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囂張
顧婉輕輕咬了一下舌尖,這才重新恢複平靜,使得心底對濟民堂的怨怒,消散開去——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現在的她,還沒有被那位道貌岸然的神醫害得傷了身體,終身不孕,她大哥也沒有因為濟民堂而久治不愈,落到早亡的下場,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也絕不會讓這些再次發生,根本用不著動怒
她深吸了口氣,靠著窗,就見路三娘已經到了近前,那男子,把手推車停到風煙樓對麵,濟民堂的大門口,這男人一抬頭,眾人才看清楚他的容貌,很年輕,最多二十幾歲,臉色蒼白,很可能是路三娘的弟弟。
他的身體貌似的確不大好,麵上呈現出一種極難看的死灰色,好不容易才背起路三娘登上台階,艱難地舉步,可他走到門前,還沒有跨進去,濟民堂中就走出兩個學徒打扮的年輕人,硬是堵住門,推推搡搡,說什麽也不許過。
其中一個學徒力氣極大,年輕男子被推得一踉蹌,一頭栽倒,他姐姐也從背上滾了下來,撞在旁邊的石階上。這一碰撞,路三娘鼻血噴流,甚是狼狽,周圍的人群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那少年臉色大變,急忙撲到姐姐身上,嚇得顫抖著手,用帕子替姐姐擦拭鼻血。
顧安然臉色大變,皺起眉頭:“濟民堂,濟民堂,怎麽如此耳熟……我想起來了,濟民堂不是王世叔的產業?我記得王世叔仁心仁術,當年為了父親的病情沒少費心思,還說什麽也不要娘親給的診費……怎麽他門下的學徒這般囂張跋扈?”
顧婉心裏也一跳,沒想到大哥居然還記得那個姓王的,對他的評價這般高,也對,如果不是對王賢民沒有絲毫戒心,大哥那時又怎麽會臨死都不曾懷疑他……此時卻不容她多想,當了很多年的大夫,所謂醫者父母心,遇上這種事兒,總是很難袖手旁觀。
顧婉歎息,低聲道:“孫鏢頭,大哥,咱們過去看看。”
顧安然也點頭:“對,以婉娘你的醫術,別的不說,給那位夫人包紮一下傷口,大約沒有問題。”
顧婉哭笑不得地搖頭,大哥也太小瞧她,需要豐富經驗,診斷困難的病且不說,論起治療外傷,如今豐朝最能耐的神醫薛澤,怕也比不上自己
許是擔心路三娘死在自家醫館門前,惹上晦氣,濟民堂裏麵終於有了動靜,走出一個大約四十來歲的中年大夫,身邊還跟著兩個藍衣服的學徒,他一出門,就輕飄飄地看了那兩個闖禍的學徒一眼,“你們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還不給我滾
罵完,才扭頭看了看路三娘的情況,不過是掃了兩眼,連診脈都不曾,他便對趴在地上,幾乎嚇得虛脫的少年道:“路禮,濟民堂的止血散明碼標價,你拿得出三十兩,我便把藥給你,不然,你就老老實實離開,咱們這兒是醫館,可不是善堂。”
這話一出,不隻是路家兄妹兩個,周圍的人也暗自咋舌。
有幾個看熱鬧的獵戶,驚訝不已,忍不住出聲:“什麽靈丹妙藥?居然敢要三十兩?那得買多少金瘡藥,用一輩子都用不完吧……”
那中年大夫冷眼瞥過去,道:“真以為我們濟民堂的秘方,和草藥郎中隨隨便便拿出來的藥粉一樣?”
說完,又頗為不屑地瞪了路三娘一眼,冷笑:“程夫人,你何必跑到我們濟民堂來裝死,就這麽點兒傷,能有多大事?”
