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天色一黑,四周一片昏暗,隻有遠處有一丁點兒光芒傳遞過來,我瞧見這堵在門口的兩個身影,左邊一位,身形高挑,一身白衫,臉色蒼白,頭上戴著前幾年批鬥時的那種高帽子,上書“一見生財”,嘴緊緊抿著,但是唇角上翹,浮出一絲神秘而詭異的微笑;右邊一位,矮個兒胖墩,一身黑色,黑得幾乎都看不到臉兒模樣,同樣的高帽兒,卻是“天下太平”這四個大字。

我的目光隨後落到了他們的手上,一身白的那位手上是一根白色的哭喪棒,而黑家夥則拿著一串枷鎖。

這鎖鏈似乎是黑色的鐵鎖一個連一個,然而拖在地上,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不但沒有聲音,四周的聲音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消失了一般,我感覺一進入了這死胡同巷子裏,與這個世界就仿佛被完全隔開了來。當我真正打量清楚了堵在胡同口的這兩位尊容,渾身就是一僵,連一步都邁不動——天啊,這都是誰啊?瞧他們的這穿著打扮,可不就是跟人死之後,來陽世間索命而回的黑白無常兩位陰神,一模一樣麽?

我陳二蛋到底是走了什麽狗屎運,竟然會遇到這麽兩位?

我在僵直的那幾秒種裏,被陰影之中的四隻眼睛凝視,出於本能,我能夠感受到他們——哦,錯了,應該是它們並非是路過,而是專門過來拘我的。這判斷讓我渾身就是一激靈,想也沒有多想,便折身朝著死胡同那兒一通狂奔。這一陣跑,我相信應該是超越了我自己的潛能,所有的一切,在死亡的威脅麵前,都顯得那般的蒼白無力,於是我瞬間就衝到了跟前來,雙腿在末路盡頭一蹬,整個人朝著死胡同的那麵牆上躍去。

這一堵牆,足有兩米過半,對於年幼的我來說已是天塹,不過當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一躍而上,雙手扒到了牆頭的野草來。

雙手抓到了東西,便感覺好像有了希望,我奮力抓著那牆頭的野草,希望著能夠翻過去,避開後麵那兩位爺的注意。我越是怕,越忍不住回頭,瞧見那兩個身影已經呼嘯著衝來即將就要到達我的腳下,然而我抓著的那野草似乎也不怎麽受力,胡亂地動。這讓我驚悸到了極點,越想要翻上去,越受不住力,忍不住朝著上麵看了一眼,駭然發現我這雙手抓著的,哪裏是牆頭的野草,分明就是一把一把黑色的長發。

而這長發的盡頭,則是一張毫無生氣的女人臉孔,那一雙木然的眼睛正死死地瞪著我,當我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它還禮貌地衝著我笑了笑。

這笑容讓我陷入了絕望之中,下意識的一拽,那腦袋便跟著我一起往下墜落,從牆頭直接跌落下來,剛剛背部著地,一陣劇痛,世界一片黑暗,結果感覺到有一股巨力,正朝著我的背上踩來。我當時也是有一口氣在,下意識地就地一滾,在急劇的翻滾間抬頭看去,瞧見我所認為的那黑白無常,兩位陰神已經衝到

了我的麵前,正揮舞著手中的哭喪棒和鎖魂鏈,準備將我給捉拿呢。

對方來勢洶洶,反而讓我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來,想著我又不是陰魂,即便對方是陰神,拿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既然如此,那麽瞧他們這副架勢,難道是人裝的?

這麽一思量,我也生出了幾分勇氣,使出了當年在巫山培訓學校裏麵學得的下三路打法,連滾帶爬,朝著那個看著下盤最不穩的“白無常”蹬去。所謂下三路,就是腹部以下,這腹、襠、腿三處,屬於格鬥中比較凶殘的路數,特別是襠,這個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一旦被狠狠擊中,便有可能會昏厥或者死亡,向來為正道眾人所不齒,不過我們學的,都是軍中技擊,實用招數,再配合我個子並沒多高,所以這般搶攻,倒也凶悍。

我一上來,直奔襠下而行,斷子絕孫腳,猴子偷桃術,那叫一個連綿不絕,結果那“白無常”還真的有些招架不住,連連後退。

他這般的表現,倒是讓我平白生出許多膽氣。要知道,對方倘若正是陰神,哪裏會理踩我這凶殘招式,直接大手一揮,那哭喪棒將我擊打,神魂離體,然後用那鎖鏈一捆,就給拖走了。他若是避,說明是心虛,在裝神弄鬼而已。然而我猜對了結果,卻忽略了過程,能夠悄無聲息地將我引入甕中,又將如此氣氛渲染得如此陰森恐怖之人,又豈是我這剛學了幾手三腳貓功夫的小子,所能夠比擬的?

