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有一門功夫,叫無中生有,不但可以使人產生幻覺,還可以在瞬間殺人於無形……”

師父直接無視了我的問題,反而開始口沫飛濺地科普武林絕學。一串串從未見過,也根本沒有聽過的武功像天外飛石般,劈裏啪啦地砸向孤陋寡聞的我。

作為一個江湖中人,竟然連這些都不知道,會不會說出去讓人笑話。我默默地握拳,以後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我糾結於麵子問題的同時,一個詞突然闖進了我的腦中——幻覺。

沒錯,盡管這些名字奇怪,聽起來花裏胡哨的,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可以使人產生幻覺。

就好比那個無中生有,就是借助一些特殊東西融入水中,等人喝下去的時候,便不知不覺地產生了幻覺。

該不會是我今天喝的水中剛好有這種特殊的東西吧,才會讓我產生那些奇奇怪怪的夢,可是昨天晚上,我也做了同樣的夢……難道這幾天我喝的水都有異常?想到此,我不由得心跳加速,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爬了上來。

我最近一直被師父關在他的房間跟著師姑學繡花,而我昨天喝的水,也是從師父的房間裏倒的……

今天我同樣是假扮師父去的,難道那些人是來殺師父的?還是說,那個人已經……

我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不可抑製地快速流動了起來,如果真的是來殺師父的,師父現在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不行,一定要想個辦法,想個辦法,想個辦法……

“言言!”師父一把抓住急得團團轉的我,大聲問道,“你怎麽了?”

不好,那些人既然已經來到洛陽了,會不會知道師父就在客棧呀,不行,一定要師父趕緊離開才行!

又好像不對,他們既然已經發現師父在洛陽了,那麽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先把師父藏起來……

“你做什麽?”師父不解地問道,伸手在我的左肩上一戳,於是正用力把師父往衣櫃裏推的我,就這樣被定住了。

“師父,你幹嗎點我!”我急得都快要哭了,指著後麵的櫃子說,“你快點藏進去吧,那些人找來的時候,我還能……”

“林妙言!”師父伸手點了我的啞穴,令我的話戛然而止,這才無奈地歎息道,“我剛才說的話,難道你沒聽清楚嗎?”

聽清楚了啊,就因為那些人已經來殺你了,我才這麽著急地想要把你藏起來!然而無論我怎麽用力,都說不出話來,再看看師父那淡定自若,無可奈何的模樣,我真想上去一巴掌把他呼暈,然後,到天涯海角,讓那些人永遠找不到我們。

“言言,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師父搖頭道,“我剛才說了那麽多,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江湖險惡,有些人你看起來無害,比如王小姐,比如王大寶那個大胖子,而有些你覺得他不夠聰明,玩世不恭,但事實上他卻比任何人都明白道理,也許他正胸懷大誌……”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表示抗議,師父你剛才的那些話並不是那個意思啊!

師父當然聽不到我的心聲,頓了頓又說:“言言,有件事情,師父可能一直沒有告訴你。”

嗚!如果是關於你身世的問題,不用說了,我已經偷聽到了。

“其實,你的身世並不是師父說的那樣。”師父的臉微微紅了紅,滿是愧疚地說,“八年前,朝廷內憂外患,紛爭不斷……”

師父今天怎麽這麽關心國家大事,而且說的話總是前言不搭後語,明明說我的身世,關朝廷什麽事?就算是它一年兩個皇帝,我都不感興趣,更何況,師父以前說,我是自己離家出走的,因為想要結識江湖豪傑為朋友,遇上了剛好路過的他,於是便纏著他非要拜他為師……

等等,師父剛才說什麽,我的那塊玉佩是前朝公主的私有物品,怎麽可能!那個明明就是我爺爺看我不好養活,按算命先生的說法打造的一塊玉佩而已,跟前朝公主什麽的怎麽可能扯上關係……

不要亂扯了,那個在八年前改朝換代的時候就失蹤的小公主,怎麽可能是我啊!

