麽多嗎?沒錯,我是想要過好的生活,這確實是他最吸引我的一點。可是我說過多少次,是他先來招惹我,許下海誓山盟,可是又在自己老婆和我之間徘徊。

如果我一開始知道你在他心裏那麽重要,我是不會和他在一起的,可是你發現的那個時候,我已經為他放棄了那麽多,我還懷了孕,我怎麽能放手,你讓我怎麽能放手?”

“你胡說,明明是你勾引他,害死了他,害得我們家破人亡,可為什麽我今天才知道你竟然活得這麽好?一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搖身一變竟成了李太太,這世界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我的雙耳轟鳴,再也聽不下去了……抬起腿就往別墅的大門跑去……

命運總是和我開玩笑,這一次竟是如此地捉弄我……

這個別墅,我再也無顏呆下去了:我配不上許靖軒,確實配不上……姑姑恨我沒有錯誤……原來一切的真相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我一口氣跑到了別墅的大門,告訴他們我要出去,他們問我是否需要車子。我使勁搖搖頭,沒人阻攔,我一個人步履蹣跚地向山下走去。

剛剛走了幾十米,我才發現我身上什麽都沒帶,回不了大陸,甚至離不開香港,連路也是不認識的。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汽車的聲響,我回過頭去,看到何仲康從車裏怒氣衝衝地走下來,大步走向我:“你在這裏幹什麽?”

“茜茜,你怎麽哭了?”

“何仲康,什麽也不要問,先帶我離開這,哪怕一會也好……”理智慢慢恢複,我不能這樣一走了之,可是我需要找一個地方平複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