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山怒火直燒,麵對著蜂擁而來的人群手起刀落,每一下都像是在宣泄著他的憤怒。
迎著夜色,城樓下的屍體越來越多,堆積成了小山。
雨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停了下來,季南山戰到最後終於是將群龍無首的北瑾民兵們殺到了後退三裏地。
關上城門,他返回城樓抱起季駿迢的屍首一步一步走向後山。
他不願季駿迢像是這些士兵一般被葬於此地,雖然現在不能帶他回家,但是卻能給他立一個衣冠塚。
若是有機會他一定會親自帶上他回京。
季南山抹了把臉上的淚,蹲下身子將季駿迢平放在地上,用袖子將他臉上的血漬一點一點的擦幹淨。
迢兒,父親對不起你。
望著季駿迢屍首的一瞬間季南山似乎懂了,懂了為何季駿豐不願意從軍,懂了季駿豐為何不願意參政,懂了季駿豐其實不是不懂事而是不忍看到如此場麵。
季南山仰起頭望著深黑的夜空,忽然笑了。
迢兒,是父親錯了。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讓三個兒子都從軍,季駿迢不會是現在這樣。說不定他早已兒孫滿堂,說不定季駿迢不會英年早逝。
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季南山拿過一旁的兵鏟正準備鏟掉地上的土,猛然間背後一涼,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頸間。
回過頭一張熟悉的麵孔落入他的眼中。
“季將軍,怎地如此落魄?”來人輕聲笑道,一身的兵戎刺痛了季南山的眼。
他心中微歎,抬眼朝著不遠處的城門望去,倏忽笑了。
敗了。
東瑾敗了。
援軍來了。
“羅宇,讓我葬了迢兒可好?”季南山沒有掙紮,沒有畏懼,眼底一片平靜。
他沒有想到西瑾援軍竟然來的如此之快,像是算好了時間一樣,等待著他們與北瑾的戰役剛剛結束,全軍休整的時候,一舉進攻。
打了個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而主陣大軍的季南山卻在後山掩埋自己兒子的屍體。
身為統帥這是他的失職。是季南山算漏了,是他被迢兒的死衝昏了頭腦。
耳邊傳來了一聲聲慘叫還有落入眼前的一團團火焰,不長眼的砸落在城樓上,整個城樓被炸得不成形狀。
羅宇挑了挑眉示意身旁的人放下匕首,往後退了一步。
季南山拿過兵鏟一下一下的將濕潤的泥土鏟起來。
這是羅宇對他的尊重。
若不是互為敵國,羅宇想季南山會是一個好戰友。他欽佩季南山,不論是他的謀略還是勇氣。
隻可惜,他們之間最終隻能走向這樣的結局。
讓他親手埋葬自己的兒子吧,這是他最後能幫他的。
不像是被俘虜的敵軍,季南山平淡的問道:“西瑾出動了多少精兵?”
“十萬大軍,如今已攻陷你們的城樓。分三批進入,第一批早在你們同北瑾互殺的時候便換上了北瑾的民兵服偷偷潛入了你們的主樓,第二批和第三批分別是在你們休整的時候到了城樓下。我們的人開了城門,一舉攻破。”
聞言,季南山點了點頭。
難怪他沒有聽到一點動靜城樓就被占了,原來他們早就已經到來。說到底,還是他自己造成的。
抿了抿唇,言談間季南山已經將季駿迢的屍首埋好。
他挺直了腰板轉過身子看著羅宇,淡淡地說道:“我季南山一生為東瑾,為子民為國,我不做俘虜,不做叛國賊,不苟且偷生。”
羅宇放在兩側的手一抖,削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看著季南山從腰間拔出長劍毫不猶豫的刺穿了自己的心髒。
他的身子向後倒去,嘴唇微微動了動。
羅宇清楚的看見他說:不服。
……
“報!”
“稟公主,邊疆傳來消息,城樓被攻,西瑾占領城中,季駿迢將軍,季南山將軍,卒。”
“轟!”像是一道驚雷劈下,將蘇蓁整個人震得渾身發顫。
臉色的血色急速的褪去,她顫抖著身子搖搖欲墜。
小月連忙扶住她的手,將她扶到一旁坐下。
“你說什麽?!”季駿豐猛地揪住傳信兵的衣領,一雙血紅的眼睛發狠的瞪著他。
“駙、駙馬爺、請節哀。”傳信的兵連忙說道,被季駿豐勒住脖子喘不過氣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季駿豐猛地鬆開手,他跌坐在地上來不及等蘇蓁發話連滾帶爬的出了門。
不,不會是這樣!
他不信!
父親和二哥多年征戰,次次戰勝,怎麽這次就敗了?
