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臨別禮
日頭西斜,微風裏透出了涼意,路希站起身來,又向著父母的墓碑鞠了一躬,這才轉身離開,其實他心裏也明白,父母都去世那麽多年了,也許早就轉世投胎去了,留在這裏的不過是兩捧骨灰,可這兩捧骨灰也是他們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點遺留,孩子想爸媽了隻能來這裏看看。
途經一座新墓時路希頓住了腳步,墓碑上的照片還很新,墓主路希認識,正是之前的守墓人,路希上次回來時他還在世,路希交給他兩千塊錢,拜托他在逢年過節時給自己的父母燒些元寶紙錢,所有人都要經曆生與死,依照墓主的年紀而言也算不上早逝,這並沒什麽可稀奇的,最先引起路希注意的並不是這墓的主人,而是墓碑前的黑貓。
路希莫名覺得這隻黑貓就是引領他離開墓園的那隻黑貓,他在黑貓身後站了一陣,試探性的問道:“是你嗎?”
早該注意到他卻始終不曾回頭看他一眼的黑貓終於回過了頭,淡淡的瞥他一眼。
它的神態讓路希覺得莫名熟悉,並不是因為在此之前見過一麵,而是一種語言無法形容的微妙牽係,路希甚至懷疑自己從頭七到末七之間那段沒有記憶的時光有可能是和這隻貓一起度過的,它引領受屍骨牽引的他離開墓園,帶著一縷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幽魂在這世間行走,最後將他留在了另一座城市,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必須感激這隻貓。
路希對它微笑:“我不確定我猜測的對不對,但我覺得我該和你說聲謝謝。”
許是他的感謝與笑容都很誠摯,原本不怎麽想理會的黑貓慢悠悠的站了起來,悠閑而又慵懶的伸開了腰身,但它並不是在伸懶腰,而是用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伸展,四肢見長,由細變粗,全身的黑色皮毛退去,轉眼之間黑貓變成了一個青年人,他一身黑衣黑褲,身型頎長,眼尾微微上挑,慵懶之中透著銳利,隻是隨意的站在那裏就透著一股盛氣淩人的氣息。
路希是經曆過死而複生的人,也曾親眼見過在墓園裏遊**的鬼魂,他知道很多事是科學無法解釋但切實存在的,也能料想到這世間存在許多人類所不知的生物,所以這大變活人的一幕並沒讓他錯愕不已,心生恐懼,他隻是覺得……怎麽說呢?有點神奇。
青年伸出微涼的手捏住了路希的下頦,微眯著的眼睛打量,淡道:“還不錯,契合的很好。”路希下意識的想躲,那微涼的手指又移到了路希的尖耳朵上,輕輕的點了兩下,“這雙耳朵有什麽不好?那小鬼竟然嫌棄。”
路希道:“您說的是這身體原來的主人嗎?”
青年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打量路希:“看來你過的不錯,找到你想要的了?”
路希沒有完全聽懂,便照自己的理解回答說:“我過的很好,前世想要的都得到了。”
青年依舊是似笑非笑的模樣,隻是慵懶的眼底滑過一絲興味:“想不想過的更好一點?”
路希想了想,微笑道:“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青年依舊是似笑非笑的模樣,朝那墓碑挑了挑下頦,對路希說道:“這老鬼護了我一時,我許了他一世平安,現在兩不相欠了,我也該離開了,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你我好歹相識一場,我就送你一份臨別禮吧。”路希本想謝絕,卻聽對方說,“別推辭,也不用道謝,這份小禮物你隻能享有七天。”說話間拍了拍路希的肩頭,“記住,隻有七天,七天之後就算你求神問卜也得不來了。”
沒容得路希再說什麽,青年就不見了,一隻黑貓邁著慵懶散漫的步調向墓園深處走去,卻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微涼的風吹過墓園,墓碑前的□□飄下幾片花瓣,落地無聲,路希如夢初醒一般的眨了眨眼睛,忽然注意到天邊隻剩一抹餘暉,蕭瑟的墓園冷冷清清,靜的有些駭人,路希沒再耽擱,加快腳步離開了。
常青樹下站著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如果肉眼能見的話便能看出他的麵目與那座新墓上照片上的人有著九分相似,隻不過照片上的人慈眉善目,麵帶微笑,而老人卻是微蹙著眉頭,望著路希的目光裏透著一絲擔憂,貓性本邪,刁鑽促狹,那老貓滿肚子壞水兒,孩子你要當心啊。
轉天便是路希回家的日子,他帶著簡便的行李和提前定好的車票登上了北去的火車,然後轉機飛往K城,一路安穩無阻,路希於當日傍晚抵達K城,下機便接到了杜君浩的電話。
杜君浩臨時有事,不能來接兒子了,剛好小七在旁邊,他就把車交給了小七,讓小七代他跑一趟,小七倒是有求必應了,隻是路希著陸的時間不討巧,小七正趕上晚高峰,路上堵的一塌糊塗,路希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等的天都黑了,肚子都餓了,小七才姍姍來遲。
“這破交通真特麽不給力,都快急死我了。”小七嘟嘟囔囔的拿出褲兜裏的手機,撥通了杜君浩的電話,“哥,我接到他了……什麽叫‘才到’?你知道路上有多堵嗎?你提供的交通工具是車,不是大灰機,你幫我給夜魅那邊打個電話,就說我晚點到……我打算請假,要扣全勤獎的,好好好,我不羅嗦,別忘了打電……真沒禮貌,都不等人把話說完就掛電話。”
路希的肚子咕的一聲,聲音有點大,小七這才把注意力轉向他:“餓了?”
