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藥後, 尹若心的心髒慢慢不再疼了。她覺得自己很累,內心一股深深的無力感,頭扭到一邊不想再看陸承佑,悶悶地說:“你走吧, 我想休息一會兒。”
她臉色蒼白, 看上去很沒精神。陸承佑手機又響, 估計這麽會兒功夫韓寧馥已經知道他又一次來了藥店見尹若心。
陸承佑摁掉電話,找了個毛毯給沙發裏的尹若心蓋上。人半跪著傾覆過來,一隻手在她身邊撐著,幫她梳理了下臉上黏著的碎發。
他聲音裏滿是疼惜:“阿惹,好好照顧自己, 別讓我擔心。”
尹若心不理他。
他起身要走,手腕突然被拉住。女孩蒼白細弱的手從薄毯裏伸出來,手心翻開, 裏麵躺著一管能治傷的藥。
她不管有多生氣, 看到他臉上有傷, 還是舍不得不管他。
尹若心什麽話都不說,隻是把東西遞給他。陸承佑接過來, 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心口蘊著一團化不開的熱氣。腳步很重, 怎麽都不舍得往門外挪一步, 隻想留在這裏長久地陪著她。
手機又響,催命符一樣。他直接摁斷,往門口走。卻並沒有離開,而是把藥店從裏麵鎖上, 屋子裏的燈關掉,把尹若心從沙發裏橫抱起來, 帶著她往樓上走。
尹若心詫異看他:“你幹什麽?”
“等你睡著我再走。”
陸承佑什麽都顧不得,沒辦法在尹若心病情發作的時候離開。他把她放在屋子裏的**,被子給她蓋好。
“不用你假好心!”尹若心別扭地推他,一隻小巧柔軟的腳從被子裏伸出來,對著陸承佑踢。陸承佑讓她踢了兩下解氣,第三下的時候握住她細巧的腳腕,聲音裏哄意很濃:“別鬧。”
腳被他握著,她腦中兀地閃過混亂不休的那天晚上,他就是用這隻修長骨感的手從她的腳一路往上摸,握住她的膝蓋把她腿往上折,方便他更深地侵襲。
她不能再想下去,腳動了動掙開他的手。
陸承佑在她身邊躺下來,把她往懷裏攏。他身上的味道跟那天晚上如出一轍,清新又迷人。
尹若心莫名平靜下來,睜著眼睛看他。
陸承佑把她眼睛捂住:“乖,好好睡。”
尹若心睡眠狀態不太好,可是每次隻要有陸承佑在身邊,她總能很快睡著。陸承佑就像是一個技法高超的催眠師,能治好她的失眠。
她剛吃了藥,頭昏沉著,沒有力氣再跟他鬧,漸漸合上眼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兩條腿往前蜷的時候,驀地碰到了什麽,觸感堅硬,又火熱。陸承佑暗暗吸口氣,扶在她腦後的手用力,過去幾秒隱忍著說:“別亂動,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可舍不得欺負。”
尹若心臉紅紅的,腿往後收,老老實實地在他懷裏窩著。
韓寧馥坐在沙發裏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在她麵前跪著一名女傭在幫她做美甲。
對麵是局促不安的張嵐,韓先旭打完電話回來,看得出他生了氣,眉心緊緊皺著,額上幾條川字紋十分明顯。
韓寧馥手往前伸看新做的指甲,突然叫一聲:“阿姨。”
張嵐應了聲,答應完發現韓寧馥叫的是女傭。這種事情經常發生,韓寧馥一直喊張嵐為“阿姨”,叫那名女傭也叫“阿姨”,家裏的傭人每次聽到都會偷偷地撇起嘴角笑。
“阿姨,”這次韓寧馥叫的是張嵐:“我沒叫你,我是說楊阿姨做的指甲越來越好看了,我得多給她加點兒工資。”
張嵐臉色尷尬,女傭笑得燦爛:“謝小姐。”
韓寧馥讓她下去,扭頭看看窗外,院子裏很黑,隻看得見幾盞燈。
“他還沒來?”韓寧馥撐著下巴,手指在臉上一下下點著:“阿姨,你說他去藥店是幹什麽去了啊?你家的藥店怎麽就這麽有吸引力,他一有時間就往那跑,攔都攔不住。”
張嵐解釋:“他應該隻是過去買藥。”
“買個藥要這麽久啊,”韓寧馥語氣跋扈,可仔細看能發現眼裏浮著一層淚光 :“什麽藥隻在你們家的藥店裏有?”
