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假死

齊州,永州,好幾個州郡因為河堤決口,造成了數十萬的災民。

好在慶朝不比過去,國力強大,外敵平靖,朝中大臣們到還能集中精力賑濟災民,雖然大雨瓢潑,給國家帶來些許麻煩,到底不至於和豐朝時一般,隻要鬧災,就會流民四起,造反者眾。

救濟災民是極重要的事兒,沐延旭自然是不敢拖延,幹脆利落地派出欽差大臣,又讓沐延昭全權負責救災的一切事宜。

慶朝如今國庫豐盈,今年的水災地區是廣泛了一點兒,卻也不至於不可收拾,沐延昭忙了幾日,把手底下的能人們使喚的團團轉,安置失去家園的災民,調撥糧草,運送藥材,派出監察禦史,協助欽差安撫流民。

沐延昭已經做到人力能夠做到的,最完善的地步,現在也能祈求老天爺開眼,早點兒雨過天晴。

陰雨連綿的天,讓人的心情也不覺跟著煩悶起來。

顧婉替沐七整理了一下蓑衣,又給他拿了一雙防滑的木屐,木屐底下的紋路很特別,走在水滑的地麵上,也不用擔心摔跤。

沐七伸開手讓媳婦替自己整理,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娘子辛苦了。”

顧婉揚眉:“哪那麽多話,快去吧。”

她到是想拿出雨衣雨鞋之類的東西,但那種塑料布也好,防水透氣的布料也罷,實在是不好說來曆,縱然沐七體貼,即使發現不對也不會問,顧婉也不能保證別人不會好奇?

送走了沐七,顧婉就窩在家裏帶孩子,看書,寫作,和一幫小丫頭玩玩遊戲,反正下著雨不能出門。隻好在家裏消磨時光。

晌午,顧婉吃了飯,正歪在榻上逗留哥兒說話,寶笙忽然急匆匆進門。低聲道:“主子,聽說溪河將決口,京裏頭都亂套了,城外好多人家都往城裏跑,大庸城的客棧什麽的都住滿了,房舍造價更是一日數漲,京兆那邊兒都上了折子。工部的官員已經去檢修堤壩。”

顧婉一怔:“怎麽可能?溪河去年才整修過。大庸的雨又不是很大……”

雖然這次雨期漫長,但大庸附近不似外麵的州郡,隻是連綿細雨,並未有暴雨,這樣的雨,就是再下上半個月,溪河也能夠承受。要是別的地方的堤壩,還有可能因為偷工減料等等原因。變成‘豆腐渣’工程,可在大庸附近,誰敢頂風作案?

大庸城裏住的可有皇上在。萬一出了差錯,那還了得!

顧婉蹙眉,讓寶笙繼續去打探消息,她還有不少莊子良田就在溪河旁邊,要是溪河決口,先禍害的,就是她的財產。不隻是她,因為河邊都是良田,大部分屬於京城權貴,連陳郡主都有三百頃的良田在那兒。真要是決口,固然不可能淹了京城,可那損失也未免太大。

顧婉現在隻希望這是有人造謠,奈何事情往往出乎意料,她接到消息沒兩日,溪河決口。河水翻湧,一下子衝垮了岸邊無數民宅,還淹了上千頃的良田,一時間,整個京城大嘩,損失慘重的權貴們圍堵工部,鬧得工部侍郎一幹人等都不敢出門。

顧婉也損失慘重,隻不過這會兒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她莊子裏近百戶人家宅地全毀,她總不能由著這群人自生自滅,幸好她一聽到溪河可能決口的消息,先不管信不信,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第一時間命令住在城外的莊戶們都轉移到飛雲山上去,要不然,就不隻是財物的損失了。

寶笙親自帶著銀子和糧食過去了一趟,把莊戶都暫時先安排到其它莊子裏,等什麽時候雨停,溪河水不在泛濫,再來考慮重建家園。

顧婉莊子上的莊戶到還鎮定,不像旁人一般驚慌失措,畢竟主子是王妃,指頭逢兒裏露出一點兒銀子,就夠他們生活,顧婉平日裏寬厚,他們的待遇比別人好的多,家家戶戶都有些餘錢,離開家時,早把貴重的財物隨身攜帶,如今損失的不過是房子和大件兒家具,就是有點兒心疼地裏的莊稼。

身為農民,永遠對莊稼最上心,就是明知道自己沒了那些糧食也不至於挨餓,還是會如此。

這日,雨還未停,不過,前幾日的騷亂,到是消停下來,沐七不在家,顧婉憋在屋子裏足足有半月,實在是有些煩悶,便幹脆駕車出門逛街。

大庸街麵上不比往日熱鬧,行人也是步履匆匆,小商小販們都不見了,隻有寥寥幾家酒樓還開業,客棧到是爆滿。

顧婉隔著竹窗向外觀望,看到不少百姓在街頭巷尾,略微隱蔽的地方席地而坐,還有拿著鋪蓋就睡在街頭,頭頂上能有一草棚遮擋,就算不錯。

京兆那邊兒不是不管,而是災民太多,根本管不過來,索性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到大雨停了,這些人用不著轟趕,總要走的。

顧婉歎息,忍不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時常看到這樣的場麵:“一轉眼這麽多年過去,我都快忘記當時的事兒!”

