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章 兄弟
劉衎臉色一變。
顧安然和顧婉都給嚇了一跳!
任誰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外,剛才還剛剛扒了墳頭,又聽了實在算不上好聽的故事,再聽見個忽然冒出個聲音,都得渾身發毛,膽子再大,也不頂事。
劉衎歎了口氣,打開車門,向外望去。
隱蔽的山道上,有另一架漆黑的馬車,就呆在他們馬車後麵。這輛馬車顯然已經停了許久,車夫已然不在車上,躲在擋風的樹下休息,身上的大氅上,早沾了幾片落葉。
沐七蹙眉,其實,他們早該聽到馬蹄聲,但剛才所有人都沉浸在劉衎的講述中,這才把那些響動給忽略掉。
如此不謹慎,可不是他的作風!
顧安然見氣氛凝重,不由苦笑:“各位,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荒郊野嶺的,底下和亂葬崗也差不多了,難不成你們還想與這些孤魂野鬼,促膝長談。”
他話音剛落,後麵的馬車上下來一個人——劉承風。
沐七和顧婉都沒驚訝,雖然,兩個人從沒聽過劉承風說話,也沒見過他的人,但這種時候,會出現在這樣場合裏的人,本就有限,稍微猜想一下,也能猜得出,如果除了劉衎外,還有知道的內情的,自然是劉乘雨最尊敬的大哥。
劉承風一上車,就擺出一張麵癱臉。這讓沐七和顧婉都很驚訝,畢竟,劉承風是出了名的好說話,當年在朝堂上。從來隻伸援手,不得罪人,便是對待比他低很多的低級官吏,也一樣滿麵笑容。
當年。他當宰相的時候,他朝堂上的一個比他官位低很多的小官員,是個火爆脾氣。因為政見上有一點兒不同,就氣得衝他大吼大叫,吐了他一臉吐沫星子。
事後,這位同僚嚇得不輕呢,生怕劉承風給他穿小鞋,沒成想,劉承風不但沒有把他怎麽樣。還推薦他去了禦史台,隻因為禦史台需要他這般直言敢諫的人物。
從此,這個官員青雲直上,並且直到死,也念劉承風的好處。
這樣一個人。竟然會擺出如此一張棺材臉,豈能讓人不驚訝?
顧安然搖搖頭,再也不管這些,走出去趕車,卻支棱起耳朵,仔細聽車內的談話聲,他雖然姓顧,他娘親卻姓劉,又怎麽會不想弄清楚娘親家的舊事?
北風呼嘯。後麵的馬車也緩緩跟上。
顧婉尚且有心思琢磨,後麵的馬車還不錯,啟動時一點兒聲音也無,想必是用了軸承的定製馬車,劉承風挺會享受的,要知道。這是她的生意,她自然清楚,這樣一輛專門定製的馬車,少於四百兩銀子,根本買不下來。
再加上兩匹不比自家的差的馬,劉承風的座駕看著低調,實際上,和奢華的很!
“我把事情的始末,給你講清楚,是因為我覺得,你已經不是小孩子,應該能沉得住氣,沒想到,還是這般讓人失望!”
劉承風自是不知顧婉的腹誹,徑自搖頭苦笑道。
天底下能把劉衎當小孩子似的訓斥的,恐怕也隻有這位劉乘雨的兄長了,就是劉衎再不喜歡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人是他的伯父,是長輩。
沐七和顧婉同事扭頭,兩雙眼睛瞪過去,劉承風手一顫,差點兒端不住,咳嗽了兩聲,照樣擺著那張無表情的臉,衝沐七道:“怎麽?你們以為就劉衎當年那麽小的年紀,真能清楚此事的前因後果,你們以為,我那弟弟會白癡到把這事兒告訴自己的兒女?”
顧婉低頭,當年還是豐朝的天下,如果劉衎早就知道這一切,水澤怎麽可能放過他,一定是水澤已經確認,劉衎根本就不知道此事的詳細情況。
“不過,這小子比他爹聰明,我才稍微點了他一點,他就把師曼和他爹,還有水澤之間的事兒,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劉承風歎了口氣,“也好,等我死了之後,也不愁劉家沒有個能頂門立戶的人在了。”
他本人是個厲害人物,奈何不同於劉衎,孤家寡人一個,敢衝敢闖,家大業大,有有利的一麵,卻也是個束縛,畢竟,擔當起一個家族,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這些年,劉承風努力維持京兆劉家的安全和體麵,已經算是竭盡全力,奈何族人眾多,子孫中成器的比不成器的多,又顧著麵子,即使是落魄族人,也不肯去自謀生路,隻想著靠著家族,打打秋風過活,劉承風又老了,沒有了改革弊病的勇氣,後繼無人之下,這些年也頗有無奈之感,如今見到劉衎,算是能稱得上不勝欣喜!