院子裏有車燈閃過,沒多會兒陸承佑從外麵進來。他麵色如常,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隻有在麵對尹若心時臉上才能出現點兒笑容。韓寧馥喜歡死他勾起一邊唇角笑的壞樣,可從來沒能讓他因為她而衷心地笑過一次。尤其是最近他被威脅,不得不跟她在一起,他維持著表麵的平靜,而眼裏的冷意越來越濃。
韓寧馥急迫地朝他跑過去,這次沒給他麵子,直接問:“你去哪兒了?我給你打電話你沒聽到嗎,為什麽現在才來?”
“有事就說。”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就是得立刻馬上出現在我麵前!”
陸承佑不無諷刺地笑,抬起頭,舌頭舔了舔唇角,耐心早就不剩多少。重新低下頭看她:“你幹脆把我做成標本得了,走到哪兒帶到哪兒,你看這樣行嗎?”
“你什麽意思!”
“行了,寧馥,你先回屋。”韓先旭出麵開口。
韓寧馥氣呼呼地上樓,沒走幾級台階突然又轉身:“阿姨。”
張嵐遲疑了會兒,見她確實是在往這邊看,應:“欸。”
“我沒叫你,”韓寧馥把目光放在一名女傭身上:“阿姨,給我切點水果拿上來。”
女傭立馬應聲。
張嵐神情尷尬,局促不安地在客廳裏站著。能看出來她在這個家受到過多少羞辱,今天這種情形隻是最尋常不過的其中一件。
韓先旭讓她也回屋,等人都走後往對麵沙發裏一指:“承佑,你先坐。”
“韓叔找我有事?”
“你們公司那邊的情況不太好。”韓先旭慢條斯理地沏茶:“事情很棘手,不好辦,上麵已經派了人來查,這個關口要是走錯一步就滿盤皆輸。可你也不用太擔心,我跟人打好招呼了,會盡量讓他們幫著解決。這件事他們本來不好管的,是我舍下老臉去求人,他們才給我這個老同學幾分麵子。”
韓先旭把一杯茶往陸承佑那邊推:“再說了,公司是你爺爺的心血,你爺爺現在重病,不能再受刺激了。寧馥是個懂事的孩子,跟我說了好幾次讓我一定不能看老爺子出事,說將來我們都是一家人,你的親人就是她的親人。我女兒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自然得盡全力去幫這個忙,你說對不對?”
韓先旭不動聲色地威脅。陸承佑覺得可笑,明明可以直接用一句“你要是對我女兒不好你們家就別想好過”說明白,偏偏要拐著彎抹著角地扯一大堆。
“時間很晚了,”韓先旭看看表,說:“客房給你準備好了,你今晚就在這住吧。”
韓先旭打算回屋,臨進門前停了停,轉過身:“還有,都說事不過三,以後順康藥店你就別再去了。”
外頭雨停,濕氣迅速被曬幹,好像剛才一場細雨並沒有來過。
陸承佑睡不著,在陽台上抽煙,心緒始終被尹若心牽絆著,不知道她現在睡得好不好,心髒還有沒有再疼。
瘋了一樣地想回去見她,偏偏不能再去。
家裏的公司出現問題,爺爺病重,陸霆申找他說了很多。
陸霆申知道他的心思從來都沒有放在公司裏,將來也不打算繼承家業。京大那邊給家裏通過風,陸承佑沒有報考金融係,填的是機械工程。而且這幾年德高望重的駱院士一直有跟陸承佑聯係,在著重培養陸承佑當接班人。
陸霆申說不會逼著陸承佑管理公司,將來他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可他畢竟姓陸,就要承擔一部分家族責任,公司生死存亡之際他不能束手不管。更何況老爺子命在旦夕,必須要穩住公司,讓老爺子安心治療。如今能幫陸氏集團度過這個危難的隻有韓先旭,而韓先旭幫忙的條件隻有一個,就是兩家人變成一家人。隻有成為利益共同體,韓先旭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地出手。
陸承佑妥協了。不僅是因為他從小到大所得到的一切資源全都是家裏給他的,更因為他去重症室跟爺爺有過兩分鍾簡短的談話。老爺子骨瘦如柴,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一遍遍地說:“公司是我耗盡了心血才建立起來的,我怎麽能看著它倒。”
外麵的風吹過來,陸承佑指間的煙燒到最後,灼到了他的手指。他把煙摁滅,手機放在手裏轉了幾圈,無比想聽聽尹若心的聲音。
他有太多事還沒有解決,在此之前去找她隻能給她徒增煩惱,可就是忍不住想見她。
他又點了根煙。一夜沒睡,熬到了天亮。他知道尹若心每天差不多七點鍾起床,一到了這個時間就給她去了個電話。
那邊過了半分鍾接起來,依舊是沒開口,等著他說話。
“醒了?”他問。
“嗯。”
“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
“我給你點了份早餐,大概半小時送到,你乖乖吃完。”
“不用你給我點。”
“阿惹,”陸承佑在椅子裏坐著,頭往後仰,頸下的喉結清晰地暴露,沉沉上下一滾:“你身體不好,我不放心你。”
尹若心沉默很久,再開口時語氣柔軟了些:“我沒事。”頓了頓,問:“陸承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她沒有一味地陷入對他的指責中,反倒從他的角度考慮問題。
陸承佑負罪感更深,摸了煙盒抖出一根煙,咬在嘴裏後又拿出來,打火機扔一邊。
外麵有人敲門,韓寧馥帶了撒嬌性質的聲音傳過來:“承佑哥,你醒了嗎?”
