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唇紅齒白

白老板突然轉身:“多行不義必自斃,無須我們動手。”

“哦哦。”

本是想以這一消息來搏得白老板的誇讚,聽他這口氣,似是早就知道了,我頓時有些泄氣。白老板掏出鑰匙,摁了開鎖鍵,剛準備上車,突然嗬斥一聲:“誰?”接著我便覺得眼前黑影一晃而過,再看時,白老板已不見了蹤影。

聽到車的另一麵有聲音傳出,我忙繞過去,一眼看到穿土黃色僧衣的和尚,圓臉,大眼,像隻可愛的小倉鼠,精神又機靈。

車的背麵是一麵兩米高的圍牆,那圓臉和尚就站在圍牆之上,朝站在牆下的白老板雙手合十,一派大師風範:“阿彌陀佛。”然而下一句,就透露出了他的本性,“小僧今天不跟你鬥,你明日且洗幹淨了在**候我。”

我一聽,噗嗤笑了。

光聽聲音不見人,還以為這是兩好基友在約炮呢。

“咦?這位小施主唇紅齒白,長開了肯定是個大美人兒。”小僧朝我看來,“你跟我走吧?我本科學曆,目前就職於七寶古寺,一個月工資兩萬,上五休二,包吃住哎喲!你大爺的!”他忽然捂住臉,彎下了身子,聲聲呼痛。過了會兒,才又站直身子,把手從臉上拿開,左眼眼角有個硬幣大小的紅斑。

他狠狠瞪了白老板一眼,手一甩,有什麽東西“叮”地一聲落到了地上,滾到了車底下,我蹲下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枚方孔銅錢。

白老板手裏把玩著另一枚銅錢,淡淡看著圓臉和尚。

“……壞人!”圓臉和尚呆了呆,突然吐了吐舌頭,轉身,躍到了院牆那一方。我忙跑到院牆下,使勁往上蹦,身高不夠,無奈沒有看到他往哪裏走了。

“你認識他?”白老板在身後問我。

我隨口回道:“不認識啊。電視裏說與佛有緣的人,都是受過情傷的人,我想跟他討教一下男女的情事。”

白老板臉一紅:“你一個姑娘家,怎如此口無遮攔?”

“你的思想也太封建了吧?這都什麽時代了!雖然我沒有出過村子,但是電腦電視啊、報紙雜誌啊,都可以看到社會動態好麽?別以為我是鄉巴佬什麽都不懂。”

白老板默了默,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打開後備箱的門,拿了一台筆記本電腦出來,遞到我手裏。“這個你拿好,我會派人去外婆家裝好寬帶,日後有事,隨時跟我聯係。”我老早就想要台電腦,同村的小夥伴家裏幾乎都有了,外婆家裏不寬欲,我本想自己兼職去賺,可是外婆不讓我出村子,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白老板又是送我小狐狸,又是送我電腦……

從小,外婆就時刻限製我的自由,說是為了我好。既然為了我好,我自然是不會不聽話的她,所以這麽些年來,我沒有踏出過村子一步,隻在村子西邊的小學裏上課。那小學有個老師,姓朱,七八十歲了,據說祖上與明朝皇家有些關係。

外婆與朱老師交情不錯,就讓他教我東西,說不能叫我比村裏的其他孩子落後,

朱老師思想先進,電腦手機玩得得心應手,我學的所有的知識都是他教我的。甚至我現在用的手機,也是他幫我代購的。

雖然很想要一台電腦,但是跟白老板非親非故,我說什麽也不有要。

白老板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錢包,錢包裏有一張三寸照片。高高的東方明珠塔前,我爸和我媽並排站著,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在他們身前,站著的一個十幾的小男生,清秀的模樣,跟我爸挺像。

“這是……我弟弟?”我拿著照片看,胸口有些沉悶,“你怎麽會有我家人的照片?你是誰?你從哪裏來?”

