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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夫人要上車的時候,包裏的手機響了,池夫人略微遲疑了下接通了電話。
池中與道:“回家來吧。”
池夫人看著自己的兒子,心裏一陣酸澀,不是所有勸人回家的話都是中聽的,剛把兒子送進療養院的那天,她抱著兒子不放,哭的滿臉是淚,他的丈夫也勸她回家,讓她不要再管他們的孩子了,那句回家太過狠心絕情,可她卻聽了,她又妥協了,丈夫決定送兒子去療養院,她哭著妥協了,為了所謂的家庭和睦,她妥協了一次又一次,很長一段時間裏她不是完全因為丈夫不去見兒子,而是無顏麵對被她放棄的孩子,那是她的親生骨肉啊,她怎麽能那麽殘忍的對待他?
“如果你是讓我自己回去的話那就不必了,我想和我的孩子在一起,我沒辦法讓他爸爸認他,但我可以讓他有媽媽陪著,過去是我懦弱糊塗,讓自己的孩子受了那麽多苦,以後不會了。”池夫人歎了一口氣,“中與,你也好好想一想吧,我不希望你行將就木的時候才為現在的固執與狠心後悔。”
池夫人說完話就把電話掛斷了,她很了解自己的丈夫,他輕易不會讓步,即使迫不得已的做了退讓,也是很有限度的,她需要的不是丈夫對自己低頭,而是他的醒悟,她想讓自己的孩子回家,哪怕那個家讓孩子傷透了心,也隻能由他選擇要或者不要,而不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拒之門外,視為恥辱,被人背後取笑他無家可歸。
“媽……”池洋欲言又止,盡管她希望母親自主一點,強勢一點,但不需要在他與父親的關係上體現。
“沒事,別擔心,媽媽可以處理好。”池夫人自己拉開了車門,坐進了池洋的車子,她知道兒子在想什麽,她能理解孩子的一片苦心,但是,這一次她真的不想妥協。
用過飯之後池洋先把母親送回了弟弟的住處休息,回水岸的路上他才對路希說:“車裏的人是我爸。”
路希緘默了一陣,摸了摸池洋的頭發:“別難過。”
池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看起來很難過嗎?”
路希搖頭:“沒有,不過就算不難過也不會開心。”
“不開心是真的,他們在吵架,我以為鬧兩天別扭就和好了,現在看來不是那麽回事。”池洋歎口氣,喃喃道,“老太太這次不大好哄,但願老頭兒再多點耐心,別哄一半就不耐煩了。”
周展留營今晚不回家,池洋既懶得做飯也懶得吃飯,煮了碗麵條敷衍了事,才撂了碗筷沒一會兒,池煊就打來了電話,池中與心髒不舒服,剛被送進了醫院,池煊在外地出差,下午才走晚上就出了這樣的事,他怕母親驚慌失措,所以先給池洋打了電話,讓哥哥陪母親一起去醫院。
池中與年輕時身體很好,但人的身體和機器一樣,有消耗有磨損,年齡越大毛病越多,池中與工作忙,脾氣急,對心髒壓力就大,日久天長就染上了毛病,平日裏被家人讓著哄著照顧著,看上去與健康人無異,沒想到池夫人才離家幾天他就出了狀況。
送他來的司機傭人已經辦理了住院手續,與池中與有些私交的老院長才離開不久,病房裏隻有一個傭人在照顧,池洋陪母親進去之後,傭人就出去了。
池中與躺在病**,手背上紮著吊針,嘴唇發紫,心悸胸悶,睜眼瞧了瞧自己的妻兒,還沒容的開口說什麽,忽然半撐起身子歪向床邊,張口吐了起來,因為用力過度,吊針上方的輸液管很快就顯出了回血,嘔吐同時引起了心率過快,床旁監護儀響起了刺耳的提示音。
池夫人一下子就慌了:“中與!”
