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古怪
永徽六年陽春三月。
到了三月,宮內宮外的各種雜事總算處理得差不多,沐延昭和顧婉,也都恢複了正常生活,尤其是顧婉,一到春天,百花盛開,便時不時帶著兒子去舅舅,師父家蹭吃蹭喝蹭各種寶貝,又時不時去看看方素。
隻是沒想到,樂極生悲,顧安然在定州出了事兒。右腿受了傷,而且據說傷得還不輕,定州那邊兒特意送信回來,像萬歲爺討禦醫。
顧婉接到信,臉色便是一白,第一個念頭便是直奔定州,幸虧沐七攔得快,要不然接到信的第一時間,她就離開了京城。
還是陳文柔一看不對,通過探子打探了詳細消息,洛紅纓也來了信,還捎帶回顧安然送給妻小的禮物,才讓顧婉鬆了口氣。
情況遠沒有她想象的那般嚴重,顧安然的腿傷,看著厲害,實際上就是一般的骨折,還折的很幹脆,接上就行,定州那邊兒的軍醫也不是吃素的,治療很及時,養上半年,保證腿腳利落,不留任何後遺症,定州那邊兒,也是為了以防萬一,這才說得嚴重些,還要從京城請禦醫。
顧婉看了消息,忍不住歎氣,她是知道的,邊疆守將不容易,尤其是自己手下,若是有京城來的權貴,那就更要千萬分小心,功勞要讓給對方,罪過要自己受著,還得保證人家全須全尾,不要出什麽差錯。
雖然顧安然還遠算不上讓人忌憚的權貴,可他身後站著七王爺,七王妃。還有劉衎,顧南,在邊疆守將的眼裏,恐怕和沐家人也差不多。他一受傷,也難怪人家驚慌失措,萬一有一點兒什麽。京裏人隨便給使絆子,誰受得了?
方素最近身體不大好,顧婉不敢讓她太擔心,隻說擦破點兒皮肉,沒有大礙,再把顧安然送來的各色定州特產,拿去哄了哄方素。沒想到,方素本來身子不爽,聽說丈夫受傷,嚇出一身汗,又看到禮物。鬆了口氣,一驚一喜,沒讓病情加重,到好了起來,當天就能下床,第二天就能出去串門,顧婉給她把脈,見脈象平和,居然是真的大好。也是無語,若是換到未來,這完全可以當成七情六欲能治病的例子,來糊弄外國醫生了。
卻說顧安然受傷,也實在是冤枉的很,最近戰爭進行得很順利。桀驁連遭敗仗,洛紅纓和白玄清配合越來越默契,再加上歐和也是英勇善戰的老人,顧安然在後勤這一塊兒,幹起活兒也越發的熟練,他人緣好,定州那些將士也願意幫著他。
他是管後勤的,按說根本不應該上戰場,遠輪不到他去受傷,若非如此,怕是顧婉還不想讓他去定州了。
沒成想,這日負責接應從京城到定州押運物資的孫樹海,孫將軍家裏嬌妻生產,顧安然自告奮勇要幫忙,孫樹海一想,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桀驁被洛紅纓打得一時半會兒緩不過勁兒,肯定沒心思來抄他們後路,再說,便是他想抄後路,負責押運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
結果,就偏偏出了差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一群不知死活的馬匪,居然想劫軍用物資。
當時顧安然帶著差不多五十多騎兵,負責押運的兵士也有二百餘人,聲勢浩大,帶著從各地調撥的糧食,布帛,藥品,種子,還有君王犒賞邊關守將的金銀珠寶,一看就是肥羊,要不說草原上的馬匪最瘋狂,任什麽人都敢劫,瞧見這些,哪能不眼紅心熱?
顧安然雖然是個書生,可也是見過血氣的,當年在草原,在蠻人的包圍圈兒裏,都敢拔刀砍人,何況現在?
他當場就抽出了長刀!
周圍護著他的兵士嚇了一跳,哪裏肯讓他冒險,立時爭先恐後衝了上去,還分出一撥人馬牢牢地將顧安然護在中央。
說起來,負責押運物資的輜重部隊的成員,絕對都是精兵,後勤何等重要,能夠執行這類運送的任務的,從將領到普通兵士,俱是百戰精英。
所以,這群人也沒太把那群馬匪當回事兒,卻沒想到,敢打劫軍餉的馬匪,也不是一般的小毛賊,都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悍匪,雙方一碰撞,軍隊一方隻是略占上風,隨即陷入苦戰。
這下可好,馬匪不那麽好應付,士兵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這群馬匪身上,自然而然就對顧安然有點兒忽視,幸好顧安然這人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點兒本事,在文人裏麵算得上不錯,可放到戰場上,真不大夠看,他自己乖乖地躲在後麵,也不強出頭。
土匪畢竟是土匪,比不得正規軍,即使讓沐家軍花費了些許氣力,最後還是敗退,沐家軍見他們敗走,領頭的將領王世充鬆了口氣,他的任務是押運,可不管剿匪,他隻求自己能平平安安把物資送到定州,其它的一切靠後,既然匪徒不好對付,他們主動撤退,當然是好事兒,王世充急忙吩咐兵士收縮防禦,窮寇莫追。
沒成想,這一收縮防禦,便鬧出事兒來。
那夥馬匪在草原上橫行慣了,一旦盯上什麽商隊,從來沒有空手而歸過,這次敗走,那首領也憋著口氣,回身一看,看見顧安然為了顯擺弄出來的那身銀光閃閃的盔甲,覺得此人是個大官兒,就一箭射出,直奔顧安然麵門。
顧安然嚇了一跳,一縮頭,整個人向後麵倒去,那箭離得太遠,勁道不足,又有同樣驚到的兵士們衝上來阻攔,到是還沒到顧安然眼前,就被擊落了,可他也是真倒黴,有一個一心護主的二愣子侍衛,猛衝過來,摟著顧安然跳下馬。
結果,悲催了!
