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洪湖市棄村

外婆說的“那邊”,我也說不上來是個什麽地方。

陰司?鬼界?統統不對。

那個世界我並沒有去過,以我的理解,應該是一個與宇宙平行的世界,能到達那裏的人,身上都帶一點“靈”味。這個靈未必指的是神靈,還代表著魂魄之靈。因為外婆說魂魄也喜歡聽奉承話,所以我們一般以“神通”來指與魂靈交談。一來二去,把所有人類之外卻又擁有思想的“東西”都稱之為靈。

簡單收拾了兩件衣裳,我跟著白老板走出村子口,翻越一坐小山,趟過一條淺溪,再往東走十裏路,終於上了一輛白色小轎車。

坐在副駕駛上,我看著正在開車的白老板的側臉,不由有些害怕。臨走前,外婆把我拉到屋裏,偷偷同我講,說昨天我掉進水塘裏,是白老板把我救上來、並送回家的。可是外婆知道我不會獨自一人到水塘裏去遊水,所以一定是有東西把我拉下水,但是白老板說水塘裏並沒有陰魂水鬼,於是外婆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是叫我一路上多留個心眼,見情況不對,就用手摁他的胸口。我當時就很震驚,既然不相信白老板,為什麽還要我跟他一起走呢?而且摁他的胸口有用麽?他力氣比我大好多倍呢。外婆解釋說白老板在整個湖北洪湖市的威望都比較高,這並不是瞎吹的,她親眼見過白老板的本事,隻是暫時還不清楚白老板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我握緊了拳頭,坐在車裏,大氣也不敢出。

為什麽白老板傷我,我可以用手摁他呢?外婆說因為我的手。

我的手與尋常人的手不大一樣,平常的人手指指關節有三節,我的有四節,這也是我爸媽除我八字陰之外離開我的另一個理由。我曾為此自卑過,以為這是畸形手,但外婆告訴我,四節指關節的手,是佛手,能驅邪靈,能救世人於苦難之中,故以,白老板如果用陰魂害我,我的手是可以驅散他的。

雖然外婆一直喊我小佛,可我並不相信一個小小的鄉下野丫頭,能有多大作為,但是能叫邪靈不沾身,多少還是能叫我安心一些的。

車子一個急轉彎,白老板快速打著方向盤,他右手手背上三個淺灰色的疤痕晃進我的視線裏,我驀地呆住。他這疤痕像是被火燒的過一樣,不由讓我想起在水塘裏時,我捏了一下他的手,聞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

我的手能燒傷他麽?

他開車技術嫻熟,不應是邪靈才對呀。

這樣一想,我不由慢慢朝他伸出了手……近了,更近了,輕輕一觸,溫熱光滑,並沒有聽到白老板呼痛。再摸一下,手感細膩,跟剛剝了殼的熟雞蛋一樣,沒有燒傷的痕跡。我再摸……

“做何?”

白老板的聲音突然從我頭頂傳來,我怔了一怔,急忙抽回了手,故作鎮定地道:“哦,我隻是想研究一下,你皮膚這麽白這麽好,是怎麽保養的。”

“……”

“那個……你是屍妝師吧?化死人妝挺好看的哈,嗬嗬,不知道你化活人妝怎麽樣啊?”我沒話找話跟他瞎扯,以打消他對我的疑問。

白老板淡淡地道:“我隻給屍體化妝。……行車途中莫要亂動,很危險。”頓了頓,又道,“你知道車內為何一直傳來滴滴聲麽?”我搖頭,說不知道啊,難道有鬼?他輕輕看了我一眼,說,“把安全帶套上。”

“啊!安全套?”

“安全帶!”

