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可不可以吻你?

師父單手托著轉生輪,改挽為牽把我拉到梨‘花’樹下,指著上方:“小佛,你看……”

隨著他的話語,原本空曠昏暗的天邊突然有一輪牙白的月兒升了起來。

極緩,極輕。

等到月兒爬上了梨‘花’的枝頭便不再往上騰,隻定格在那一處,變得柔亮。

我心悸難掩,轉頭去看師父。他正望著那輪漸漸變大的清輝出神,月光照著他俊朗的臉上,時有濃鬱之美,亦有清素之靈。

許是知道我在看他,他低下頭來,聲音如‘玉’般暖心:“小佛,想不想離月亮再近一些?”

此刻我的腦中,隻有“人麵桃‘花’”這四個字!

師父又問了一遍,我才“啊”了一聲回過神來,驚道:“額,可以嗎?”

“跟我來。”

腰上被師父的手一攬。我的身子陡然輕了,離地往梨‘花’樹上飛去。風吹過耳畔。如楊柳拂開江麵水,留下點點眷念。

師父的腳踩住枝丫借力。眨眼便到了那輪滿月之下。

月光輕且柔,即使離得這麽近,也傷不了眼睛。

我細細望著,仿若近在手邊,伸手去‘摸’,沒想到真的觸到了一片微涼。

比暖‘玉’冷,比冰水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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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沒有如我一樣去撫‘摸’那近在咫尺的月亮,而是輕輕撫了撫我的頭發,然後從懷裏拿出了一個青‘花’瓷瓶,他打開瓶蓋,遞給我。我接過,聞了聞,原來是酒,遂往嘴裏倒了一小口。

這是果酒。酒味極淡,但對於很少喝酒的我來說,那酒一入喉嚨。就一路燒到了胃裏。我憋了好大勁才抑製住想要吐出來的想法,又抿了一口。

“古人酒喝講究千杯吞盡山河,現代人崇尚溫酒磨情調,”我把酒給師父,腦子裏有些眩暈,“師父,這麽好的月‘色’美景,就這麽點酒可不夠哦……”我還想趁師父醉了,借機親上一兩口呢。今天一整天都在琢磨這事,都沒能成功。

師父淺飲一口,把酒又還給我,然後伸手往如‘玉’鏡的月亮上輕觸,修長的五指在月華平麵上留下一個墨‘玉’般的掌印。他頓了頓,淡笑輕語:“小佛真是個長不大的小丫頭,我要是醉了,誰帶你回家?”

我往梨樹枝上一坐,背枕‘玉’輪,哼笑:“這裏不就是師父的家麽?要是醉了不能動,就躺在這院子裏睡一夜算了。……哎呀,不行,不能醉,明天我們還要去雲南找爸爸呢。師父,你說我爸爸為什麽要走啊?”

師父收回手,也學我的樣子坐了下來,主動拿酒,酌了幾滴:“為了長生。”

“長生?那……那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長生不死之人麽?”

“長生之術自古難覓,卻是當真。”

“長生啊,的確很令人心動。要是一個人能夠長生,那他這一輩子可以做好多好多好多事情呢,一輩子都不會發生令他遺憾的事。”

“若想不遺憾,除非時光逆轉。隻可惜,時光無法逆轉。”師父靜靜跳下梨樹,黑衣在空中旋開,如墨‘色’的蝶般飄逸輕靈,“你等我片刻。”我點頭,等了幾分鍾,師父又躍回樹梢,把懷裏抱著的茶‘色’壇子丟給我:“這酒是我當年親手埋下,沒想到還在。”

“這都多少年了呀,還能喝嘛。”

我把壇子打開,沒有酒香撲鼻,卻似乎有些思鄉的怯意。

仰頭倒了一口在嘴裏,那淡而微香的味道中確有鄉愁,許是釀這酒的人本身帶了愁緒。

品酒知人,看來就是這麽回事。

“師父,這是什麽酒?”我問。

“‘女’兒紅。”

師父接過酒壺,灌了一口,好看的眉峰立即皺了起來。半晌,陷入回憶之中,臉‘色’愈發清冽,“這酒是我外婆釀的,她珍藏十八年,打算在母親的婚宴上開封。”

“後來呢?”我雙手托腮,忍不住問道。

“後來……母親十六,未婚先孕,被外婆逐出村落,在村外荒地生下了我。母親失血過多,將死之時,為青鳥所救。青鳥‘性’善,母親喜極,遂定親與我。再後來,外婆找回了母親,青鳥帶走了我。聽說外婆將母親許配給了父親,我思念她,遂求青鳥帶我去看望,不料被父親發覺了我的存在。父親極怒,將母親關押了於暗獄之中。自此後,再無相見。”

我仿佛吃了一顆酸澀的葡萄,不僅眼中淒楚得想落淚,心口更是微疼起來。緩了緩,輕聲相問:“師父,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你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嗯。”

師父抬頭喝了一口酒,用大拇指拭去嘴角的酒漬,‘唇’如弦月,苦笑一聲,“這半壇飲後,世間再無‘女’兒紅。”

“那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不醉不歸。”

我把手中小小的青‘花’瓶與師父那酒壇一碰,撞出清越的聲響。

一來一回喝了半宿,我手裏的酒早就喝了個‘精’光,不知道師父的‘女’兒紅還剩多少。我等了老半天,酒瓶久久沒有再回到我的手中,我不由偏頭去看他,沒想到他閉著雙眼,在如畫的月‘色’裏睡著了。

果然是酒後吐真言啊!