路禮一愣,嘴唇蠕動,臉上白了白,牙齒咬緊,路三娘此時也醒轉,聽到那中年大夫的話,掙紮著身上拉住少年的胳膊,站起身,嘶啞著聲音:“小禮,姐沒事兒……”
她如今被趕出程家,身無分文,連弟弟看病的錢都沒有,又上哪裏去找三十兩銀子路禮的目光掃向在東大街擺攤看病的郎中,這些郎中顯然甚為同情他們姐弟,便立即有人頂著濟民堂的大夫頗帶諷刺的目光,走上前,各種草藥包遞上來。
可是,這些藥物外敷之後,路三娘疼的嘴唇青紫,血根本止不住,還是不停地往外滲出。
路三娘歎了口氣,低聲道:“小禮,算了,我的身體你也知道,本就不容易止血……”話雖如此,路三娘和路禮還是極感激伸手幫忙的郎中,要知道,濟民堂是大醫館,尋常郎中可是輕易不敢得罪,他們能頂住壓力,關鍵時刻伸伸手,已是大不易。
中年大夫冷笑:“真以為無論什麽角色,都敢自稱大夫?你們兩個交錢還是走人,趕快做決定,別浪費我的時間”
如今程明給了暗示,怕是整個享城的醫館都不會願意給他們姐弟治病,就連濟民堂恐怕也要給程明麵子,要不然,也不至於說出如此離譜的藥費,平時,濟民堂的特效金瘡藥止血散,也隻是三兩銀子一包而已,路三娘心裏一苦,眼角便有淚珠滲出。
路禮的臉上隱約浮現出一絲痛楚,他猛然抬頭,大聲道:“好,我給你。”
說著,路禮就從懷裏拿出一顆圓潤的,拳頭大的珍珠,居然是罕見的血紅色,在陽光下一照,那種豔紅,讓人目眩神迷。
周圍一片驚歎聲響起,那中年大夫的眼睛,頓時也一亮
這時,人群裏忽然傳出一個很清脆悅耳的聲音——“我看,三十兩用不到,幾文錢足夠了。”
隨著這聲音傳來,圍觀的人群一陣騷亂,不自覺讓開一條路,這時,路三娘身體虛脫,連站都站不穩,隻是倚在路禮肩膀上喘息,聞聲看去,卻見說話的是一個最多十歲,唇紅齒白,麵貌秀美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額頭上佩戴著滾圓的粉色珍珠製成的‘華勝’,耳朵上戴著玉兔耳墜,襯托得她麵如瑩玉,眼似秋水,身上穿著彩繡貂皮襖,還有一條水紅的褶子裙,外麵罩著雪白的滾毛鬥篷,整個人貴氣不俗,十分可愛。
那中年大夫臉上一怒,一轉頭,見到顧婉,愣了愣,到底沒有說什麽,隻回頭看著路禮,冷道:“這藥,你買還是不買?”
路三娘喘息不止,顧不上這發出聲音的女孩兒,拉著弟弟的手,苦笑道:“小禮,那是三丫頭給你的,不能給外人,你病的厲害,都沒有當了它……姐真的沒事兒……”
路禮咬咬牙,一把將手中的珍珠塞入那位大夫手中,呆呆愣愣地扭過頭,連看都不再看一眼,周圍頓時歎息聲四起,連顧婉都忍不住歎了口氣,還想說話,讓顧安然一拽,到底住了口。
中年大夫麵上顯出幾分得意,從懷裏掏出一大包藥粉,扔給路禮,冷道:“這是三天的劑量,裏麵的小包,一天兩次,每次一包,一半內服,一半外敷。”
路禮伸手接住,連忙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包藥,先是給三娘喂了一半,又把另外一半均勻地敷在傷口處。
周圍的人也屏氣凝神,全神貫注地盯著三娘的額頭,可惜,效果並沒有人們想象中那般顯著,路三娘額頭上的血還在滲流……
噓——不可抑製的噓聲響起。
那中年大夫皺眉,四下掃視,“一群愚人,哪裏懂醫理……路禮,你等半盞茶的工夫,路三娘的傷口自然就不會再流血,行了,別圍在我們醫館外麵,礙著我們做生意,你們賠不起”
他揮揮手,就讓身邊的藍衣學徒下去趕人,就在這時,路三娘忽然哎呦一聲,一雙手捂住肚子,身子搖搖晃晃……
路禮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扶住姐姐,驚聲道:“姐,你怎麽了?”
路三娘額頭上汗水滴落,嘴唇煞白,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