“你先拿著,日後定有所悟。”白老板把照片夾進筆記本的合蓋裏,一並遞到我手裏,“三個月後我還會再來,屆時你若不需要,可再還我。”

“哦。”我點了點頭。

雖說是借用,可我也必須給他點東西做抵押才好。想了想,我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就找了一張紙,寫了幾句話:隻要不違反道德底線,不傷親友,白姻禾可答應白……寫到這裏,我抬起頭,看向白老板:“誒,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白老板打開車門,讓我上車,他坐到駕駛位上,發動車子。

“觀星相、人麵,測方位、災禍,畫符念咒,趕魂化屍,無論哪一種,必須要在夜間行動,故以,我們這一行,也被人稱為夜行。”白老板將車子開得很穩,雖過幾道低窪道路,卻並不覺得顛簸,“姓白,名夜行。”

“夜行?”我摸了摸小九的小腦袋,“紅藤拄杖扶衰病,村北村南破夜行。好淒涼的名字。”

“閑繞長堤逐螢火,戲臨荒沼問蛙聲,何嚐不是一種清境。”

“也是。”我注視著他的側臉,心裏似被一頭小鹿撞了一下,臉紅了又紅。為了打消尷尬,我把頭埋得很低,繼續去寫那一行字:隻要不違反道德底線,不傷親友,白姻禾可答應白夜行任何要求。寫完,用圓珠筆在大拇指的指腹上來回畫圈,直到畫得看不到肉色了,這才把手摁向紙上的字上,留下一個同字體一樣顏色的手印。

我笑了笑,把紙條疊成方方正正的小條,塞進了白老板外套的口袋裏。

三個月後再相遇,我肯定會不舍把電腦還給白老板,屆時他會提什麽要求呢?如果他要錢,我就央求外婆再讓我出一次村子,賺些錢給白老板。

主意這麽打定,心情也輕鬆不少,一路哼著歌,遠遠就看到了家。

車子剛駛進村口,看到外婆踩著步子迎了過來。車停穩,我跳下車,撲進外婆懷裏,外婆嗬嗬嗬地直笑,我又攬住外婆的腰,把她抱起來,原地轉了兩三轉,這才放手,跑開去。外婆口裏喊著瘋丫頭,伸手來打我,臉上卻喜滋滋的。

我到車上把小狐狸和筆記本電腦一起抱了起來,外婆斥了我幾句,說我怎麽能隨便收白老板禮物呢,白老板解釋說我付過他費用了,而且我跟他去處理了鬼事,送些小禮物是應該的。外婆就客套說是替我奶奶治病,本來就是我們麻煩白老板,哪能還收他東西呢?於是白老板又回……雲雲。

他們一直相互推脫,我抱著東西進了屋。

把電腦小心翼翼地擱到書桌上,來回摸了摸,又轉身將小九放進被窩,捂好。小家夥跟隻懶貓似的,睡了好幾個小時還不見醒。

今天禮拜二,村裏的孩子們都去上學了,原本我也跟他們同一個時間段去朱老師那裏上課的,但是今天特殊情況,外婆早就跟我打過招呼了,說明天再去。也不知妞妞怎麽樣了,家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到學校去,會被同學們議論麽?

帶著對妞妞的牽掛,我洗了個澡,換了幹淨衣物,跑到隔壁去找妞妞。

妞妞不在家,他爸爸神色空洞地坐在大門口,一個勁兒地朝我傻笑,問也問不出什麽事來。

三天前出了這麽大的事,妞妞現在能去哪裏呢?

希望隻是去上學了,不要再出什麽亂子就好。

回到家,到灶屋去找奶奶,奶奶果然在燒飯,見到我過來,笑嗬嗬地說煮了我最愛吃的土豆燉雞,說著把鍋蓋打開,厚鬱的香味頓時溢滿整間屋子。

我拿了筷子,夾了塊土豆,放在嘴巴旁邊輕輕吹著。

“外婆,妞妞上學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