要是換作平時,師父可不會跟我講這麽多自己的過往。

細數而來,我跟爸媽雖然不能長聚,可是我曾經有家,有愛我的外公外婆,有疼我的父母,有好友妞妞,有太多太多甜美的回憶,點點滴滴,數不清的快樂。師父不同,師父於這天地間,就好像一個棄者,一個孤兒,每次午夜夢回,他是否會暗自傷神?

‘女’兒紅?

寓意多好的酒名啊。

我悄然伸手攬到師父的肩頭,把他圈在懷中,輕拍:“師父,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個完整的家,對麽?”師父沒有動,緊閉的雙睫在月光的清幽下向上翹起,麵‘色’淡然沉著,若千年前鉛華洗盡的皇者。

我笑了笑,皇者也有孩子氣的一麵吧?不知師父孩子氣的一麵是什麽樣子呢?

“小佛……”

喃喃的低喚從師父嘴裏傳來,我側耳去聽,又聽到他說了一句:“吾母薑嫄,‘性’清靜,好嫁穡,十六得子,少而死去……”

“師父……”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記得醒來的時候是在師父的懷中,一睜眼,就對上師父柔情蜜意的眸子。

“師父……”

我‘揉’著眼睛坐穩身子,發現周圍仍然還是月‘色’照梨樹,而師父雙頰緋紅,不似以往正常,也不知道以這個姿勢盯了我多久。

“師父你怎麽了?”

我伸手去探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師父突然把我的肩膀一攬,用力捏緊,我望進他墨般深邃的眸子裏,心中更是不解。

“小佛,我可不可以……”

他離我的臉不過幾厘米,說話間,氣息已噴至我的雙頰。

眼前的師父仍是黑衣著身,許是因為喝多了酒的緣故,此時看起來如浮萍般單薄無依,讓人萌生出濃濃的憐惜。

堅強得太久,偶爾醉一下也好。

“可以什麽?”我問。

“‘吻’……你。”師父的聲音斷斷續續,眼神逐漸‘迷’離起來。

我一聽之下大驚,繃直了背不知所措。師父的‘唇’慢慢向我靠攏,最後,在額上輕點了一下,又輕移到鼻尖、臉上。——我的腦子瞬間就懵了,眼前一黑,仿佛有許多星星呈現在那無邊的夜幕裏,猶如夜明珠染上了金粉,泛起柔和珠光,定格住一切日月韶華。

師父妃紅的‘唇’向我的嘴角貼來……

一觸,即離。

忽地,我腦中那些星鬥又逐一變幻成了純金顏‘色’,在夜‘色’中輕晃舞動,直溢出濃濃的錦光。

‘唇’上又被師父輕啄了一下。

我睜大了眼睛,卻看不到任何東西,隻感覺那片軟軟的微涼一離開,自個兒腦中那般唯美的星空便開始顫動起來,顆顆星子如流星般隕墜,劃向天際,下了一場金‘色’的絮雨輕絲。

其時這不過是彈指一瞬間,我卻仿若曆經了百年光景。

把眼睛睜得圓溜亮堂,傻傻地望著眼前人,身後是一輪圓月,浮光躍銀;身下是一片梨‘花’白,開出纏綿的雪景。

等腦子稍微反應過來,我的身體已經重新被師父攬在了懷中。

“小佛……”

他的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輕撫世間珍寶,我卻嚇得不敢動彈。

“小佛。”師父的聲音自我的頭頂傳來,帶了睡夢中的噥音。我嗯了一聲,他繼續道:“有一種古老的咒,名為月咒。”說罷,擁著我轉了個身,麵朝滿月,左手搭在我的肩上,右手在月盤上輕點。一觸,一畫,哪知真的落下了筆墨。順著那橫豎線條寫下去,成了如曇‘花’般的絕美之姿: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雖然隻是半句詩,卻表盡了我心中一生的期許。

在這一瞬間,望著月亮上行書偏草的字跡,我幾乎以為自己是將死之人、所以上天才會應了我最後一個心願。

“師父?”

我愣愣地望著這個我心心念念的男子,心底開出燦爛的‘花’。

師父撫了撫我的頭發,嘴角勾起,在我額頭上飛快落下一‘吻’,複又抬手在那句詩後麵落了款:姬棄。

溫柔似水的師父,我心難擋。

“小佛,我教你怎樣下月咒。”師父把我的左手食指撥直,用他的大手包在我的手背上,教小孩子寫字般一撇一捺寫了三個字:白姻禾。

我大著膽子,一把勾住師父的脖子:“師父,你是在跟我求婚麽?”

師父好看的眉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