更何況,在江湖上一直有一個傳言,就是那個失蹤的小公主身上帶有一張藏寶地圖,誰要是得到了那份地圖,誰就會瞬間成為大夏朝第一富有的人,連皇帝拍馬都趕不上。

然而,就我這樣好吃懶做的人,怎麽可能有金枝玉葉的氣質,要是說我是丐幫幫主失散多年的女兒,還是蠻有可能的,嘿嘿!

師父說完看著我,語重心長地問道:“你以前不是問過師父,師父的父母都是怎麽死的嗎?要替師父報仇嗎?”

我嘴角抽了抽,那個時候不懂事,看到師父整天沒有笑臉,於是好奇便追著問,師父每次都是胡亂搪塞過去,不過現在不用問了,因為我已經知道了。

不就是被那個剛才他說的失蹤的小公主的父親給殺死的嗎?後來那人自己做了皇帝,可惜好景不長,沒兩年,有人假借師父的名義又殺了回來,那就是當今的皇帝,於是替師父的父母報了仇。當然啦,如果那個叫無非的黑衣人所說的都是真的話,那麽師父其實才應該是坐在寶座上的那個人。

“當年我把你帶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用你來威脅你父親,不料人算不如天算,那一晚,蘇煜帶著我父親的舊部打進了京城,你父親竟然引火自焚了。”師父頗為慶幸地伸手理了理我的頭發,“幸好,我沒有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我禁不住抖了抖全身的雞皮疙瘩,要不是對著這張臉這麽多年了,我還真是懷疑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易容成我師父了。

不過,師父剛才說蘇煜,難道現在那個假皇帝的真名叫蘇煜?但是蘇煜和師父又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他能假冒師父,並且沒有人能發現?

師父沉默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說:“言言,如果我說這麽多年來,我並沒有把你當仇人的女兒來對待,你相信嗎?”

相信,因為我根本不就是那個公主!我也不知道什麽寶藏。

我眼睛眨得都快要抽筋了,可是師父卻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裏,兀自往下說道:“今天告訴你這些,其實還有一個目的,江湖中最近有人發現了小公主的蹤跡了……你的身份,可能已經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了……”

那個前朝公主的身份嗎?別扯了好嗎?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相信我會有這麽離奇的身世,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就在這時,師父突然伸手拍開了我的穴道,而後一把拉著我往牆上的那幅畫前掠了過去,伸手一拉,畫緩緩卷了起來,露出兩個小洞,師父在我耳邊小聲道:“別出聲,仔細看!”

仔細看什麽?我怎麽從來不知道這個房間的牆上竟然有個小洞,可以偷窺隔壁的房間,不對啊,隔壁是我的房間啊!我的心像是被龍卷風卷過一樣,師父不會這麽變態吧……啊啊啊!我瞬間不淡定了。

就在這時,對麵的窗戶突然被人拉開,兩個黑衣人從窗戶滑了進來,一個直奔櫃子,另一人直奔床,在床前的那個人手中握著一把匕首,衝著**的被子便刺了下去……

如果此刻我還睡在**,豈不是被紮成馬蜂窩了。我驚訝得差點叫出聲,師父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樣,在我出聲前伸手捂住了我的嘴,溫熱的氣息掃在我的耳邊:“別出聲。”

一連刺了十七八刀,那人才收起匕首。另一人則到處翻找,翻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麽,兩人這才從窗戶一起躍了出去。

我驚訝得半天回不了神。

“言言!你現在明白了吧,你上次當掉玉佩的後果有多可怕了吧!”師父一邊把畫放回原位,一邊說,“他們已經順藤摸瓜,確定了你就是那個小公主,而你的那塊玉佩中肯定有藏寶圖。”

阿嚏!師父別在這裏危言聳聽了好嗎?那個玉佩我從小戴到大,天天看,天天摸,根本沒有看出有什麽異常。

我十分堅定地說:“他們找錯人了。”

“沒錯!”師父嚴肅了起來,“本來他們還沒有那麽快找到你,但是你今天卻在賞會大會上出現了。”

“那肯定是認錯了。”我趕緊說,“我去賞花大會可是用師父的請柬去參加的,我覺得他們肯定是來找師父的。”

師父“噗”一聲笑了起來:“你覺得你的易容術有那麽高明嗎?”