雖然模糊,可尹若心還是聽到了。心猛然間一沉,她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幹脆利落地掛斷。
看樣子下次見麵還是得哄。陸承佑揉了揉眉心,起身去開門。
韓寧馥穿了件剪裁精妙的紅色裹身裙,頭發燙成及腰的大波浪,唇上的口紅極豔,妝容靚麗。
“你出來吃早餐吧。”韓寧馥似乎完全忘了昨天的不愉快,話語裏有討好的意思:“我特地給你做的。”
韓先旭也從外麵經過,狀若隨意地說:“承佑,出來吃飯。”
餐桌上韓寧馥一直找話跟陸承佑聊,殷勤地幫他往吐司上塗抹果醬。陸承佑惦記著尹若心有沒有好好吃早餐,點開外賣軟件看了眼,上麵顯示餐品已經簽收。
韓寧馥把塗好的吐司放在陸承佑盤子裏,而陸承佑在微信上問尹若心:【早飯吃了沒?】
小丫頭沒回,估計是還在生氣。
陸承佑無奈收起手機。
他往前看,張嵐還在廚房忙活,身上係著圍裙,跟旁邊幾個女傭看起來沒什麽區別,甚至還可能不如女傭受這個家裏的人尊重。韓寧馥喝一口牛奶,直接又給吐了回去,叫來張嵐把杯子給她:“這牛奶過期了吧,不信你嚐嚐。”
張嵐麵如土色,可又不敢說什麽。陸承佑丟了刀叉往椅背上一靠,看向對麵埋頭在雜誌裏的韓先旭,冷笑:“韓叔,您說一個男人要是連自己老婆都能任人欺負,他還是不是個男人啊?”
韓先旭總算把雜誌放了下去,不滿地看一眼女兒:“寧馥,別胡鬧,想喝牛奶自己倒去。”又看張嵐:“你過來吃飯吧,先別忙了。”
張嵐感激地看了眼陸承佑,解了圍裙在餐桌邊坐下。
韓寧馥砰地一聲把牛奶杯放回桌上,幾滴牛奶撒出來,立即有傭人過來擦掉,杯子拿走。
韓寧馥想到她媽媽還在這個家的時候,曾經有幾次陸承佑來這邊做客,剛巧碰到曲萍跟韓先旭在冷戰。韓先旭這個人大男子主義很強,對妻子不太尊重,當著外人的麵都能讓曲萍下不來台。那時候陸承佑是怎麽做的?他事不關己地站在一邊跟人閑聊,好像根本就沒見到這個家的混亂。
現在陸承佑卻管起了別人的家事,隻因為張嵐是尹若心的母親。
區別對待不要太明顯。
陸承佑吃過早飯就走了。韓寧馥琢磨了一上午,找到在花園裏澆水的張嵐,衝她甜甜地笑:“阿姨,我妹妹很久沒回家了,晚上讓她回來吃頓飯吧。”
張嵐立馬拒絕:“她沒時間,最近一直在為入學做準備,你也知道,學中醫要記的東西多,每天時間都不夠用。”
韓寧馥臉上的笑容收起來,兩隻胳膊抄在胸前:“看書時間都不夠,那怎麽還有功夫跟我男朋友見麵啊。阿姨,我現在是好商好量地在跟你說話,您要是想讓我親自去請她的話,我不介意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