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習慣

鳳淺話是這麽說,心裏卻直發虛,打算能躲就躲,打死不去虞國,免得被老爹抽鞭子。

止燁忍笑不語,甚至能想象得出,他們父女見麵,雞飛狗跳的情形。

他決定,以後一定要去看看。

“走走?”

“好。”

無雙除了必須的沐浴,一直呆在密室,人早關得起了黴灰,被陽光一照,整人都活了過來。

止燁咬著根狗尾巴草,依在樹杆上,看著在花叢中飛來飛去的大紅身影,如同他的赤血蝶一樣豔美絕麗。

狹長的眸慢慢眯了起來,如果能有她一直隱居山中,這日子便快活過神仙。

鳳淺抱著一大捧野花走到樹下,止燁默契地接過,開始麻利編花環。

鳳淺看著他靈活的手指,眸子慢慢迷離。

小的時候,她午覺的時候做了惡夢,起床就會哭著去後山找小郎。

她和小郎有約定,不能進山太深,所以隻能在山口徘徊。

這時候,她總是會遇見被父親揍了躲到山裏練功的止燁。

有一回,她哭得厲害,他就編了個花環,說,“如果你不哭,我就把這花環送你。”

她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就收了聲。

他笑著把花環戴在她頭上,說,“這花環有法力,你戴著她,很快你哥哥就會回來了。”

果然,沒一會兒功夫,就遠遠地看見小郎的身影向山口走來。

她開心地跑過去,撲進小郎懷裏。

小郎抱起她,視線落在她頭上的花環上,“哪來的花環?”

“是止燁哥哥編的。”她這才想起止燁,回頭,卻不見了止燁的人影。

小郎不再問什麽,抹去她臉上幹了的淚痕,抱著她回走。

鳳淺慢慢吸了口氣,記憶在慢慢地恢複,可是恢複的越多,小郎的身影在記憶中出現的也越多。

越是想忘,卻越是忘不了。

“丫頭,你最近為什麽總是穿紅衣了?”

“怎麽?不好看?”

“好看。”止燁笑了,他喜歡穿紅衣的她,就像他的血化成的蝶,“隻是你以前總是白衣,有些奇怪。”

“你也知道,我小的時候,我們家全靠小郎打柴換糧為生,很窮,買不起染得漂漂亮亮的布料做衣服,隻能買沒有染過的色的麻布做衣裳。沒染過的麻布黃黃舊舊,又粗糙,就算再洗得幹淨,穿在身上也顯得髒。小郎喜歡幹淨,所以就用一種草汁把麻布漂白,而漂過的麻布會軟,穿在身上不會紮人。”

“後來,我病‘死’了,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我丟失了很多記憶,能記得的來來去去都是穿著白麻衣的小郎,我希望能記起更多的事情,於是總穿著白衣,穿來穿去,也就穿成了習慣。除非執行特殊任何的時候,非白衣不可。”

止燁嘴角的笑慢慢淡去,有種酸不溜秋的東西在心河裏漾來漾去,滿心不是滋味。

“那最近為什麽不再穿白衣了?”

“因為我覺得白衣隻是我刻意養出來的習慣,其實並不適合我,所以不再穿了。”

鳳淺起身,在他麵前轉了一圈,裙擺隨風輕揚,如同山中的仙子,“我穿紅色,是不是更漂亮?”

止燁看著她,竟難得的少話,看了一陣,竟沒說一個字,又低了頭編花環。

鳳淺以為他也覺得自己就該穿白衣,有些憤憤的道:“習慣雖然省事,但我覺得,有些時候,還是該有些自我才好。”

她本是開在三界處的曼珠沙華,本是一身火一樣豔麗的紅衣。

這些年來,她為了那個人舍去自我,結果得到的不過是那個人摸不到的石頭心。

“紅衣很美。”止燁把編好的花環戴到她頭上。

鳳淺囧了,臉上慢慢醞開一抹丹紅,低了頭,竟不敢看他的眼。

四竹遠遠看著花叢中二人,一臉的不相信,推了推身邊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三菊,“姑娘那是害羞?”