我嘴角抽了抽,就聽師父繼續說:“個子這麽矮,皮膚這麽白,就連走路都那麽一飄三虛的,別以為大家都沒帶眼睛出門,就你和你師姑那樣,一出去,十個人有十二個都能看出你們是女人。”

“哪裏多出來兩個?”

我剛一開口,師父一巴掌呼在我的後腦勺上,咬牙道:“別自作聰明了,今天被人跟蹤了你都不知道。”

“什麽時候的事情,什麽人敢跟蹤我?我怎麽不知道?”

“你知道什麽?你隻知道找龍澤的麻煩,你的眼裏除了他,還有點別的事情嗎?”師父越說越氣憤,伸手又呼了我一巴掌,恨鐵不成鋼地說,“你真以為那位王小姐是什麽普通人家女子嗎?還有王家真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嗎?”

難道他們家?師父一臉鄙視地繼續說:“據無非得到的消息,王家一直是蘇煜在這裏安排的眼線,剛才那兩人很有可能就是王家派來的人。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應該早就猜到了你的身份,隻是怕打草驚蛇,才設了一個什麽賞花大會,引你上鉤……”

我被師父的話說得一愣一愣的。

“從現在開始,不許出這個房間半步。”師父吹胡子瞪眼地下達命令。

“不是吧!這也太殘忍了,你確定你真的是我師父嗎?”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世界快要末日了,動不動就讓人關禁閉,師父到底是怎麽了?

“那你覺得我是誰?”師父挑了挑眉,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我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據理力爭:“難道他們這些人不是來找師父的嗎?就好比王小姐,師父也說了他們家非比尋常,那麽,也許她正是蘇煜派來殺師父的人呢!”

“你怎麽那麽確定他們是來找我的,而不是找你的?”師父雙手環胸,好笑地看著我。

“其實,我也隻是猜測而已啦!”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天晚上偷聽到的事情給說了一遍,而後再三保證,“我真的不是故意偷聽的,真的不是哦!”

看到師父微微皺眉的模樣,我心虛地硬著頭皮分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太子就是師父的九弟對不對?師父本來應該是當今的皇上,但是那個蘇煜卻假扮師父,攻破了京城,坐上了那個位置。不過,我還有一點不明白,那就是蘇煜到底和師父是什麽關係?他竟然能假扮師父而不被人發現。”

果然,聽了我的話,師父的臉色越來越差,我暗叫一聲不好,趕緊護住頭,哭喪著臉說:“嗚!我真不是故意偷聽的,我隻是那天看到一個黑衣人,覺得他可能是來偷東西的,所以就跟了上去,不料發現了師父……”

“哎呀,師父,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還請師父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吧!師父就算是不看僧麵也看佛麵,看在我這麽多年辛辛苦苦幫師父看銀子的分上,就饒了我吧!要是師父覺得心裏氣憤,就罰我兩天不能吃肉吧!”

“林妙言——”師父伸手把抖啊抖的我給拉了起來,厲聲道,“看著我的眼睛。”

我被他吼得一哆嗦,小心翼翼地抬頭,曾幾何時,師父那雙清澈如雲山後的山泉水的雙眼,已蒙上了一層灰,如雲似霧般地令人看不透。

不過,此刻的師父卻莫名地讓人心跳加速,我忙別過頭,卻又被師父拉了回來,就聽師父清冷的聲音從頭頂飄來:“我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這話說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果不是隨隨便便就不讓我吃肉,其實一點也不可怕……

“算了,明天你給我回雲山去!”師父快刀斬亂麻地結束了這次亂七八糟,頗有深意的談話,丟給我一顆炸彈。

“回雲山?”不是吧,我一口氣卡在喉嚨出不來,“為什麽?武林大會還沒開始,我還沒有建功立業呢!”

