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夜色濃重,細雨綿綿,劈裏啪啦地敲打著窗欞,整座仟魔殿披上了一層幽暗的色彩,細微的呻||吟從暗室傳出,透著強烈的痛苦,渴望,思念。

“師兄,抱我……”

冰涼的黑石上,盤腿端坐的寧缺雙眼緊閉,細密的汗珠布滿他的眉眼,隨著他絮亂的呼吸啪嗒滴落,浸||濕了**在外的上身。

他的嘴唇發黑,眉心的煞氣駭人,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一團黑氣出現在黑石前,凝聚而成的黑衣男子麵露擔憂之色,他的拳頭攥緊,克製著想把眼前的人擁入懷中。

空氣裏的濕意漸漸濃鬱,耳邊一聲聲的喘息分外刺激神經,黑衣男子的心神亂了一下,也就那一下,他的理智撕裂開口,不自禁靠近的身形被一股殺氣逼退,在距離牆壁上的畫兩寸時停下。

寧缺伸手,寬大衣袍飛來遮住他濕||透的身體,他揮動了幾下衣袖,黑衣男子麵頰高腫不堪,嘴裏的血液順著下巴滴了下來。

“誰準你進來的?”

壓迫感席卷,黑衣男子胸口一悶,他跪在地上,牙關滲血,“我陪了你整整四百年!為什麽他可以,我不行?”

寧缺彎唇,仿佛聽見了多大的笑話,“你有什麽資格跟他比?”

黑衣男子喉頭腥甜,“他早就死了!”

暗室的氣流霎時凝結,恐怖的魔氣鋪開,黑衣男子啊的慘叫一聲,顫抖著匍匐在地上。

寧缺起身,黑衣男子被迫抬頭,看見了他眼角湧動的冰冷殺意。

“你以為我為什麽留你在身邊?”寧缺張開五指,將黑衣男子提起來扔出暗室,他看著畫中人喃喃自語,“大師兄,你的東西我都留著……”

一連數日,衛澗帶著陸慎行在其他幾個園子裏溜達,他以前不常來,這次有伴了,發生什麽事也不至於六神無主,雖然新來的夥伴是頭魔獸。

“那個穿白衣的是仙人。”衛澗朝對麵的亭子那裏抬了抬下巴。

獨自坐在亭子裏看書的郝蓮早有察覺,他似乎對陸慎行很有興趣,一直盯著陸慎行看。

“仙人在看你。”衛澗一臉稀奇,忍不住提議道,“我們過去吧。”

陸慎行掉頭就走,尾巴被拉住。

“在下衛澗,住在十六園。”衛澗向郝蓮作揖,“這是在下的室友,亣颩獸。”

仙人不食人間煙火,想必也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他不抱希望,缺聽耳邊響起溫和的聲音,“郝蓮。”

一人,一仙,一獸,種族不同,氣氛有些尷尬,沒什麽可聊的。

郝蓮端起桌上的一盤點心,“可是餓了?”

衛澗受寵若驚,他連忙擺手,“客氣了,在下不餓。”

下一刻他嘴角抽搐,看著那盤點心放到自己身邊的亣颩獸麵前,對方還愛搭不理。

郝蓮的手中出現一盤肉。

亣颩獸是肉食動物,體內血液一下子就沸騰了,陸慎行的臉色陰沉沉的,被濃||密的灰毛覆蓋,估計沒人看見。

接下來衛澗就瞪著眼珠子看仙人樂此不疲的投喂,他的夥伴全程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我能摸摸你嗎?”郝蓮伸手撫||摸了一下陸慎行腦袋上的毛,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問那句話的多餘。

陸慎行被順了毛,胃口就沒了,他躍到橋的另一頭,很快消失。

收回視線,郝蓮目中湧出深意,能得到那人的注意,的確是很特別。

“在下先告辭了。”衛澗追上去。

沒過幾日,衛澗被帶走,他扒著門框扭頭看陸慎行,眼中含淚,搞的跟生離死別沒什麽兩樣。

“亣颩,我走了。”

慢走不送,陸慎行轉身。

衛澗,“……”

一路上衛澗都在膽戰心驚,停下腳步的時候他已經想出了五六種死法,種種凶殘。

“大人。”

衛澗猜不透這個魔頭在想什麽,也不敢猜,他大氣不出一聲,小心翼翼的跪在那裏。

寧缺抿了口酒,“本尊可怕嗎?”

衛澗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過來。”寧缺。

背部有隻手攀上來,沿著脊骨遊走,衛澗頭皮發麻,整個人繃成了一根弦。

寧缺漫不經心的撫|摸指|腹下的那根骨頭,“它怎麽樣?”

一身冷汗的衛澗忽然眼神一恍,嬉笑道,“你說亣颩獸啊,它很好玩,比我上一個能化形的室友還要像人,耍耍小脾氣是常有的事,睡覺還打呼嚕,喜歡吃那個什麽糕,我吃過一塊,甜的牙疼,不過那日仙人端給它吃,它看都不看……”

寧缺闔了眼簾,“滾。”

骨頭沒被抽掉,皮也在,衛澗大口大口喘氣,身上的冷汗經風一吹,涼颼颼的,他直打哆嗦,剛才發生什麽了?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走了。”

旁邊的魔族出聲催促,語氣倒是沒有露出不耐煩,那些園子裏的人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有個成了夫人。

衛澗一回去就看到站在園子門口的龐大身影,他小跑著過去,“沒事,我沒事,魔尊隻是摸了我的背,沒對我怎麽樣。”

摸背?還摸了這麽久?陸慎行不快的喘了口粗氣。

“你在生氣嗎?”衛澗眨眨眼睛,他小聲說道,“原來你這麽關心我呀,唉,是我小人了,我瞞了你好多東西,還三番兩次試探你,亣颩,抱歉,以後我們做朋友吧。”

衛澗又開啟了話癆模式,連濕衣服都沒管,陸慎行莫名心神不寧,總覺得要發生什麽,結果到了傍晚,輪到他了。

“魔尊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記住千萬不要反抗!”