“不能吧,全世界的人害羞,她也不可能會害羞啊。”三菊表示不認同。

“她當年突然興起,想知道沙華小主長成什麽樣子,居然把鄰家的沙華擒了來,那沙華一年到頭都戴著紗帽,從來不在人前露出相貌,鳳淺把人家綁在紫彬樹上,揭了紗帽,從頭看到尾,看完還叫來畫師臉對臉,身子對身子的畫下來,把人家羞得差點尋死,也不見她臉紅的。”二蘭也覺得不可能,“害羞,不可能不可能。多半是做出來勾引止燁公子的。”

打了野味回來的一梅正好聽見三個妹妹的話,給她們一人腦門上賞了一巴掌,“虧你們還好意思提那事,明知小主胡來,你們不但不攔著,還真去給她綁了人來,害我跟在人家屁股後麵整整賠了八百年的罪,才把他好好地送去了輪回。”

一梅想著那不堪回憶的八百年。

那株沙華又是個極為迂腐的,被鳳淺看了個幹淨,自然覺得沒臉再活,千方百計地尋死,上吊跳河割脈,凡是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他全做過了。

結果,他上吊,她在他腳底墊著,他跳河,她在河裏托著,整整八百年,沒敢閉一下眼,差點活活累死。

直到有一天,鳳淺打著哈欠路過,掃了眼死抱著那人的小腿苦苦哀求的她,輕佻地捏了那沙華的下巴,“你家曼珠想知道你長成什麽樣子,想得茶不思飯不想,照這樣下去,也活不了幾年了,怪可憐的。很多人想把你扒了,看看你長成什麽樣子,然後告訴你家曼珠,可是沒人敢做,我幫她做了。反正你家曼珠活著也覺得沒意思,你死了,她也可以早些跟著解脫。一梅,趕緊起來,別礙著人家尋死。”

那沙華呆了。

一梅嚇得臉色發白,她家小主這話,不是把人往死裏逼嗎?

說來奇怪,自那以後,那位竟沒再尋死覓活,沉睡以後,他家曼珠看了鳳淺給她的畫像,不再整天要死不活的,打扮得花姿招展,說這樣才配得上她家沙華。

一梅到了現在,想起那事,還覺得不可思議。

鳳淺按照時間限製準備了三份煉淨氣丹的藥材。

不料,淨氣丹比她想象的更加難煉,一周過去,接連失敗了兩次,隻剩下最後的一份藥材,如果再失敗,就不再有任何機會。

肉丸子急得竄上竄下。

勝敗隻有這最後的一次機會,如果敗了,影子和肉丸子將從此消失。

鳳淺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握著藥材的手禁不住微微發抖。

強迫自己冷靜,深吸了口氣,正要把最後一味藥材拋入金砂鼎,眼前突然出現一團黑煙,黑煙散去,露出修蘿妙曼的身影。

修蘿掃了眼鳳淺手腕上的鐲子,鐲子上的血斑已經蔓延到了整隻鐲子,鐲子裏的靈氣和沙華心脈相連,鐲子不能得到淨化,沙華的心脈也將枯竭而死,修蘿俏麗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

鳳淺眉心微蹙,“有事?”在她記憶中修蘿看見她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鳳淺,你就這麽想害死他,自己得到永生?”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沙華死,曼珠生,鳳淺,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三生鐲與沙華心脈相連,鐲子毀了,沙華也就魂散。”

鳳淺怔了,她還真不知道,“你把話說清楚。”

“沙華為了你可以轉世離開三生界,毀了不死之身,靠這鐲子裏的靈氣,才能維持那脈魂不散。鳳淺,即便曼珠無心,難道你真無情到這一步?”

鳳淺握著藥材的手緊了又緊,“你是說,如果我再失敗,他就會死?”

“失敗?”修蘿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鳳淺,“鳳淺夠了,你平時怎麽胡來與我無關,但我絕不請允許我你拿他的命來玩。”

鳳淺臉上慣有的無所謂漸漸消失,眸子裏是少有的冷冽,“我想,有些話,我們得說說明白。曼珠沙華同根而生,血脈相連,我和他關上門,就是一家人,我們之間的事,幾時輪到你一個外人指指點點?”

修蘿臉色微微一僵。

曼珠沙華雖然生生相錯,永不相見,但他們確實是親得不能再親的‘一家人’。

修蘿氣極,對鳳淺的話卻駁無可駁,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出得了聲,“那你是想他生,還是想他死?”

“自然是生。”

“鳳淺,我可以指你一條讓他生的路,就是看你敢不敢去做。”

“說來聽聽。”

“用噬魂殺了雲末。”

“殺雲末?”

“對,隻要殺了他,沙華就可以恢複不死之身。隻要恢複了不死之身,即便是鐲子毀了,他也可以重回三生界。”

“那金綾真是噬魂?”

“不錯。”

“你給我噬魂,是為了殺雲末?”

“不錯。”

“這麽說,雲末是天地共主?”當年鑄造噬魂是為了對付天地共主手上的紫金盤龍,而雲末用的正是一支紫金盤龍槍,據說紫金盤龍是天地共主親手鑄造,出爐時又以自己的生魂祭槍,那支槍除他,沒有人可以淩駕。

一切太過巧合,巧合到任何一個人聽了都會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確切地說,應該是天地共主的轉世,他現在是魔君雲溟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