怎麽這次就喪了命?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消息有誤,一定是消息有誤。
季駿豐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跌坐在地上,雙眸沒有一點神色,呆呆的望著蘇蓁。
蘇蓁早已泣不成聲,捂著臉動著肩膀。
那個老頭子還沒有喝上她的一杯兒媳茶,那個老頭子還沒有和她絆夠嘴怎麽能這麽輕易的離開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季駿豐瘋狂的爬到蘇蓁腳邊,扯著她的裙擺急忙的問道:“是不是傳錯消息了?你再讓人去宮中探聽探聽,父親不會死的,父親不會死的!”
看著他失了魂的樣子,蘇蓁再是放聲哭泣起來。
蹲下身子,蘇蓁用力的抱住他。
怎麽會錯?這是邊疆回來的傳信兵,剛從宮中出來給父皇報了消息就趕到她這兒來了,他的消息怎麽會錯……
季將軍,亡了。
蘇蓁無法將心中的話說出口,隻是用盡了全力抱住他。
她想,她能為他做的也隻有這樣了。
是他們蘇家虧欠了季家,是她的父皇讓季駿豐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兄弟。
是蘇慕容讓季家軍腹背受敵,這一切都是他們蘇家造的孽。
猛地推開蘇蓁,季駿豐發了狠的瞪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信,我要進宮我要見皇上!”
他說著就向外跑出去,蘇蓁一愣,提著裙擺就追了上去。
季駿豐畢竟是男子,她哪兒能追上他的腳步?短短眨眼功夫,他的人影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蘇蓁跌坐在地上,望著消失不見的身影除了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走,加快速度!”季駿舜騎在馬背上朝著身後的大部隊招了招手。
天空剛剛亮起魚肚白,東方邊際漸漸露出金邊來。
今日又是一個豔陽天。
昨夜大雨,他們冒雨前行了一夜,在叢林裏躲了一夜的雨,現在準備走出邊界地帶。昨晚隱藏在叢林之中,季駿舜清楚的聽見了另一批人的聲音。
從服飾上來看應該是西瑾的士兵。
一想到父親和二哥前後都被夾擊著,季駿舜的心頭就十分的不安。若不是明白父親非要讓他將蘇慕容送回去的目的,他甚至都想當即掉回頭同父親他們一起共同抗敵。
看著身後坐在馬車上的蘇慕容,季駿舜就恨不得將他提出來暴打一頓。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他還要講究著身份非得坐個馬車。
當他們是在遊行嗎?
為了不辜負父親的安排,他們現在要加快速度走出邊界。一旦出了邊界地帶,那麽北瑾這邊就無法顧及上他們。
隻要他們能順利的回京,那麽皇上就能派出援兵來。
前方戰事吃緊他必須爭分奪秒抓緊每一分的時間,多一分鍾時間父親和二哥就會多一分危險。
“他們在前麵!”忽然從後方傳來一陣大吼,季駿舜猛地回過頭來,隻見後麵突然湧出了一隻軍隊,烏壓壓的一片。
季駿舜一咬牙大吼道:“留下三千精兵跟我上去攔住他們,其餘人帶著二殿下先行離開。”快速地做出了決定,季駿舜調轉馬頭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
坐在馬車裏麵的蘇慕容掀起簾帳往後一看,這不看還好一看整個人臉色急促的變的難看起來。
連忙道:“趕緊走,趕緊走!”
得了季駿舜的命令,三千精兵紛紛佇立在原地等待著他發號施令。
“分散兵力,一千人跟我衝上去,其餘人原地攔截,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季駿舜大聲一吼揚起手上的馬鞭朝著馬屁股上一揮下去,馬兒頓時嘶吼一聲像是脫了韁一般飛速的朝前奔去。
季駿舜畢竟是跟隨著季南山從小混跡兵營,對戰事謀略熟記於心。他沒有想要同眼前衝上來的士兵鬥個你死我活,也沒有想過非要戰勝,他要做的就是用這僅有的三千精兵攔截住他們,讓他們無法越過去。
這樣,才能讓蘇慕容更快的離開。
望著眼前的西瑾士兵,季駿舜的眼眸更是沉了幾分。
北、西、南瑾三國果然聯手了。
也不知道現在父親他們如何了,西瑾已經追上來了,那麽北瑾那邊呢?他們又是否派兵去增援了北瑾?
季駿舜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力地甩了甩腦袋。
不管如何,他當務之急是要將眼前的西瑾士兵攔下,這樣才不算辜負了父親的期望。
季駿舜眉梢一挑,手一揚,喝道:“跟我殺!”
話音落下之時,整個人已經衝了出去,雙腿一彎曲,整個人以後仰的形式從千軍萬馬之間穿過,手中的軟劍快速地揮動著,一劍接著一劍將身旁掠過的馬匹腿割斷。
“嘶……”
一聲聲戰馬的慘叫傳入他的耳中,同時夾雜著的還有西瑾士兵的叫聲。
馬兒倒在地上的一瞬間,騎在馬上的士兵也同時摔倒在地。
季駿舜趁著這一瞬間,軟劍割響了他們的喉嚨,一把軟劍一次掠過兩個人的喉管,下手狠辣幹淨利落。
鮮血噴濺出來,染紅了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