“建功立業?”師父哭笑不得地伸手給了我一個栗暴,痛得我眼冒金星,“你能把小命保住就不錯了。”

“有師父在,我不怕!”我趕緊拍馬屁,並且手腳並用地纏了上去,用力搖晃著師父的胳膊,撒嬌道,“求求你了,就讓我留下來吧,我保證一定不會再惹麻煩,我隻要乖乖地圍觀完武林大會,一定跟師父回雲山!”

“休想!”師父嚴厲拒絕了我的提議。

“為什麽呀?”我真的快要哭了,我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容易嗎?一路上忍受著龍澤的冷嘲熱諷,還要挖空心思地討好小師妹,順帶著給大師兄跑跑腿,和五師弟八卦八卦,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八卦,而且對象還是我那朵,開得有些失敗的桃花——白衣大俠。

我鬱悶得心頭在滴血,師父卻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先回山上躲躲,等這件事情過去,你再下山也不遲……”

“師父!”我有氣無力地繼續搖著師父的胳膊,“等這件事情過去,武林大會就結束了,我還下山來幹什麽?”

“那你想幹什麽?”師父反問。

我想幹什麽?我眼珠轉了轉,趕緊笑眯眯地說:“當然是參加武林大會,並且拿到好的名次,為師門增光添彩了……”

“啪!”師父毫不客氣地送我一個栗暴。

“別想了,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可能連三歲小孩都打不過,還想要參加武林大會。”

“師父,你這是變相地看不起你自己。”我鼓起勇氣說,“你這樣子貶低我,就等於貶低你自己,你想想,我跟你學武也有八年了吧,要是我什麽都不會,你說有誰會相信,別人隻會說你謙虛……更何況……”

“更何況什麽?”師父斜眼瞟著我,頗為鼓勵的口氣。

我為之精神一振:“如果我現在回雲山了,不就是更加證實了我就是前朝公主的那個傳言嗎?既然證實了我的身份,就說明我的身上有藏寶圖,自古人為財亡,鳥為食亡,到時候我不是更危險……”

我咽了咽口水繼續說:“師父不是也說了嗎?以我這三腳貓的功夫,連三歲小孩都打不過,還指望什麽?萬一來了一群人,而且個個都是高手,師父一個人能保護得了我嗎?就算是師父的武功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吧,再加上還有我這麽一個大包袱,師父別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我可不想明年讓師姑他們去給我們燒紙哭墳,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沒結婚生子呢,而且,師父以前可是答應過我,要帶我去遊山玩水的……”

師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繼續說。”

我嘴角抽了抽,說什麽啊,但是看著師父意猶未盡的模樣,我咽了咽口水,發揮大師伯胡攪蠻纏的潛質:“古代智慧,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武林大會是江湖中十年才一次的盛會,這地方無疑是熱鬧非凡,人氣鼎盛的。”

好吧,感覺扯得有點遠,我清了清嗓子,繼續鬼扯:“在這裏如果發生了危險,比如有壞人來殺我了,就算是師父不在,藏劍山莊的幾位大俠,還有武林中那些名門正派的大俠也會出手相救的,畢竟我是一個弱女子,相信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人也不多對吧!”

“繼續!”師父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扣著,一副聽戲聽得入迷的模樣。

我心虛地倒了杯茶還未碰到唇,就聽到“哧”的一聲,一個東西刺破窗戶紙,徑直朝我飛了過來,我來不及閃躲,“砰”的一聲響,手中的杯子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給打了出去,在地上摔成幾塊,裏麵的茶也流了一地。

地上的碎片中躺著一塊閃閃發光的碎銀子,然而隻是一眨眼的工夫,銀子就變黑了,剛才灑到地上的水冒出了一股白煙,用木頭鋪成的地板也很快變成了黑色……

水裏有毒?

一股無形的寒意從我的腳底直躥腦門,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一直有人監視著我們?為什麽我剛準備喝水,那人就出手了?還是說,其實那人根本就在這附近,一直監視著這個房間,因為從我回來到現在怎麽也有兩個時辰了,茶壺裏麵的水什麽時候送來的,什麽時候被人下了毒?