“哦哦……不好意思啊。”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把安全帶拴好,滴滴聲立馬消失了。

車子在鄉間小路行駛了兩個多小時,轉了上了省道,到了新堤市,再從新堤一路向北,在汊河鎮向右拐,再走四十分鍾,來到了奶奶所在的村落。

這個村子叫棄村,說起來與薑嫄村倒是有些淵源。

傳說薑嫄剛成年時,未婚先孕,到她肚子大了實在瞞不住的時候,她的母親把她逐出村落,她騎著騾子走著走著,騾子也要生產了,於是她就用金針把騾子的牝門紮住,從此以後,這騾子就再也不能生騾駒了。後來,薑嫄回了村子,人們聽聞此事,把她封做司禦生育的女神。因為人們認為她能控製世間萬物的生育大權。

再說她腹中的胎兒……

薑嫄當初在野外獨自生產,產下一個古怪的胞衣,跟個巨卵一樣,薑嫄十分害怕,於是把巨卵丟在了水邊,誰知道睡一覺醒來,巨卵又睡回了懷裏;第二天,薑嫄又把巨卵扔進深山,睡了一覺,跟上次一樣,巨卵又重回她的身邊;第三天,薑嫄把巨卵放在樹上,這時天空中飛來許多鳥,把巨卵輕輕抬放到了地上,並用嘴將巨卵啄破,巨卵裏有個健康的小男嬰。薑嫄見三棄都棄不了男嬰,於是把他抱回了家,取名為棄。

棄慢慢長大,六七歲的時候,總是喜歡把野生的麥子、穀子等的種子采集起來,種到地裏,讓它們生長成熟。到長大成人了,在耕田種地這方麵做得頭頭是道,村民們都跟著他學。帝堯知道後就聘請他做農師,讓他指導天下的人耕作,棄出色的表現令堯很滿意。

堯死後,棄繼承堯的國君之位,在邰城改名為後稷,成為周的始祖。

這個棄村就是當年薑嫄三次棄子的地方。

外婆跟我講這些故事的時候,我就覺得好笑,我被奶奶家棄了,奶奶村子被我們村子棄了,哈哈,好玩。

白老板把車停穩後,輕車熟路地進了村子,村子口有一株大槐樹,幾人才能抱得下,枝葉長得遮天蔽日。

一般這樣的古樹上頭,百分之八十都會有“靈”在上麵修煉。

如果誰要砍它,後果不堪設想。

我在樹幹上多摸了兩把,惹來白老板一記冰冷的眼神,“你的手生得奇特,莫要四處**。”我哦了一聲,心說不就是一棵古樹,多摸摸還能變成人跑了不成?要我的手真如“神筆馬良”的神筆一樣,那我還想把劉德華從海報裏摸出來呢!

棄村應了國家政策村村通,已經修了水泥路,比我們薑嫄村好許多倍。薑嫄村現在還住著瓦房,這裏家家戶戶都蓋起了三層小洋樓,樓前簷下掛著紅燈籠,喜慶又氣派。

我忍不住又想去摸摸屋前的柱子,白老板看了我一眼,道:“外婆沒送你上學?”

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點頭:“上了啊。村裏最大最豪華的私家學堂,我從三歲上到現在呢。嗯……怎麽說呢,應該就是你們這裏的初中了吧。”

“你是頭一回出村子?”

“是啊。”

白老板愣愣看了我幾秒,冷冷的神色忽然柔和了下來,抬手,撫了撫我的頭發:“想到外麵的世界看看麽?”

“你以為我什麽都沒見過?妞妞家電腦上什麽都知識都有,我理論知識豐富著呢。”

我猶疑地看著他,他又補了一句:“不願意跟著我麽?”

“嗯……”我摸了摸耳朵,臉有些紅,怪不好意思的。

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有男人跟我表白,叫我跟著他過日子呢。

白老板並沒有直接帶我到奶奶家,而是把我引上棄村後麵的護河大堤壩上。他告訴我,這個大堤壩將整個洪湖市圍在了裏麵,每次漲水的時候,水沒過後麵的大堤壩,漫到各家家門口。許多小孩子坐在自家屋子的窗台上釣魚,還可以拉根繩子係在窗戶上遊泳。每每這時,上麵的領導就會下鄉來,挨家抽男丁去防汛。那段日子是大人們最難熬的,卻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時光。附近村落的孩子們都會騎單車來這兒玩耍,他有幸來過幾次,當時正是六月天,有三五成群的孩子在家門口戲水。

聽他這樣講著,慢慢覺得他冰塊一樣的臉不那麽冰了,我也就不那麽怕他了。再者說,如果他真想要害我的話,我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我就靜觀其變,看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在堤壩上散了會兒步,我們來到奶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