顧安然一隻腳掛在馬鐙上,咯嘣一聲,骨折!
當時顧安然疼的滿頭大汗,一心想救他的侍衛滿臉懵懂,所有護送輜重的官兵,一言不發,愣了好半天!
這前因後果傳到京城,傳到顧婉的耳朵裏,她第一個念頭是,自家大哥真幸運,居然隻是右腿骨折,沒傷到腦袋!接著又想——原來,用上馬鐙這種玩意兒,其實也不全是好處,有時候還挺危險!侍衛忠心耿耿是好事兒,可要是太不鎮定,那還是不要的好,殺傷力同樣巨大啊!
顧安然的傷其實並不算很嚴重,有軍醫治療,很快就能康複,顧安然得到具體的消息之後,也便不放在心上。
到是方素,忍不住拉著顧婉去廟裏拜了好幾天佛,還添了不少香油錢,大概是覺得自家男人運氣不好,應該求佛祖保佑。
…………
陽春三月,園子裏的桃花開了,鋪天蓋地,妖嬈的厲害。
顧婉抱著留哥兒,坐在案前,隨手花了幾朵桃花。沐八娘雙手撐著臉,趴在案上看,一邊兒看一邊賞評,愣是把顧婉的水粉畫,誇獎的比書畫雙絕白玄清畫的還要出色三分。
顧婉無語,搖頭道:“我不妄自菲薄,可也沒有那般不要臉,我這畫,也不過是能見人罷了,哪裏有你說的那麽好?”
明眸流轉,見沐八娘一臉的諂媚,眼角都清清楚楚寫了——我有東西想要!顧婉挑眉,“好妹妹,你要是相中了什麽,直接開口便是,可在這兒恭維你嫂子我了,你這小丫頭,連恭維話都不大會說。”
沐八娘臉上一紅,特別小女兒樣兒的伸手揪住顧婉的衣角,訥訥道:“婉兒姐姐,你從嫂子那裏得了張白虎皮是不是?還沒有用吧?”
顧婉失笑,那可是白虎皮,縱然曾打趣說要給留哥兒做鬥篷,顧婉也舍不得下剪子,她到底不是敗家子,為了個一歲不到的小兒,剪碎一張完整的虎皮,這種事情做出來,就是最縱容她,從不把好東西當一回事兒的陳郡主,怕也要翻白眼兒。
沐八娘既然開了口,顯然是極想要的,而白虎皮雖然珍貴,卻也非不可得,至少,顧婉的隨身商店裏,九十個積分一張,有很多,雖然不算便宜,可對現在的顧婉來說,也真算不得什麽。
很幹脆的,開了庫房由著八娘去挑選。
不過,沐家八娘可沒那麽厚臉皮,就是一張虎皮拿到手,臉上還要發燒,更不可能繼續搜刮自家嫂子其他寶貝。
自己要的東西一到手,沐八娘半點兒不遲疑轉身就走,出門跳上馬,一眨眼就消失在長長的街道上,那個幹脆利落。
顧婉哭笑不得,卻還是殷殷叮囑跟著她來的一群侍衛,侍女們小心跟著,千萬莫讓這位主兒在大街上橫衝直撞,萬一被京兆抓住,再讓家裏人拿錢去大牢裏贖人,那可真丟人丟到外麵去了!
不過一張虎皮而已,就算珍貴,顧婉也是轉頭就忘,卻沒想到,不過幾天之後,皇後柳氏就把她叫進了宮。
對於皇宮,顧婉熟悉得很,她也是皇後鳳陽宮的常客,往日裏皇後見到她,就算不是喜逐顏開,也是溫柔和藹,但是,這一次不同,才一進鳳陽宮,顧婉就覺得氣氛古怪,柳氏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一臉的嚴肅。
顧婉一抬頭,對上柳氏的眼神,詫異地眨了眨眼睛——她總覺得,自家嫂子看向她的目光極為古怪,有一點兒痛心,有一點兒糾結,還有一點兒不自在,總之,是一種說不出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