我越想越害怕,原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根本不像我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就好比在知道師父真正身份的那一刻,我隻是想我不說應該沒人知道,就算是有人知道,我也會讓那個人變成不知道,可是現在看來,我是真的想得太樂觀了。

如果,已經有人把我當成了那個傳說中的小公主,那麽,就算我並不是那個小公主,去向大家說明,恐怕也不會有任何人相信。所以,不管我是不是,大家都認為我是,不管我有沒有藏寶圖,大家都會覺得,藏寶圖一定在我的身上!

“那你現在還要留下來嗎?”沉默了一會兒,師父有些縹緲的聲音穿透了重重雲霧,把我拉回了現實。

“要!”我不但要留下來,還要查清楚,到底是哪個渾蛋在陷害我!

本姑娘跟你近日無冤,往日無仇的,為什麽要把這麽一頂大帽子扣到我的頭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師父:“師父,我不但要參加武林大會,還要高調地參加,我一定要讓那些人知道,我林妙言,不是好欺負的!”

師父被我說得神色一悵,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好一會兒才說:“那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時時刻刻,寸步不離地跟著師父!”

時時刻刻、寸步不離?

“那上廁所呢?”我窘窘地咽了咽口水。

師父的眼角明顯一抽:“跟著。”

“洗澡呢?”

“睡覺呢?”

“吃飯呢?”

“林妙言——”

哈哈,我就知道師父這個人臉皮比較薄,惱羞成怒了吧!在師父發火之前,我趕緊點頭如搗蒜地說:“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會寸步不離,時時刻刻跟在師父的身後,師父睡床,我睡地板,師父吃飯,我看著,師父上廁所,我把風……”

師父的臉上頓時黑線千萬丈,輕輕伸手一拂,我便像雕塑一樣,左手指頭,右手指地,身體前斜,右腳勾起,左腳外八字,脖子四十五度扭著的別扭姿勢定住了。

師父緩緩踱步到我的麵前,居高臨下,一本正經地說:“要是再像你大師伯那樣胡說八道,口無遮攔,我一定把你丟到江裏麵喂魚!”

師父……

我在心裏拚了老命地呐喊著,你這分明叫隻許師父放火,不許徒弟點燈啊!

就這樣,在我抵死抗爭,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胡攪蠻纏的情況下,師父終於答應讓我留下來了,隻不過不能參加武林大會,隻能圍觀,原因嘛,就是覺得我的武功實在是在點……嗯,丟人現眼,辱沒了雲山派的聲名。

至於那個時時刻刻,寸步不離什麽的,師父真的是金口玉言,駟馬難追啊!

“從今天開始,你就打地鋪吧!”師父說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丟給我一個枕頭一床被子,然後——

我覺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師父大人,剛才那個臉紅得堪比猴屁股的蘇風辛蘇公子,現在竟然脫起了衣服……

腰帶、罩衫、長袍、短褂……

直到脫得僅剩下一身白色的內衣,師父才住了手,往床邊四平八穩地一坐,兩腳一抬:“打洗腳水去……”

我的臉綠了又綠,但還是乖乖照做了。

打好了洗腳水,師父又讓我去給他倒茶,可是我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他不是嫌棄茶水太冷了,太熱了,就是說茶沫太多了,我現在已經第七次來倒水了……

如果這次他還有意見,我保證讓他自己喝風去!

我端著茶畢恭畢敬地站在師父的麵前,師父懶洋洋地開口:“速度這麽慢!”

“蘇風辛!”我忍無可忍地怒吼一聲,把茶碗用力塞進他的手裏,咬牙憤憤地說,“別太過分哦,別以為你是師父,就可以這麽折騰我,真是夠了!你要是再這樣,我可以告訴你……”

“告訴我什麽?”師父眨巴著他那雙彎如弦月的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告訴你,告訴你,我不是好欺負的,小心我下毒毒死你,下巴豆拉死你,下迷魂藥,迷死你……”

呼——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我胸口上下起伏,從來沒覺得師父的笑容有這麽奸詐。

“要是我死了,你確定你還能活得了?”