陸慎行帶著衛澗的叮囑去見寧缺,不是被帶到正殿,而是暗室,領他過來的魔族多看了他好幾眼。

寧缺翻著書,並沒有抬頭,“眼睛還疼嗎?”

陸慎行的頭頂暗下來,有微涼的手按在他的兩隻眼睛上,頭頂的聲音清冷,“疼嗎?”

力道還在加重,陸慎行的眼珠子受不了的轉動,他聞到了血腥味,照這形勢,寧缺是要他把的雙眼活生生摳下來。

“知道身體一寸寸分割,破裂,再重組,那樣一遍遍重複有多疼嗎?”寧缺輕歎一聲,“你看你隻是快要失去雙眼就沒辦法接受了。”

陸慎行的呼吸一滯,身上的毛發隱藏了他此刻的情緒。

“很疼吧。”寧缺拿手絹擦拭陸慎行的眼睛,認真的將那些血擦掉,他的動作輕柔,仿佛前一刻的弑殺之意是錯覺。

視野一點點恢複,陸慎行看見了牆上的畫。

“是不是看出來了?”寧缺微頷首,“這些全都是我的大師兄。”

陸慎行的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又在轉瞬間侵蝕了他的神經末梢,四百年夠長了,長到寧缺變成現在的樣子。

“我想有一日能和大師兄泛舟遊玩,就我們兩個人。”寧缺走到一幅畫前,畫中有一片碧綠的湖水,漂浮的小舟上,兩個男子親密的偎依在一起,幾隻水鳥佇立,寧靜美好,這是他在夢裏經曆了無數次的畫麵。

“這是他在練劍。”寧缺看向緊挨著的另一幅畫,“那日我躲在柱子後麵看他拿劍的手式錯了,還絲毫不知覺,就知道他不是我認識的大師兄,而是另一個靈魂。”

陸慎行聽著寧缺用不徐不疾的音調將一幅幅畫全說了一遍,他的太陽穴漲疼。

寧缺背對著陸慎行看窗外,榕樹枝頭有兩隻麻雀用嘴巴順著彼此身上的毛,良久,他的眼眶濕潤,泛紅,臉上濕了一片。

“我恨他。”

滔天的恨意在寧缺那三個字裏麵釋放出去,滲透暗室每一處角落,陸慎行皺著眉頭,腦子裏的東西閃的很快,他抬起爪子放到寧缺腿上,收起尖銳的地方輕輕碰了碰。

“師兄,隻要你回來,我就不恨你了……”

寧缺垂著眼簾,閃過一道幽光,若有似無。

翌日,阡魔殿裏彌漫著不尋常的氣氛,魔尊大人抱著一個孩子在花園看花,麵帶微笑,心情很好,讓周圍的魔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從哪兒傳出的消息說那孩子是那個人的轉世,魔尊大人寵的不得了,園子裏的人都紛紛露出解脫的表情,僅有個別是失望的。

陸慎行也聽到了,他第一時間想到是白風起的轉世,後來想想不對,白風起的轉世寧缺應該早就找到了,知道不是同一個人。

“能回家了。”衛澗激動的在屋裏踱步。

陸慎行趴在地上不動,慎行散發著陰森的氣息。

當晚大家又聚集了,陸慎行看到那孩子坐在寧缺腿上,雙手緊緊的摟著寧缺的脖子,怯生生的,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裏流露著好奇之色。

寧缺低頭親親孩子的發絲,溫柔的安撫。

一股無名之火竄起,燒的體無完膚,陸慎行呼哧呼哧喘息。

寧缺突然拉開那孩子的衣領,一手捏著他的腰,旁若無人的埋頭進去親吻。

所有人張大了嘴巴,呆若木雞。

砰一聲響,陸慎行身前的桌子碎成兩半,上麵的水果和菜肴全爛了,他的眼神變的可怕。

衛澗嚇一跳,白著臉去看身邊不對勁的魔獸,這是怎麽回事,來之前他還特地說了今晚可能是在魔界的最後一晚,隻要裝聾作啞就好。

眾人倒吸一口氣,這頭魔獸是在找死,他們不免有些膽寒接下來的血腥場麵。

孩子曖||昧的叫聲響起,身上的衣服已經褪去大半,鬆||鬆||垮||垮的罩著青||澀的身體,沒有人有閑情去欣賞。

耳邊又有巨大的動靜,他們心驚肉跳,那魔獸瘋了。

衛澗懵了,都忘了去阻止,眼睜睜看著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他無意識的閉上眼睛哭了起來,不想看到好不容易相處不錯的夥伴死時的場景。

陸慎行被刺激的思維都亂了,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把自己賣出去了。

如果寧缺更信那個孩子,他的下場就隻有一個。

坐在角落裏的郝蓮將最後一口酒品完,他抬了抬眼,望見上方的男子不但沒有動怒,反而笑了。

看來是他猜對了。

寧缺揮手,懷裏的孩子消失不見,一根羽毛輕飄飄地掉了下來。

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發出,寧缺翹著嘴角,他站起身,一步步朝陸慎行走來。

陸慎行太陽穴直跳,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