那時她隻是個小姑娘,如今卻已經是當娘的人。

寶笙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感歎,拿出點心來,捧給她吃,顧婉剛撿起一塊兒點心,放在嘴裏,忽而聽到不遠處有哭喊聲傳來。

不多時,車夫忽然停車,一時不注意,寶笙身子前傾,差一點兒把手中的點心撒了。

“怎麽回事兒?”

“王妃……前麵有運送死人的車子!”車夫顯然很為難,遇上這種事兒,實在晦氣的很。

寶笙也蹙眉:“有沒有別的路可走?”

車夫四下看了看,低聲道:“到是能繞過去,隻是路比較遠,可能要半個時辰才能到集市。”

“那也繞,咱們又不敢時間,省得碰上死人,招來晦氣。”寶笙看了顧婉一眼,見自家主子不置可否,便高聲道。

下了這麽長時間的雨,又鬧了水災,很容易出事故,尤其是有很多老百姓實在舍不得家園,任憑京兆那邊兒如何勸說,就是不肯走,大水來襲,很是突然,被卷入河水斃命的,一日就有好幾個,這死的人一多,官府擔心疫病,根本不讓在京城停靈,全部要運出城,到專門開辟的義莊安置。

這時候出事兒的,多是窮苦人家,一時措手不及,連棺木什麽的,幾乎都來不及置辦,隻好先用草席裹著,隻能運出城去再說。

眼前顯然也是同樣的情況。

車夫點點頭,一揮馬鞭,調轉馬頭。

馬車剛掉頭,顧婉卻忽然皺眉,“等一等。”說話間,她一伸手,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寶笙嚇了一跳,連忙追上來扶住顧婉:“王妃慢點兒,小心路滑。”

地上都是積水,顧婉一下地,精致漂亮的繡花鞋就染了一片髒汙。

跟在後麵的幾個假裝行人的護衛,也一下子注意力高度集中,互相使了個眼色,隱隱包圍過來。

顧婉卻是不管不顧,徑直朝著前方不遠處推著推車前行的一群人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喊道:“攔住他們!”

寶笙嚇得臉色煞白,遠遠看著前方披麻戴孝,哭聲震天的人群,心裏一咯噔,一時間有那麽一點兒不好的念頭冒出來——自家主子居然攔起死人來,莫不是魔怔了。

她還會胡思亂想,可王府的侍衛們卻是聽話的很,顧婉的話音未落,就有侍衛奔過去,把那一行人攔了下來。

前麵推著車子前行的是三個人,一個三十上下的漢子,皮膚黝黑,手腳粗大,麵上帶了幾分淒容,後麵還跟著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頭,都是哭的眼睛通紅,一臉泥汙。

這三人一被攔住,都懵懵懂懂。

顧婉快步走上前,即使她因為出門在外,打扮的低調,頭上沒佩戴多少首飾,可隻那一身綾羅綢緞,漢子也能看得出,這是個貴人,便不由更手無足措。

顧婉卻不看他,徑自伸手,抓住推車上的草席撩開——那裏麵是個麵容蒼白的女子,雙目緊閉,麵目鐵青,一擺上鮮血淋漓,草席剛一撩開,便有一股子血腥氣撲鼻而來。

周圍人顯然是被嚇到,盡皆走避,不少人指指點點的。

寶笙咬了咬嘴唇,忍住心裏的驚恐,緊緊跟在顧婉身後,隻是眼睜睜看著自家王妃居然伸手去碰觸那個死人,她才受不住,一把抓住顧婉的手:“主子,您這是做什麽,多不吉利!”

顧婉搖頭:“別怕,人還沒死。”

那漢子聞言,明顯一怔,臉上漲紅,怒道:“這位貴人,因何開小人玩笑,小人娘子失血過多,已經沒氣了。”

顧婉也不氣惱,走過去輕輕壓住撥開那女子的眼皮,輕輕壓了壓她的眼球,又猛地鬆開,口中緩緩道:“她明顯還在流血,血腥味很新鮮,不是陳血,如果人已經死亡,血可不是這個樣子。”

事實上,顧婉一開始也沒有太大的把握,隻是她的嗅覺雖然比不上聽覺,卻也十分靈敏,就在剛才,她聞到一股血腥味,忽然福靈心至,有一種莫名的預感,覺得這女人可能還未死,雖然僅僅是猜測,但對於生命,再怎麽小心,都不會過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