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還未落,便聽見院落牆外傳來一聲慈厚的聲音,“淑敏?”

淑敏顯然是對這一個聲音十分的熟悉,身子微微的抖了抖,這才說道:“爹……爹他來做什麽?”

“隻是來看看你。”謝檀知道,客人已經在門外不得不見了,有什麽話,能夠說個清楚也是好的。就算淑敏不回去,她謝家也是能夠負擔的起養一個人。

淑敏點點頭,站起身來,親自去開了門,等那一道不算高岸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之後,這才屈膝施了一禮,“女兒見過爹爹。”

琪郡王隻是輕輕地應了一聲,聲音裏沒有太多的起伏,更沒有太多的感情,“我來是有話要跟你說。”

說罷又用眼角瞟了一下謝檀,眼中的意味是再明顯不過了,意思是他們父女二人說話,閑雜人等回避。

謝檀又怎麽會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隻是還有些放心不下淑敏,便微微的點了點頭,卻沒有進自己的臥房,隻是去了離爬山虎藤架最近的房間。

珠璣上了茶水之後也離開了。

院落之中,隻剩下父女二人,相顧一時無言。

琪郡王良久,才問出一句,“好些了嗎?”

“承蒙父親關懷,女兒已經好多了。”淑敏緩緩的說道。隻一句問候的話,她眼眶已經微微泛紅,看樣子,是等這句話等得太久了。

琪郡王倒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似的,緩緩坐在藤椅之上,“如果好多了,就進宮一趟吧。”

淑敏一愣,“父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你自己做出來的事,你自己不知道嗎?”琪郡王越說越急,最後化成一聲惋惜,不知是在歎息淑敏的遭遇,還是在歎息自己失去了平步青雲的機會。

“我做什麽了?”淑敏問道。

“不管你做了什麽,你清白已無,不配為皇家的媳婦,皇後娘娘已經向我琪郡王府施壓了,要你親自去解除姻緣。”琪郡王緩緩的說道。

看來之前問到的那一句關心之話也隻不過是隨口一問,期待她身體好些了之後便可進宮麵聖。身為人父,卻從來沒有為兒女關懷過,隻想著自己的錦繡前程,隻想著自己祖上的無上榮光。

淑敏再也抑製不了自己的淚水,“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是我的過錯,我什麽都沒有做錯啊,為什麽?”

“皇後娘娘說了,你清白已辱沒,不便再嫁入皇家,現在給你一個全了自己臉麵的機會,讓你自行解除婚約。”琪郡王緩緩的說道。隻希望這件事情不要牽連到琪郡王府。

其實在得知淑敏被人玷汙了清白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自己的這個女兒,怕是已經不中用了,隻是希望皇後還能夠垂憐自己膝下其他的女兒,以後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爹爹,自從娘親去後,我就一直很渴望親情,一直很渴望有人能夠關懷我,愛護我,把我護在羽翼之下,可是我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失望,但是我從來都不絕望,因為你是我的爹,和我有血緣至親的關係,可到這一刻,我真正遇到事的時候,第一個拋棄我的人卻是我從來不曾失望的親爹。爹,你說一句話,你有沒有把我當做你的女兒?”

淑敏絕望過了頭,語氣倒是平靜著,隻是那微微顫抖的語氣,已經彰視她不再平靜的心緒。

琪郡王一愣,歎了一口氣,敷衍的話隨口就來,“我當然把你當做我的女兒了。”

淑敏卻已經失望之極,她搖了搖頭,不願再聽這些話,“爹爹你走吧。不管爹爹你來不來,這樁姻緣我從頭至尾都是不同意的。你當初接了聖旨,現如今又勸我退婚,爹爹,您對女兒的最後一絲印象也在心中磨滅。我已經是一個沒用的人了,先太後的庇蔭,也已經隨著她老人家逝去而煙消雲散,從此之後,淑敏再和琪郡王府沒有半絲關係。”

幾乎是決絕的,淑敏說完這一番話痛哭流涕的轉過頭,不願意將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麵展示給本應該是最親近的親人。

琪郡王歎了一口氣,“你這孩子,你說……算了,我也就不與你計較了,你不願回來就不願回來吧!省得晦氣。”

聽了這句話,饒是再好性子的人也有些忍不下去,謝檀從房間中衝了出來,“你為人父,卻從來不替兒女考慮,你枉為人父。”

“哪裏來的黃毛丫頭?”琪郡王冷聲哼道。

“怪不得琪郡王府到你這一代已經沒落,隻得了一個郡王的封號,原來早就已經虧損陰德,耗盡福澤。”謝檀毫不留情的說道。

遇到所有的事情,她的性格都是十分內斂的,但是遇到這件事情他卻是忍不住想要發聲。前生,她也見識過淑敏在其中王府過得是何等的艱難,沒了太後的庇佑,縱然有郡主的封號也是毫無用處,而今……一朝無用,便被親爹棄之弊履。

沒有一個人,看到如此場麵,不會動容。

“你這丫頭,我今日便不和你計較,這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大小姐而已。”琪郡王冷然說道。

“你把淑敏當什麽?一顆棋子想用時,取之便用,不用時便隨意丟棄在一旁嗎?”謝檀苦笑,“你若能夠親見富貴同待之,又何嚐換不得他人一顆真心?”

