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宅院
除了陪嫁的下人之外,還得多準備些陪嫁的宅子,莊子。
陳文柔想了想,便從自己的莊子裏挑出兩個最得她喜歡的宅院,讓翠姑把地契翻出來,笑道:“這個宅子離沐家在涯州的老宅最近,而這一個在大庸,雖然沒有前一個大,可這是當年太後留給我的,地段很好,尋常人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陳文柔的目光有些悠遠,仿佛憶起當年,那時候,那位太後也是如此拉著她的手,殷殷祝福,隻望她將來一切順遂。
無論如何,太後終究是疼愛她的,就算一開始這份兒疼愛裏,夾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可天底下,哪裏有純粹的感情?就連生身父母,也不是必須不求回報地去愛自己的孩子。
陳文柔神思不屬,麵上卻紋絲不露:“沐家在大庸有自己的產業,將來遲早要發展過去,給你留一個宅子,將來總會用得到。”
顧婉一看那地契,覺得其中一處有些眼熟,不覺怔忪。
她是知道這個宅子的,上一世她出嫁,舅舅送了一處宅子,便是同一個,當時她以為是舅舅給的,也就沒多在意,後來舅舅無意中泄露,她才知道這宅院居然是旁人的添妝!
那時,她頗為好奇,詢問了數次,舅舅也隻是笑言,那人是劉家的知交故舊,因為身份特別,讓她不要多問了。
顧婉挑眉,瞟了陳文柔一眼——這會是巧合?
顧婉是從不相信巧合的,不過。她確實是愛極了這座宅院,當年她每一年都要去常住,有時候甚至大半年呆在那裏。
這所宅院和大庸慣常的宅院有所不同,並不規整。頗具前朝的婉約氣息。住宅並不算大,可卻有數個精巧的園子,裏麵亭台樓閣,格外精妙,每一處裝潢。每一樣擺設。都是名家設計,甚至一草一木,也不同凡俗,甚是討顧婉的喜歡。
記得榮淮安也極喜歡。甚至好幾次想從她手裏討來,送與他那位紅顏知己養病用!因為那宅院裏冬暖夏涼,還有一眼溫泉,很適合調養身體。
顧婉勾了勾唇角。冷笑——他確實好眼光!
顧婉偶爾辦宴席,宴請大庸的貴婦,無意間聽幾個老婦人講古,才知道這宅子的來曆。
它以前是前朝皇族的私宅,豐朝太祖榮登大寶之後,就把皇族勳貴屠殺殆盡,前朝幾百年積累下來的財富,都讓水家一家給瓜分幹淨,因為造殺孽太多,大半個京城都空了,留下的好宅子,還院子,數不勝數,許多精美絕倫,價值不菲的宅院,都讓太祖隨手就分給一幫從龍功臣。
但這一個,卻是太祖看了都喜歡,特意留下做了皇莊,又傳給水澤,水澤孝順,又給了太後,可以想象,經過曆代皇帝的翻新,修建,這宅院該是何等的迷人,其價值完全不是能用銀錢來衡量的。
榮淮安與顧婉不同,他們榮家在大庸經營多年,不算頂尖的世家,卻也不容小覷,哪裏會不知道這個宅子的珍貴之處?
顧婉漫不經心地腹誹了幾句,想起那時她心中雖不舒服,卻還覺得掃了榮淮安的麵子,心有不安,特意把另外一個陪嫁的園子送與雲姨娘,就忍不住唾棄自己!
幸虧陳文柔不知道愛徒做了這等傻事,要不然,非得氣死不可。
如今顧婉一天隻上半天的課,偶爾碰到陳文柔有事,還時不時地要放幾天假,課程安排,就變得緊湊許多,隻清閑了片刻,連一小碟點心都沒吃完,就又讓陳郡主抓去書房上課。
天將將擦黑,王大才駕著車來接顧婉回家。
顧婉的車,是柳木頭手工新打造的,車行裏不對外銷售的精品,可以說,幾乎代表了當前最高科技水平,就是走在泥濘的道路上,也不會顯得很顛簸,隔音效果也極好。
就是有一點兒,關著窗戶的話,顧婉便聽不到車外的市井俚語,感受不到越來越熱鬧的氣氛,到是讓顧婉覺得少了幾分趣味。
顧婉歪在車裏的靠椅上,正琢磨著是不是要打開窗戶欣賞一下沿途的風光,就聽見銅質的傳音孔裏傳來王大的聲音——“小娘子,郭大爺來了。”
顧婉笑眯眯地打開竹窗,探出頭去,果然見到郭玉柱郭老爺子騎著一頭通體黝黑的小毛驢,不緊不慢地在道上走。
“郭爺爺,您這是幹什麽去?”
郭玉柱一扭頭,見是顧婉,擺擺手,示意王大不要停車,這才道:“去給你毛叔送點兒水果,上次你不是給了我一盤香蕉,他吃過就惦記著了,那麽大個人,嘴還是那麽饞,真是!”