路希訕笑:“還好。”
小七收起手機,搭著他的肩膀說:“走,吃飯去。”
路希道:“你不是趕著去上班嗎?”
小七不甚在意道:“不急,你爸批假了,咱先去吃飯,我也餓了,吃什麽好呢?‘夜魅’旁邊新開了一家泰菜館,味道很不錯,
路希,你還撐得住嗎?咱回市裏吃吧,正好你爸就在附近辦事。”
“呃……好。”路希默默的從口兜裏摸出兩塊牛奶糖,一塊留給自己,一塊給了小七。
小七把糖含進嘴裏,接著絮絮叨叨,想用一塊糖果堵住話癆的嘴,孩子,你太天真了。
嚐鮮的人多,泰菜館生意很不錯,不少人拿著號碼牌等位。
小七對身著服新裙的漂亮領位員展露笑顏:“美女,我隔壁酒吧的,行個方便唄。”
領位員行了個合十禮,眉眼含笑的說:“久仰了,七公主。”
小七眉心一跳,忽然冒出一句:“我去!你不會是男的吧?”
路希滿頭黑線的拉了小七一把:“七叔。”
“沒事沒事,公主的思維方式總是和我們這些凡人不一樣的。”領位員卻不在意,依舊笑吟吟的,“兩位請跟我來吧。”
小七小聲問路希:“她是不是在損我?”
路希嘴說她在開玩笑,心裏則在默默吐槽:你都直截了當的問你人家是不是人妖了,沒挨打你就認便宜吧。
飯吃到一半,路希就接到杜君浩的電話,小七趕忙吞下嘴裏的食物,把電話搶了過去,不著調的說:“你兒子被我綁架了,想贖人先來把飯錢結了。”
杜君浩懶得跟他廢話,直截了當的問:“你們在哪兒?”
小七報出地址,杜君浩沒等他繼續廢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路希不知道是不是辣椒吃多了,忽然覺得胃裏熱燥燥的,端起水杯喝了幾口,反而更難受了,連心口都開始火燒火燎,好像一張嘴就能吐出團火球來,他難受的站起身來,扔下一句“我去衛生間。”就急匆匆的走開了。
小七頭也沒抬的“嗯”了一聲,繼續用文雅的吃相大快朵頤。
杜君浩不到二十分鍾就到了,領位員將他帶到小七的餐台前,正要去衛生間尋人的小七一見杜君浩又坐了回去:“來的正好,你去衛生間看看路希,去了半天了還沒回來。”
杜君浩於是去了衛生間,隔斷間外有幾個人在方便,但其中並沒有路希,杜君浩轉向另一側的隔斷間,喚道:“路希。”
盡頭的那一間裏窸窸窣窣的響了幾聲,跟著傳出一個要哭似的軟糯童音:“我在這兒。”
杜君浩愣了愣,還是循著那聲音走了過去,站定在隔間前,叩響了門板:“路希?”
門終於被打開了,一個一米來高的小男娃踩著散落在地的長褲,身上罩著路希的上衣,因為衣服太大,一個白嫩的小肩膀露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最為明顯的一種就是泫然欲泣。
杜君浩那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臉閃過一絲愕然:“路希?”
“爸!”路希可算見著讓他安心的人了,仰著那張快要哭出來的稚嫩小臉向親人哭訴,“那隻貓太壞了,他說送我禮物,結果把我變成了這樣,我不該去和他說話的,我好後悔啊,我去哪找他把我變回來啊?”
杜君浩定了定神,把不知道怎麽變成這副模樣的兒子抱了起來,揉著他的小腦袋說:“別慌,爸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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