劉衎努力把差一點兒就吐出口的惡語吞回去,低聲道:“你既然來了,便把我沒說完的補全,在場都是我劉家的子孫,都該知道!將來要是有什麽變故,也好有個準備。”
劉承風沉吟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於是,故事繼續。
…………
當年劉乘雨左思右想,想了許久許久,也矛盾了好久,終究還是覺得,如果當真用那樣的毒物,那他們和那些被他們罵是茹毛飲血的畜生的家夥,也相差不大。
水澤勸他,師曼也勸他,他們都說,隻要能達到目的,做出必要的犧牲,完全值得,他們都說,蠻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隻要能消滅他們,就能救活不知多少中原兒女,比起犧牲的,要多出許多許多倍……
劉乘雨好幾次,都狠狠心,希望自己是個瞎子,是個聾子,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到,他隻要老老實實地跟隨恩人和師兄就好。
可是,他夜夜噩夢連連,一想到那毒物的危害,就睡不著覺!
這個時代的士大夫,這個時代的文人,大部分有一種天然的責任感,他們大多數有堅強的意誌,有自己的思想,無法對看到的東西視而不見。
顯然,劉乘雨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文人。
想了很久,他到底還是下定決心,要毀掉這一切,他了解水澤,所有的謀士,對自己的主公,都會進行深刻的剖析,他知道,水澤決定的事情,就一定不會改變,要想讓他改變主意,除非他取得成功的代價太高昂,他根本付不起。
於是,劉乘雨開始暗中搜集水澤期滿皇父,殺害他幾個兄長的證據,劉乘雨是水澤最信任的謀士,他想做這些事兒,雖然也難,卻不是不能完成。
也許是水澤此時正意氣風發,也許是馬上要完成的豐功偉績,讓他得意洋洋,讓他鬆懈了,劉乘雨的行動,居然比他想象中更順利。
拿到證據之後,他就夜闖進宮,去找水澤談判!
水澤自是沒想到,他倚重之人會背叛他,勃然大怒,和劉乘雨爭辯許久,到底還是妥協了,那時,水澤還沒有徹底坐穩龍椅,他身後不知有多少人,惦記著他屁股下的椅子,他不敢冒險!
開疆辟土,讓蠻人滅絕,再有**力,還是比不上他自己的權勢地位!
水澤默許了,劉乘雨鬆了口氣,就連夜安排人手,把師曼手裏的毒藥通通毀去,劉乘雨在師曼心中地位很高,有心算無心,這也不是難事!
因為那是意外產物,混進去的東西太多,雖然師曼已經知道大體的配方,可不知道是不是添加步驟的原因,一時之間,弄出來的新藥,不是沒有傳染性,就是毒性不強,很容易被克製,,沒辦法,他隻能慢慢通過手裏的成品去研究,相信有樣品在,最多一年,師曼就能把東西給完全複製出來。
現在成品樣板讓劉乘雨毀了,師曼自然大失所望,於是,就有了當時的興師問罪!
劉承風的視線,在劉衎和顧家兄妹的臉上晃過,苦笑道:“我知道,你們恨我無情,可我再疼乘雨,也不能拿我的家族開玩笑,他闖的禍太大了,大到我兜不起來!”
他又何嚐不想為自己的弟弟擋風遮雨,可乘雨做的那些事,隻要水澤不糊塗,又怎麽可能放縱,也許一時之間,他還用得著乘雨,又擔心乘雨手中的東西,可他是皇帝,等他坐穩龍椅,等他不再那麽需要乘雨,也沒人能威脅到他的皇位,根本不用怕乘雨手裏所謂的證據時,就是乘雨的死期,要是劉家出手,連劉家都有可能本連根拔除。
乘雨想來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找了個理由把那個孩子逐出家族,那孩子雖然難過,卻沒吵沒鬧,即使他意圖托孤,自己沒答應,那孩子也沒恨他。
劉承風苦笑,他總以為那小子呆傻的厲害,但現在想想,縱然癡了些,可他弟弟,不但不傻,還聰明的很,一發現苗頭不對,就當機立斷,毫不遲疑地把一雙兒女給送走!還算定了自己不會袖手旁觀,至少會保住他一雙兒女的命!
…………
折騰了半宿,聽這些人講了一天的古,雖然顧婉也不是不想聽,卻累得直打瞌睡:“眾位,前塵往事,就別想那麽多了,現在,誰能告訴我,師曼這些年,又沒有再一次弄出你們說的那種毒藥,他的傳人出現,代表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