隨口打趣幾句,郭玉柱才揮揮手,道:“丫頭,趕緊把紗窗放下來,風太大。”
秋日裏涯州風大,興元這兒又有一個礦場,到處塵土飛揚的。
顧婉從善如流地把紗窗落下,趴在窗口,隔著粉色的紗窗,和郭玉柱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看著顧婉年輕稚嫩的麵孔,郭玉柱一臉的感慨:“真沒想到,咱們郭家屯的日子能過得這般好,婉娘啊,郭爺爺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恐怕郭家屯的老老小小,都過不下去了。”
上個月有消息傳來,整個上琅遭到蠻族劫掠,房屋農田被毀去大半,幸虧留下的村民不多,也警惕,出事兒的時候都藏進了山裏的避難所,沒來得及躲藏的,也躲進了隱秘的地窖,再有他們村和肖超逸肖將軍的關係還好,當地軍隊救援及時,沒讓蠻族的馬匪呆太久,人員傷亡到是不大,隻是,家業大半都給毀了。
郭玉柱剛聽到消息的時候,後怕的出了一身冷汗,簡直不能想象。要是郭家屯的人都留在上琅,或者他們和肖超逸交惡,會發生什麽樣的慘劇。
顧婉笑了笑,安慰道:“郭爺爺別這麽說。鄉裏鄉親的。本就該互相照應……這些年達瓦族越來越囂張,我看,上琅那邊兒遲早有大戰,咱們村裏的人,能走的還是都走吧。否則萬一出點兒差錯。那可不得了。”
郭玉柱也是犯愁:“別說遲早,就去年,上琅多少次差點兒就變成戰場,我老頭子一接到老家的來信。就心驚肉跳啊,嚇得頭發都白了大半。”
留在上琅的人,都是郭家屯的老人,要不然也不會故土難離。說什麽也不肯走,和郭家屯的村民都是沾親帶故的,哪怕他們離開了故鄉,也不可能不擔心。
顧婉歎了口氣,世事無常,哪裏來的事事如意?
“郭爺爺,要不然您在去封信,勸勸大家夥都出來算了,咱們都在涯州,他們來了也不怕沒有照應。說實話,我現在挺缺人手,前陣子徐茂還說要我開一個土肥的作坊,增加點兒肥料產量,我也想,就是人手不夠,又不敢隨便雇傭外人,怕秘方外泄,可產量一直上不去,連村裏的地,都得節省著用。”
徐茂並不是郭家屯的人,是逃難來涯州的,從小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是自己登門賣身給顧家。顧婉看重他腦筋靈活,又不奸猾,還識文斷字,就收了他,考察了有大半年,覺得這人性子穩重,腦袋好使,就讓他做了管事,專門管外麵的生意。
郭玉柱一聽,臉色嚴肅起來:“婉娘,你那肥料方子的事兒,可輕易別泄露出去。這些年你造的那水車,有那些農具,你說都是書上看來的,你又是和沐家合作生產,沐家家大業大,你將來又要嫁過去,爺爺我不擔心,但這肥料關係重大,不是鬧著玩的,我看,咱現在還是就製了自己用,你若真要和沐家合作,大規模製造,也別露了自己的名號。”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種話,爺爺雖然沒讀過書,卻也是聽說過的,這肥料和你其它的生意不同,雪糖雖然利潤豐厚,可也隻是個奢侈些的吃食,不至於讓人有什麽搶奪之心,水車農具,固然重要,但仿造起來並不難,就算你和沐家保密,過不了多久,別人也能琢磨出來,關係並不大。”
“可你徐管事做的那些肥料……說實話,郭爺爺活了這麽多年,就沒見過這種能讓莊稼增產幾倍,甚至十幾倍的好東西,顧家隻靠它,一輩子都不愁了,可現在這世道,要是泄露出去,肯定會惹來禍事的。”
郭玉柱私底下三令五申,要求村裏人對肥料的事情保密,郭家屯的人也團結,到現在,村裏糧食豐收,人們也隻當郭家屯的人會種田,不知道這裏麵還有肥料的作用!就是現在,郭家屯的人手把手地教其他人種地,說是施肥,也隻是施加一些草木灰,還有簡易的綠肥罷了。
顧婉笑著點頭,“這方子確實太燙手。”
如今人們種莊稼,根本就沒什麽專門的肥料,連草木灰都很少有人撒,《齊民要術》裏,到是用作物莖稈,和牛糞尿混合壓製成肥料的法子,可知道的人極少,何況,這樣簡單的肥料,和顧婉提供的方子,根本不是一個層麵的東西,如今土地畝產,就是封條雨水的時候,兩百斤,就算是多的,多數時候也就一百多斤,極不穩定,可用上肥料,畝產少說能達到六七百斤!
這個時代,糧食就是命根!
“郭爺爺放心,我和沐家合作,就是為了讓咱們郭家屯隱藏在幕後,不要太招人眼。”
郭玉柱笑了:“你心裏有數就好。”
顧婉到村口才和郭玉柱告辭,慢悠悠回到家裏,又忍不住有些思念那個男人——沐延昭不回來,她有好多事兒都不敢做,各種不方便啊!
雖然不想承認,可顧婉心裏明白,她如今是不知不覺地把沐延昭當成依靠了,總想著萬事有他,她也不知道,這樣的心態,到底是好,還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