於是間,在一陣順風強攻之中,我的鼻子間突然聞到一絲腥甜,下意識地想要閉氣,結果卻雙腿一軟,朝著地上跌落而去。

我意識在消弭的最後一刻,瞧見旁邊那個渾身漆黑的矮胖子正在擰著一個瓷瓶的蓋兒,也不知道是在打開還是在關閉,不過我能夠感受得到那腥甜的氣息,正好是瓷瓶中飄散兒出來的,隱約之間,我還感覺到顏色似乎是一片粉紅,宛如桃花瘴。我昏過後,萬事皆休,當再次恢複意識過來的時候,卻是被一桶冰冷的水從頭潑到了腳後跟,那時節,可就是春節的前幾天,所有人都等著放假了,出門穿一件棉衣都嫌冷,結果這冰幽幽的水從頭淋下,我便猛然醒了過來。

蘇醒過來的我第一感覺就是冷,真他媽的冷,而後才發現自己被人用繩索捆得結結實實,那繩子甚至都深陷入了我的皮肉之中,稍微動彈一下,就感覺到火辣辣的痛。

這痛覺讓我的意誌迅速恢複過來,睜開眼睛,瞧見了一盞並不明亮的煤油燈,以及一個臉上長著大片白癜風的醜惡男子。

房間不大,四周都是牆,空間中有著沉悶的氣息,顯得這空氣流通不暢,我所受到的培訓告訴我,這有可能是一處地下室,而麵前這個白癜風,我就真的不曉得是誰了。不過我不知道,對方卻並沒有打算饒過我,一桶水讓我徹底醒了過來,接著第二桶水,又直接淋到了我的身上,這一次我直接

叫出聲來,感覺那冰水順著繩子勒出來的傷口往裏走,全身火辣辣的,難過得不行。

當我表現出了十二分的痛苦時,白癜風終於停止了第三桶水倒下的想法,而是拖了一個帶著靠背的竹凳坐下,悠悠說道:“知道我們為什麽抓你麽?”

這話兒問得十分霸道,我特麽的根本就不認識這孫子是誰,好端端的回家,就給裝神弄鬼地劫到了這裏來,我還冤著呢。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裝慣了孫子,不差這一回,於是搖頭說不曉得,那個白癜風突然站起來,一下衝到我麵前,踩著我的腦袋,惡聲惡氣地罵道:“不曉得?你自己做了什麽好事,你真的不知道?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

這說著話,我突然聽到了皮鞭子在空中炸響的聲音,這是一種聽著清脆,然而恐怖無比的動靜,在下一秒,它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啪、啪、啪……

皮鞭在我身上迅速留下了無數火辣辣的血痕,我抑製不住的叫聲成了白癜風的助興,歇斯底裏地抽了好一陣子,他似乎累了,終於停手,然後喘著粗氣說道:“敢跟我們集雲社作對的人不多,小子,你有種。我看出來了,你年紀不大,這事兒其實跟你也沒多大關係,就問你一句話,楊從順做的劍,在哪裏?”

對方身上有一種凶悍到了極致的特質,顯然對殺人這活兒,並不陌生,而他在一番折磨過後,提出來的問題,並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在醒過來的這段時間裏,就一直在思量這件事情,其實在此之前,劉老三就已經提點我了,說有人已經將我殺死楊大侉子的事情傳播出去,會有人找我報仇;這事兒既然別人還知道了,想必也知道那劍,最後落在了劉老三手上,那家夥時隔一個月才露麵,一露麵我就遭了災,說不定就是被那個家夥給算計了。這般想著,我心頭窩火,然而卻曉得我倘若鬆了口,一定不會有好下場,於是死守著嘴巴,並沒有露出底去。

事到如此,這事兒就是一個籌碼,我可不能輕易就認輸了,屈服於酷刑之下,說不定我死得更快。

果然,我猜得並沒有錯,當我被抽得奄奄一息的時候,還是硬著嘴不說話的時候,那個白癜風終於還是停手了,嘴裏咕噥一聲,然後吐了一口濃痰到我的身上,離開了這裏。我趴在一灘冷水中,遍體鱗傷,心中又怒又恨,一會兒想到是不是被劉老三坑了,那小子說不定拿我做餌,引出集雲社的凶蠻,一會又期望著劉老三或者我們單位的人神兵天降,救我於水火。

然而什麽都沒有,我就像一個無人理會的死狗,趴在那兒等死。

我被綁得嚴實,根本動彈不得,先是一陣冷,過了好一會兒,就開始迷迷糊糊的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陣香風傳入鼻翼,我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陳二蛋,看來我們又要一起,過春節了啊?”

(本章完)