琪郡王冷哼一聲,“胡說什麽?她是我的女兒,這也是我的家事,容不得外人來置喙。”

謝檀正要再說,卻聽見小院落的門外傳來一聲輕咳,回頭一看卻發現是謝家大老爺和慕容長嘯正站在門外。

看見那個男人,謝檀心中厭惡更氣,雖無實證,但是她心中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情和慕容長嘯脫不開關係。

慕容長嘯向來想用姻親關係來收買朝中重臣,謝家便是頭一個,琪郡王雖然有郡王之名,可也不過是祖宗傳下來的,在朝中毫無用處,也沒有說話的地方,他當然是不滿意這樁姻緣。

可謝檀真的難以想象,為了毀壞一樁婚事,居然能把一個女子逼迫到九死一生的境地,慕容長嘯的陰狠當真到了如此地步嗎?

謝檀想著,微微低頭,“女兒給爹請安,給五殿下請安。”

謝謝大老爺歎了一口氣。

此次爭端之中,謝家原本與這件事情沒有絲毫的關係,可現在也無辜受累,平白讓外人生了很多無故的猜測。更何況他早就有心思和慕容長嘯攀附關係,現在倒好,這件事情被推至到了風口浪尖的地步。

琪郡王看見謝家大老爺,官位雖不如他,可語氣也有那麽幾分不客氣,“謝太師,你可要管好你們家大小姐,在這裏出言不遜,平白惹人笑話。”

“是我出言不遜,還是你做事本有欠缺?”謝檀聽了這句話,毫不留情的回嘴道。

“夠了!”謝家大老爺卻是不想在二人爭執下去快步走了過來,在謝檀的身邊站定,壓低了聲音,頗有些威嚴的說道:“你這孩子怎麽越發任性?”唇邊的胡子,還因為憤怒微微顫抖。

謝檀倔強的回過頭,卻看見慕容長嘯的身影,高昂走了過來,“今兒本想來看看淑敏郡主,沒想到卻碰到了這樣一場鬧劇,或是本王來的不是時候。”

“五殿下來得正是時候呢。”謝檀目光冰寒,如同寒冬臘月,北國蕭索中的湖麵,寒氣氤氳,陰惻惻的回頭,“小女正想問五殿下此次事情,五殿下如何看待?”

“別放肆!”謝家大老爺看見慕容長嘯臉上陰霾看不透的神色時,忙回過頭,訓斥了謝檀一聲。

謝檀卻絲毫不服輸,瞪大了眼睛看著慕容長嘯。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焦點都匯聚在慕容長效的身上,琪郡王也停下了要出去的腳步,他到想看看,皇後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慕容長嘯的意思?

慕容長嘯被推到風口浪尖上,雖然心裏早就不想以淑敏為妻,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此次的事情錯不在淑敏。”

“也就是說,你願承了這聖旨,繼續娶淑敏為王妃?”謝檀咄咄逼人,不依不饒的問道。

“這……自是當然。”慕容長嘯猶豫了一會兒,看向淑敏的時候,忽然有幾分了然,便毫不緊張的將謊話說了出來。

淑敏站在一旁,許久都沒有動,聽完這句話,心中也沒有覺得感動。或許是因為她的身上發生了很多事情,她往往能夠分辨得出來那些男人說的話是真,哪些男人說的話是假!

這平平淡淡的語氣,帶著幾許猶疑稍遲,分明不是認真作答的。

她苦笑一聲,大概失去了貞潔,她這一輩子與幸福無緣了,她也不想爭太多,便從一旁走出來,盈盈的施了一禮,“承蒙五殿下看得起,隻是淑敏殘花敗柳之軀,實在是不宜嫁入皇家了。”

“本王……不會勉強於你。”慕容長嘯緩緩說道,這是那語氣中的神態,明顯放鬆。

謝檀看著,實實在在是忍不了自己內心的衝動,正要上前去,在行裏弄的時候,心底裏另外一道聲音卻對她說,“這樣衝動,何日能夠成事?爭得一時口舌之快,能報得了前生萬箭錐心之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