師父一句話輕飄飄地把我這隻駱駝壓倒了……

所以,隻好認勞任怨地任他使喚了!

我苦得如喝黃連般的日子,在三天後終於結束了。

那一天,天還沒亮,我懷抱枕頭,縮成蝦米,一邊流著口水,一邊傻笑……

嘿嘿,一個吃貨的夢除了滿漢全席,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土裏長的,還有什麽呀!

此刻的我拿著一隻大肘子口水橫流,突然,一陣緊促又歡樂的鑼鼓聲穿透了我的夢鄉……

“怎麽回事?”我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往樓下看,隻看到街上黑壓壓的一群人排成了長龍,中間隔三差五地便有人舉著一個木板,木板上麵寫有少林、武當、崆峒、天山、峨眉、神機等等字樣,再一看那些人的衣服,每一個牌子後麵的人都穿著一樣的衣服,到了下一個牌子衣服就不同了。

難道,這就是武林大會的入場儀式?

我不禁熱血沸騰,不自覺地伸了伸手腳,終於輪到我上場了!十年才舉行一次的武林大會啊,原來是這個樣子的,果然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除了平時我耳熟能詳的各大門派之外,還有一些小巧玲瓏的門派,比如我們雲山派,再如天機派、神算派,對了,還有一個門派,竟然隻有一個人,那個人舉著一個木板走在最後,但是依舊神清氣爽,目空一切,再仔細一看,上麵赫然寫著——雲山。

大師伯那頭飄逸的長發,在他四處張望,揮手和周圍的圍觀群眾致意的時候,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

我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地嗆了一下,難道我們雲山派目前是江湖中最小的門派,沒有之一嗎?

怪不得師公迫切地想要發財,把師門發揚光大呢!

我一邊感慨,一邊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去圍觀武林大會,可惜走出房間沒兩步,就被師父給拎了回來。

“幹嗎去?”師父頗為嚴肅地問。

“參加……圍觀武林大會啊!”我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師父的臉,一邊委屈地陳述事實,“你說過的,可以讓我去圍觀,而且,我已經和師姑約好了……”

我越說越小聲,越說頭越低,我怎麽總是一得意就忘形啊,竟然忘記答應師父的事,必須時時刻刻,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於是,我像花童一樣垂手站在門前,等待換出行服的師父。

以前我一直覺得,像師父這種出門要打扮一下,讓自己看起來整潔光鮮,是對別人的一種尊敬,也是一種高貴的生活態度,可是現在看來,出個門換套衣服,那絕對是太令人討厭了……

我等得頭頂長蘑菇,心裏長草了,師父還是慢悠悠地在試衣服,換了一件又一件,其實根本就是兩件輪流著來,我有些心力交瘁地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點頭,再點頭,再這樣點下去,我真怕我的脖子會斷了啊!

師父,能不能不要再玩了……(姑娘啊,這就是傳說中的選擇恐懼症啊!你要原諒!)

記憶中好像師父一直是這個樣子,每次出門都會選啊選的,也不知道選了多久,我都快要靠在牆上睡著了,才聽師姑細如蚊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二師兄,可以走了嗎?”

“可以了!”正在脫衣服的師父手一抖,把剛解下的腰帶利索地往腰上一扣,“言言,帶上東西,我們出門。”

什麽?什麽?什麽?

直到我的臉被師父的發絲拂過,我才反應過來,趕緊跟了上去。

由於師父的磨蹭,我們去的時候,武林大會第一輪的拳腳比賽已經進入了**部分。

場上的四位選手正打得火熱,呼喊聲、拳腳聲、加油聲,此起彼伏,可是怎麽看怎麽別扭,這真的是比武嗎?