池洋趕忙摁響了呼叫器,醫生護士很快就匆匆忙忙的趕過來了,池中與晚上沒吃什麽東西,隻土了點湯湯水水出來,吐完又幹嘔了幾聲,這才脫力的躺回去。
醫生給池中與檢查了一下,開了一針穩心的藥劑,讓護士領完藥直接加在吊瓶裏,然後向患者家屬做了一番叮囑就出去了。
池洋看著病床的人,心裏五味雜陳,有段時間裏他害怕自己的父親,那時候父親給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強橫,生氣的時候能把他打的爬都不爬起來,那些深刻的印象讓他下意識的認為,那樣強橫霸道的人永遠不可能倒下,就算他上了年紀,也不該脆弱的不堪一擊,可他如今躺在病**,不要說站起來打人罵人,就連說話都沒什麽力氣。
傭人在病床的一側收拾池中與嘔吐的痕跡,池夫人就坐在另一麵握著丈夫的手,兩隻眼圈都是紅的,池洋低聲安慰了母親幾句,便坐到了牆邊的沙發上,微垂著眉眼,靜靜的陪伴著母親守著他父親,池夫人不敢吵丈夫休息,也是安靜的坐在床邊。
池中與闔著眼睛,沒有睡著,但心髒實在不舒服,話都不想說一句,不知道昏昏沉沉的躺了多久才稍微好過一點,他反握住妻子的手說:“回去休息吧,這有人照顧。”
“回去也睡不好,還是在這裏吧,你睡吧,不用管我。”
池中與看了妻子幾眼,錯開視線道:“池洋,送你媽媽回去休息。”
太久沒有聽到父親主動與自己說話的池洋怔了怔,起身來到床邊,扶住了母親的肩膀:“媽,回去吧。”留在這裏也是徒增擔憂,再把老太太嚇病了熬病了就更麻煩了。
池夫人搖頭,低聲說:“我不放心。”
池洋與父親對視了一眼,道:“送你回去我再回來。”
池夫人愣了愣,看向了丈夫,沒有看到反對的神情也沒有聽到拒絕的話語,又仰頭去看兒子,得了一個安撫的微笑。
池洋把母親送回了家,走了十幾年的路,十幾年沒再走過,既熟悉也陌生,車子開進住宅區,停在了池家的院門前,池洋沒有進去,但還是耽擱了一會兒,池夫人讓人收拾了幾件衣服和一些必要的日用品交給了池洋,讓他帶到醫院去,池洋臨走前,池夫人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口,最終隻叮囑了一句小心開車。
池洋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快午夜了,走廊裏靜悄悄的,隻有值班的護士偶爾走動,池洋推開門進了病房,傭人安靜的坐在沙發裏,見他進來起身點了下頭,病**的人睡著了,池洋把手裏的袋子交給了傭人,放輕聲音道:“去休息吧,有事叫你。”
傭人點點頭,拿著東西進了休息室,給池家幹活的人,就算是後來的那些,也知道雇主還有一個兒子,隻不過父子倆水火不容,多年前就斷絕了父子關係。
池中與醒來的時候,池洋坐在床邊垂著臉擺弄自己的手指,池中與看著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醒來的池洋,一時間心情莫名,他們已經斷絕關係十二年了,這十二年裏沒有一句心平氣和的交談,沒有一次氛圍平和的碰麵,他為此後悔過嗎?他不允許自己後悔,那時候他太過武斷強勢,造成的隔閡與傷害太深太重,一旦後悔就要悔到骨子裏悔到最深處,他不敢嚐試後悔,他怕被於事無補的後悔攪的一輩子不得安寧,所以他拒絕他的一切消息,不讓妻子和次子接近他,甚至反感從別人嘴裏聽到池洋這個名字,他逼著自己不去想,如果當年沒有那麽對他,而是采取另一種方式解決,如今該是怎樣一種場麵。
他是個強硬的懦夫,也是最冷血的父親,他懼怕後悔,但他還是後悔了,在他懼怕後悔的時候,在他強硬的拒絕後悔的時候,他就已經悔不當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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