為什麽明明很慢很慢的一拳,少林那位弟子都不能躲過,武當的腿腳功夫本來就不怎麽厲害,結果還是踢中了少林弟子的肚子……

哎喲!還有那兩位,黃衣的蛋黃派和綠衣的西瓜派兩人更是打得出神入化,明明這一拳還沒挨到對方,另一人便應拳倒地,周圍的圍觀群眾還是掌聲不斷。

我有些傻眼地問師父:“師父,你確定你帶我來看的是武林大會,而不是花拳繡腿賣藝雜耍團嗎?”

師父低垂著眉眼,纖長的睫毛連動都不動,徐徐說道:“古代智慧,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你隻是期望太高了,再高端的大會,也有黑幕。”

我被黑幕二字給噎得半天開不了口,再一看台上那幾個人,像極了戲台上耍花槍的武生,拳未到,傷先到,比畫得讓人昏昏欲睡。

本以為第二場比掌法會好一些,結果看得我更加鬱悶,什麽五花八門的掌法叫得都很響亮,還特別的有氣勢,不料使用起來的時候,不但沒有任何殺傷力,還需要下麵的人用暗器來作弊……

我掛著一頭的黑線,一邊啃著地瓜幹,一邊迷迷糊糊地想,要是讓我上去,估計還能拿個名次,說不定為師門爭光呢!

我這個人有時候是比較犯抽的,明明前兩場都失望地掉進穀底了,可是第三場的比試題目一報出來,我立刻為之精神一振。

要知道輕功那可是師伯的強項啊!不料,主辦方在地上撒了些麵粉,讓參加的武林人士去上麵走一圈,看腳印論高低。更沒料到的是,師姑說,大師伯沒參加輕功的比試……

我禁不住好奇地問:“那大師伯參加了什麽比賽?”

師公不是說想要把雲山派發揚光大嗎?這可是露臉的大好機會呀,大師伯一出場,我敢保證,絕對可以橫掃全場的。

“好像是拔河比賽!”

拔河比賽?拔河也算是一項武功嗎?這分明就是一項娛樂節目嘛!

師姑淡淡地掃了我一眼,說:“你師公說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所以,像這種那些俠二代、俠三代,甚至俠四五代參加的比賽,我們雲山派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其實像這種比賽,說實話,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會來湊熱鬧的。”

“那來幹嗎?”我有點反應不過來,武林大會,不是說十年才一次嗎?什麽時候這些江湖人士都把功名利祿看得這麽淡了!

師姑衝著我神秘一笑:“大家都是來看熱鬧的……”

看熱鬧——我的額前滑過無數條黑線!

大師伯不上場,我激動的心情就冷卻了一大半,再一看場上的人,有什麽立定跳遠,還有的撐竿跳,更有的甚至三連跳,還有一個更絕,坐了一個木板,從上麵滑了過去。

這就是江湖中最近幾年,甚至未來幾十年的精英人士嗎?

我欲哭無淚地四十五度仰望藍天白雲,突然,看到一個白影在我的頭頂晃過……

我驚訝地張大嘴巴,緊接著四周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白衣大俠,快看白衣大俠……”

“白衣大俠是從上麵飄過去的,你們看到了嗎?”

“快看那個是誰?就是那個和白衣大俠一前一後過去的少年,他的輕功也很好啊!”

“那個是藏劍山莊的少主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我條件反射性地伸手去勾師父的胳膊,順便把那一大包零食往自己的臉上擋,不料勾了半天,才發現師父的位置已經空了,更悲劇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師姑已經把一大包的零食吃得一點不剩,風一吹,我被晃動的包袱打中了鼻子。

誰啊,這麽討厭,一直扯我的頭發,我憤憤地扭頭,剛好對上一個五大三粗,腦袋頂我兩圈的大叔,他雙眼一瞪,毫不客氣地說:“一直動來動去,影響老子看比賽,你找死啊……”說著,揚起蒲團大的手掌就要往我的腦門上揮,我趕緊舉起手,十分識相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嗚!我就知道,那個什麽白衣大俠一出現,我的人生就進入灰蒙蒙的模式了,我索性拿著包袱頂在自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